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朝宗(本刊驻美特约记者)
意大利作曲家弗朗切斯科·齐莱亚(Francesco Cilea)的《阿德里安娜·莱科芙露尔》(Adriana Lecouvreur),是歌剧史上特殊的一类歌剧:有识之士对其嗤之以鼻;一般的歌剧迷不会特别想要看,也没有剧院会特别想要演;但是因为剧中主角对某些歌剧明星来说有着特别的吸引力,因而一直存留下来。马斯内的《泰伊斯》(Thais)也属此类歌剧之一。过去50年来,比较著名的阿德里安娜的诠释者,有雷拉·珍瑟(Leyla Gencer)、雷内塔·苔巴尔迪(Renata TebaldI)、蒙塞拉·卡巴耶(Montserrat Caballé)、雷内塔·斯科托(Renata Scotto)和安杰拉·乔治乌(Angela Gheorghiu),现在安娜·奈瑞贝科(Anna Netrebko)也爱上了这个角色。
奈瑞贝科现在可谓是处于声音的巅峰期,这从她在大都会歌剧院版《阿德里安娜·莱科芙露尔》演出一开场的咏叹调就能听得出来。她把结尾的乐句极度延长到专业游泳运动员也很难做到的气息长度,弱音平平稳稳地传达到剧院的每一个角落,而她的表情,显示了她深知自己声音的魅力。此时,指挥贾南德雷亚·诺塞达(Gianandrea Noseda)则很体贴地配合她。
奈瑞贝科的阿德里安娜明星范儿十足
这首咏叹调,是歌剧史上最有效的“开场白”之一,完全表现了阿德里安娜这个角色的性格——她是一个演员,她是为了艺术而存在,为了讲剧词而存在,为了服务缪斯而存在。阿德里安娜比另一个同样是演员的歌剧角色托斯卡更纯粹,因为托斯卡起码还“为艺术为爱情”,阿德里安娜似乎“连爱也可以不要”。
当然,这也不完全属实,阿德里安娜也需要爱,她的爱人是位叫作莫里奇奥的军官。这两个角色都是有真实人物作为原型的——阿德里安娜是18世纪的法国演员,开创了一种比较自然、不造作的表演方式,连伏尔泰都折服于她,为她写了三个角色。她的闺中生活与舞台生活同样知名,有许多情人和两个私生子,一生情敌无数,才37岁就不明原因而离世。莫里奇奥则是波兰国王的私生子,据说他有神力,最终以军功受封为法国的大元帅,而他征服的不只是敌人,还有女人。他与阿德里安娜确实有一段热烈的爱情,可能因此而惹怒了莫里奇奥的情人,也就是剧中的布伊翁王妃,而布伊翁王妃似乎也处心积虑要报复阿德里安娜,不过剧中她送一朵有毒的紫罗兰给阿德里安娜则纯属虚构。
奈瑞贝科的阿德里安娜明星范儿十足,充满了骄傲;而她同时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在发现情敌时,那股子犹如火山爆发的愤怒,震慑感十足又不失尊严。虽然有些低音部分对奈瑞贝科来说确实是太低了点,但绝大多数中高音部分,她的声音都丰满圆滑,犹如丝绸般泛着光泽,而其中细微的音色变化,也如同布料的褶纹一样有着立体感。结尾时她一方面因为莫里奇奥的归来而狂喜,一方面又发现自己命不久矣——那种悲哀的领悟,几乎有《茶花女》的既视感。
唱莫里奇奥的皮奥特·贝扎拉(Piotr Beczała)已经成为大都会的台柱男高音。从2006年以来,他已经演出过120场歌剧,饰演过11个不同的角色,包括意大利语、法语、俄语和捷克语的歌剧,与奈瑞贝科搭档过六次。他有着明亮的声音和多变的舞台性格,他的莫里奇奥不是个老谋深算、利用女人获取政治筹码的负心汉,他是真心喜爱阿德里安娜的,两人的对唱充满了缠绵的情致。
剧中有位舞台总监米熊内,对阿德里安娜一往情深,但或许因为年纪相差太多,或许因为他害怕遭拒绝,或许因为他其实是“同志”(当代的诠释),米熊内始终没有开口挑明。安布罗吉奥·玛诶斯提(Ambrogio Maestri)在大都会饰演的多半是喜剧角色,但他演这个情感极度压抑始终欲言又止的角色也十分动人。
这个来自伦敦的大卫·麦克维卡的制作,基本上讲了一个平铺直叙的故事
饰演布伊翁王妃的安妮塔·拉奇韦利什维利(Anita Rachvelishvili)是大都会本季声名鹊起的明星,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她有着无比丰沛的音量,仿佛连轻叹一口气都可以传到剧院最高、最后的一排(她在重唱段落很体贴地缩减了音量)。但她不只有音量,还有音色变化及情感传达,乐句的轻重起伏都表现出她对不同戏剧情况的反应。
《阿德里安娜》的器乐部分不是很有想象力,但也不只一味强调血与泪,从真实主义歌剧的角度来看,几乎可以说有室内乐风格。指挥诺塞达适时突出不同声部,使得音乐一直有着往前推进的动力,保持了戏剧的张力。
这个来自伦敦的大卫·麦克维卡(David McVicar)的制作,基本上讲了一个平铺直叙的忠于原作的故事。大卫·麦克维卡的主要构想是戏中戏,所以舞台上始终有个18世纪的舞台,在不同幕中转换出不同的角度。但是他真正利用到这个舞台的时间大概只有四分之一,而且都没有显示出有特别的想象力,可以说有些浪费了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