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等教育价值取向70年变迁的历程、特点与发展思考
——董泽芳教授专访

2019-03-21 23:10董泽芳张继平
重庆高教研究 2019年5期
关键词:变迁价值发展

董泽芳,张继平

(1. 华中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 武汉 430079; 2. 三峡大学 田家炳教育学院, 宜昌 443002)

高等教育价值取向是高等教育主体根据高等教育的核心要素及自身需求在对高等教育进行价值判断和价值选择时所表现出来的一种价值倾向性。高等教育价值取向不仅支配着高等教育领域的一切活动,而且是判断高等教育各项活动是否合理的准则。在实践中,人们很难对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做出正确的选择,并可能因价值取向模糊甚至偏颇而引起大学办学方向不明、精神缺失与理念危机等问题,这就需要对高等教育价值取向的合理性进行审视。新中国成立70年,改革开放40年,我国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发生了重要变迁,既有成功的经验,也有深刻的教训。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这一宏伟目标的基础是建设教育强国。从这个意义上说,认真回顾70年来我国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变迁的历程,总结价值取向变迁中的成效与经验,反思价值取向变迁中的冲突与原因,探寻价值取向变迁的规律与前景,加快建成高等教育强国,是高等教育改革发展的题中应有之义。2019年5月23日,围绕70年来中国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变迁这一话题,我们专访了华中师范大学董泽芳教授。

一、70年来中国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变迁的历程

张继平:从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我国经济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等教育的核心要素和本质属性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由此导致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发生转变。70年来中国高等教育价值取向的变迁大致经历了哪些阶段?

董泽芳:70年来中国高等教育价值取向的变迁发展是在不同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环境中进行的。前30年是在巩固人民民主专政政权的主旋律下进行的,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具有很强的政治性;改革开放后的20年是在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主调中进行的,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具有明显的经济本位倾向;进入21世纪以后,在科学发展观及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导下,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开始由社会本位向以人为本过渡。如果进一步细分,还可以将高等教育价值取向的变迁发展划分为以下9个阶段:

(一)“服务政治”与“培养专才”的价值定位(1949—1957年)

新中国成立初期,百废待兴,需要完成政治革命和经济建设双重任务,但由于面临着国内反革命势力反扑以及国外帝国主义施加政治颠覆、经济封锁和文化围攻的“三重压力”,党和国家采取“政治优先”的发展策略,通过借鉴“苏联教育模式”,在价值取向和办学模式上实现第一次大变迁——即从旧教育向社会主义新教育转变。1949年9月29日通过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提出,国家的文化教育工作“应以提高人民文化水平、培养国家建设人才、肃清封建的、买办的、法西斯主义的思想、发展为人民服务的思想为主要任务”;高等教育的任务,是“给青年知识分子和旧知识分子以革命的政治教育”。在明确的政治取向指导下,高等教育进行了系统的体制改造、课程改造、理论改造和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逐步走上服务工业化建设的轨道。1952年5月,教育部公布《全国高等学校院系调整计划》,提出“以培养工业建设人才和师资为重点,发展专门学院,整顿和加强综合性大学”的院系调整方针,并于两年内完成调整任务,为国防工业的快速发展培养出大量的高级技术人才。

(二)“政治挂帅”与“教育跃进”的盲目适应(1958—1960年)

1958年5月,在盲目乐观情绪和“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等“左倾”思想的影响下,中共八大二次会议制定“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提出“争取在十五年,或者在更短的时间内,在主要工业产品产量方面赶上和超过英国”的号召,掀起“大跃进”高潮。为迎合政治运动的需要,1958年9月,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发布《关于教育工作的指示》,强调党对教育领导的重要性,确立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并对如何实现“教育大跃进”进行全面部署,在教育领域开展以“政治挂帅”、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为指导方针的“教育大革命”。由于对政策理解的偏差,人们把“政治”误读为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把“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误解为学校要参与或直接发起政治运动等,在高等教育系统开展“群众性学术批判”“拔白旗插红旗”“兴无灭资”“反右倾”以及“四清”等政治运动。同时,由于片面强调和简单理解“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在高等教育系统开展了形形色色的“大跃进”运动:学校设置大跃进,以非常规方式盲目扩张高校数量,大办“红专大学、劳动大学、市民学院”等名目繁多的高等学校;学校招生大跃进,实行“开门办学”,大量招收工农学生;科学研究大跃进,师生“大炼钢铁”,学校大办工厂,学生大搞科研、大搞突击,正常的教学活动受到严重冲击;教学改革大跃进,提出“以典型产品带动教学”,导致学生掌握的知识面十分狭窄,学科体系被割裂得支离破碎。

(三)“教学为主”与“质量为重”的价值重构(1961—1965年)

