文 何文龙
“打零工”除了要面对收入不稳定因素的困扰,还要面对缺乏必要劳动保障的困境。当发生争议的时候,打零工很难享受到跟合同工相同的待遇,况且,我国法律在“零工”领域还有空白,给劳动者维权带来困难。
初冬清晨,时针正走向6点。很多人的闹钟还没响,即使响了也要在被窝里再赖上一刻。因为这时的昆明,正是一天中最冷冽的时候。大街上行人还很少,车辆也不慌张,道路宽敞,不用担心拥挤。
在普吉路和王家桥路的交叉口,是另一番景象——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七八百号人早早来到这里,准备打零工。
站在人群中,抬头看远处的天,一片墨蓝。远处高楼的轮廓犹如被裹在一团棉絮中,模糊不清。
“这地方人最多的时候,有两千多人。”一名等工的师傅说,“现在天气冷了,有的人还没有来,也有人已经等到了今天的活计,干活去了。”
在人群中慢慢走过,耳边飘过禄劝、寻甸、楚雄、宣威、会泽、红河、昭通口音。人群中也有来自四川、甘肃、贵州、河南的外省人。
聚在这里的,有20多岁的年轻人,但更多人是四五十岁年纪。其中男工占了大多数,因为在这个站工市场,活计大多是体力活——搬运工、绿化工、建筑工地上的临时工。
这里的人们,脸上写着同一种期待:“下一个老板哪哈来?”
一辆面包车靠近人群停下。车窗刚摇下来,车子四周已经围满人。大家都想尽可能离“老板”近一点。
“老板,找工吗?”不同的口音问着同一个问题。
车里坐的大都不是老板,有的是工头,有的是打工者。但在站工们看来,都是老板。
“工地上做杂活,要4个人。”车里的人简单说了工地的位置和工种、工期。
在这里,人们等的基本都是杂活。工地上的杂活包括给师傅们打下手、拎水泥、拌沙灰、打扫卫生等。绿化的杂活包括栽花种树等等。这些杂活的共同点是不需要太多专业技能。
“工钱咋个算?”“130元一天。”
这个价钱在站工们看来还不错。这里男工的市价每天约120元~150元,女工80元~130元左右。
“时间挺长,地方又远……”有人希望能再加点钱,讨价还价的数目是十多元钱。不过如果活计是多天的,甚至是一周的,站工们不会再议价。
价格商量好,有的人直接上了“老板”的面包车,有的则记下地址后自己过去。前往工作地点的方式主要取决于“老板”怎么来的——有人开面包车,有人开轿车,还有人骑电动车。后两种没法带人,站工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前往。
找到活的人一脸轻松,没找到的转身继续回到街边等待。
清晨6点半到早上8点,是“老板”出现最集中的时刻,也是站工市场最热闹的时刻。
很多站工因为起得早,还没来得及吃早点,他们便会借助在街边等工的时机来到附近的早点摊前,花几块钱买包子或荞饼,如果买了烤洋芋,他们会熟练地找到早点摊老板插在小车座位旁的水果刀和辣酱缸,把烤洋芋划成两瓣,抹上自己喜欢吃的酱。
早上8点多,天色渐明,行人和车辆逐渐增多,普吉路和王家桥路都迎来早高峰。
站工的人来了走,走了来,面孔虽然不同,但穿着大致相似。男人们都喜欢戴个安全帽或鸭舌帽,脚上穿一双黑布鞋或解放鞋,衣服和鞋子上大多沾着上一次工作留下的泥巴等痕迹;女人们戴的帽子帽檐更宽更大,也有系着花格子围裙的。
为了工作方便,站工们穿得都少。男人们在冷风中守候了一两个小时,感觉冷了,便点上一支烟,默默吸着。他们身旁会带着工具布包,或者说是超市购物袋,里面装的是一些砖刀、擦板等工具。这个布包和他们头顶的帽子一样,是他们每天干活的必备品。
男人们无聊时就三五结队打起扑克牌,女人们则一刻不停,纳着鞋垫、绣着花。
直到中午,站工们才会慢慢离开,吃完午饭以后,部分人还是继续回到了这里。
这些人多数租住在附近,每户十几平方米,月租300多元。“即便早上没找到事情做,还是在这里守着会好些,要是运气好,起码能等来晚饭钱。”来自会泽的刘树林(化名)告诉记者,“刚刚那3个工人在这里守了大半天,来了个骑电动车的女人,需要找人帮忙扔装修垃圾,开价60元,去了3个人,每人能分20元,晚饭也算有着落了。”
46岁的刘树林在这里当站工四五年,他曾去过很多地方打工。1998年,大儿子两岁,他和妻子决定重新建一间房,尽管手里拮据,但夫妻俩还是咬咬牙,贷款、借钱凑了3万元,盖了新房。“房子是盖好了,一栋砖瓦房,但除了外面的砖瓦框架,家里啥都没有,就连地都是泥巴的,玻璃窗都没全安装。到了冬天,四面透风。”刘树林说,为了挣钱继续修房子,他跟着邻居家的女婿去省外的一个石场打工。
“去的路上差点被骗了。”刘树林说,半路上有陌生男子来搭讪,称可以给他们介绍更好的去处。过了一会儿,众人身边走过一名挎着皮包的女子,女子的包里掉出一个皮夹,大家都看见了,但没人敢去捡,陌生男子跑去捡了起来,转头告诉大家,里面是钱,很多,打算和大家分。刘树林回忆说,他瞥见那沓钱里夹着很多报纸,于是赶忙拉着众人走开了。
后来,众人来到采石场,干了两个多月,就遇到了大雪封山,老板给了路费让先回家,年后再回来干活,干完以后结算工资,从此老板再无音信。
“在家专心种地不出来打工,每天算下来只能挣四五十元。”刘树林说,按照现在的工价,有时运气好一天12小时能挣150元甚至200多元。一个月15到20天有活,两口子加起来能挣六七千元。“主要是时间好调节,家里面孩子、老人有时需要照管,打零工能顾家。而且干一天结一天的工钱,没多高的风险,如果干一天拿不到钱,大不了第二天不去干了。”
说起孩子,刘树林很欣慰:“孩子马上大学毕业,还算听话懂事。不论如何,我们这一辈子已经这样辛苦了,不能再让孩子走我的老路。我就是吃了不识字的亏,一辈子出着苦力,还容易遭骗,我得让孩子多识字。为了孩子,我们再苦再累也都值得。”
站在记者面前的刘树林,那双大脚趾处已经破了洞的黑布鞋里还缺一双袜子,头发上的灰尘把他黑色的头发染黄。但脸上皱巴巴的皮肤在他谈到孩子时,却仿佛有光。
“打零工”除了要面对收入不稳定因素的困扰,还要面对缺乏必要劳动保障的困境。当发生争议的时候,打零工很难享受到跟合同工相同的待遇。况且,我国法律在“零工”领域还有空白,给劳动者维权带来困难。
当劳动力市场发生变化,法律、政策势必要面临挑战。对于“零工经济”这种新型的劳动关系,不少国家都出台了法律法规,但“打零工”在全世界范围内还是一种新鲜事物,可借鉴的例证并不多。
业内认为,随着全球有效劳动力的递减,“打零工”不再只是个人的选择,更是国家层面必须纳入考虑的问题。当个人在为适应新经济的新需求不断提升技能的时候,政策制定者也应该及时出台相应的法律政策,保障雇佣双方的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