“大跃进”运动带来的无序和危害引起了党中央的高度关注。1961年1月召开的中共八届九中全会提出对国民经济实行“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决定进行“整风整社”和“大兴调查研究之风”,这是新中国社会发展史上的一次重要转折,标志着国家建设从盲目冒进时期向调整提高阶段过渡。在“八字方针”指导下,1961年9月中央批准《教育部直属高等学校暂行工作条例(草案)》(简称《高教六十条》),指出高等教育工作存在着“数量发展过快,忽视同党外知识分子团结合作,劳动过多、科研过多、社会活动过多、课程改革不当、教学质量下降”等缺点,明确提出要解决和落实“以教学为主、努力提高教学质量”等问题,指明了高等教育改革的方向。1962年,《高教六十条》开始在具备条件的高校试行,至1963年初,全国试行高校达200多所。根据《高教六十条》精神,各高校普遍对专业设置进行调整;制定和修订教学计划和教学内容,加强基础理论、基本知识教学和基本技能的训练;合理安排教学、生产劳动和社会活动时间;针对过去所缺的课程,安排补课计划;加强对学生的文化成绩进行考试和考核的制度建设等,形成了一套较为规范的章程。经过上下努力,教师的教学积极性得到提高,高等教育重新进入良好的发展时期,教学质量明显改善。

(四)“极端政治”与“教育革命”的错误取向(1966—1977年)

1966年5月召开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和8月召开的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扩大)相继通过《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简称《五一六通知》)和《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简称《十六条》),提出“高举无产阶级文化革命的大旗,彻底揭露那批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所谓‘学术权威’的资产阶级反动立场,彻底批判学术界、教育界的资产阶级反动思想”,指出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十六条》强调要“‘敢’字当头”,“充分运用大字报、大辩论这些形式,进行大鸣大放……揭露一切牛鬼蛇神”。 在“以阶级斗争为纲”“造反有理”等思想的推波助澜之下,全国掀起了一轮接一轮疾风骤雨式的政治运动。高等教育战线或直接参加系统外政治斗争,或开辟系统内的革命战场,进行造反夺权,“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改革招生制度,废除高考;改革管理制度,实行工农兵学员“上、管、改”;大改课程教学,以阶级斗争为主课,以主席语录为主要教材,教师队伍实行“三结合”(工农兵、革命技术人员和原有教师三结合),教学活动以“三大革命”(阶级斗争、生产斗争、科学实验)为中心,办学采取“三来三去”(社来社去,厂来厂去,哪来哪去)形式,导致教育目的政治化、服务政治绝对化、办学方式极端化、教育活动简单化。“文革”期间,大批高校被撤、并、迁、散,大学停止招生长达6年,研究生停止招生12年,大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失去应有的学习机会;在校大学生“停课闹革命”,学业荒废。“文革”10年是我国高等教育价值取向负向变迁的10年,是高等教育事业遭受重创的10年,是人才培育与科学研究几乎停顿的10年,是失去发展机会的10年。

(五)“工具价值”向“本体价值”的逐步回归(1978—1991年)

1978年底,中共中央召开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经过指导思想上的拨乱反正,纠正了“左”的错误倾向,重新确立“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全党工作的重心从以阶级斗争为中心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教育战线根据中央的统一部署,开始拨乱反正,恢复整顿教育秩序,迎来教育事业发展的春天。邓小平同志强调,实现“四化”宏伟目标关键要靠人才,并明确提出把教育放在优先发展的地位。在邓小平的力推下,全国高校招生考试制度得以恢复,高校开始回归人才培养的本位。1983年,邓小平提出教育的“三个面向”,强调教育要努力培养出能够适应和满足现代化建设、国际竞争和未来发展需要的各级各类人才。1985年,《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简称《决定》)明确提出“教育必须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社会主义建设必须依靠教育”,这两个“必须”使人们更深刻地认识到“服务”和“依靠”二者密不可分的关系,更全面地认识到教育既要适应社会需求又要促进人的发展。高等教育为社会主义建设的最好服务就是兼顾社会发展功能和个人发展功能的统一,通过促进个人发展来促进社会发展。《决定》把教育从极端化的“为政治服务”和“消极适应”经济建设的桎梏中解脱出来。这一时期,在整个社会思想大解放的背景下,教育战线还开展了关于教育真理标准的大讨论,关于教育本质、属性和功能的大讨论,关于人的全面发展的大讨论。这场讨论不仅解放了人们的思想,端正了人们对教育本质和功能以及人的全面发展的认识,而且帮助人们从过去热衷于讨论教育的工具价值,转向对教育的本体价值和人的发展价值的关注。

(六)“适应市场”与“注重人文”的积极探索(1992—1998年)

1992年1月至2月,邓小平发表南巡讲话,提出“坚持党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一百年不动摇”和“发展才是硬道理”等观点;同年10月党的十四大召开,确立到20世纪末“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强调“必须把经济建设转移到依靠科技进步与提高劳动者素质的轨道上来”,把“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提上高等教育改革日程,高等教育既要适应市场经济的需要,又要加强人文素质教育。1992年召开的全国普通高等教育工作会议提出“加快改革和积极发展普通高等教育”的意见,不仅对高等教育系统进行旨在服务市场经济发展的改革进行全方位的设计规划,而且把是否有利于促进经济和社会发展作为评价高等教育改革成败的重要标准。1993年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布《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提出教育要“自觉服从和服务于经济建设这个中心”,要加强人文素质教育,重视高等教育质量,进一步强化高等教育的市场经济价值和文化素质培育观念。1995年9月,周远清同志代表原国家教委在全国高校加强大学生文化素质教育试点院校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指出,中国高等教育存在“急功近利、重智轻德、重理轻文”的弊病,引发一场以增强质量意识、加强文化素质教育为中心的教育思想大讨论,促使人们对高等教育价值的认识从过去片面强调促进社会经济发展向促进个人与社会共同发展的回归,促使人们对受教育者的个人价值和生命发展价值的重视。

(七)“扩大规模”与“提高质量”的双向并进(1999—2006年)

鉴于国际竞争日趋激烈而我国科技落后、人才奇缺的现实,以及欧美发达国家和其他发展中国家已经实现或正在步入高等教育大众化的现实状况,党中央审时度势,及时采取从1999年开始扩大高校招生规模的举措。在扩招政策的驱动下,普通高校招生数由1998年的108.4万猛增到2006年的546.1万,增长了近4.0倍,仅1999年就增长了47.4%;在校生数由1998年的340.9万攀升至2006年的1 738.8万,也增长了近4.1倍;高等教育毛入学率从1998年的9.8%提高到2006年的22%。高校扩招在给学生更多高等教育入学机会的同时,也对高等教育质量提出严峻挑战。没有质量的扩招是低水平的扩招,甚至比不扩招还要糟糕。为保证高等教育质量,形成规模与质量并进的高等教育改革格局,1999年6月召开的第三次全教会提出了以提高民族素质和创新能力为重点、以全面推进素质教育为核心的科教兴国战略。江泽民同志在讲话中强调,“高等教育要重视培养大学生的创新能力、实践能力和创业能力,普遍提高大学生的人文素养和科学素质”,“要下功夫造就一批真正能站在世界科学技术前沿的学术带头人和尖子人才,以带动和促进民族科技水平与创新能力的提高”。2002年11月,党的十六大报告进一步强调科教兴国战略,明确提出高等教育改革要“实现速度和结构、质量、效益相统一”,标志着大众化进程中的高等教育质量保障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

(八)“以人为本”与“和谐发展”的目标追求(2007—2011年)

党的十七大将“科学发展观”列为报告主题,提出构建和谐社会的新目标。科学发展观的第一要义是发展,核心是以人为本,基本要求是全面协调可持续,根本方法是统筹兼顾。和谐社会的主要特征是“民主法治、公平正义、诚信友爱、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科学发展观和和谐社会理念的提出是发展理念的新提升,不仅为我国在新世纪破解发展难题、创新发展思路、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提供了强大的思想武器,也深刻影响着高等教育价值取向的新变迁,为我国高等教育的改革与发展提供了正确的指导思想。《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在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时提出“育人为本”的教育方针,强调要以学生为主体,充分发挥学生的主动性,把促进学生健康成长作为学校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关心每个学生,促进每个学生主动地、生动活泼地发展,尊重教育规律和学生身心发展规律,为每个学生提供适合的教育,使每个学生在思想品德、知识结构、身心素质、文化素养等方面都能得到和谐发展。为促进高等教育和谐发展,我国高等教育通过实施“建设人力资源强国”“建设创新型国家”和“建设高等教育强国”三大战略,在促进学生的个性发展、自由发展等方面取得显著成效。

(九)“回应需要”与“充分发展”的统筹推进(2012年至今)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新一代中国共产党人成功开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实践、新局面、新境界,形成一系列治国理政新理念、新思想、新战略,成为指导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新指南、新武器,也成为高等教育改革发展的新动力、新方向。2017年10月,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习近平代表第十八届中央委员会向大会作报告。报告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是关系全局的历史性变化,不仅对高等教育改革发展提出许多新要求,也对高等教育价值取向转向发展提出许多新期待。我们要在继续推动发展的基础上,着力解决好人民日益增长的优质高等教育需要与高等教育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间的矛盾,大力提升高等教育质量,加快世界一流大学与一流学科建设,更好地满足人民群众对高质量高等教育的需要,加快推进高等教育强国建设进程。

二、中国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变迁的特点

张继平:70年来,我国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变迁发展的主要特点有哪些?

董泽芳:通过对70年我国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变迁历程的梳理,可以发现,70年来我国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变迁具有以下特点:

(一)支配主体:国家主导与社会推动共振

70年来,中国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变迁既充分显示出国家的主导性作用,也充分体现出社会的推动作用。一方面,国家作为高等教育的管理主体,在高等教育改革发展中扮演着主角。可以说,70年变迁在很大程度上直接受到特定时期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等因素的制约,特别是直接受到政府力量的控制。无论是前30年的服务政治、服务工业化、服务“大跃进”、服务“文化大革命”,还是后40年的经济取向、市场取向、社会取向及人本取向,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变迁都充分体现了国家作为高等教育管理主体的意志。另一方面,社会作为高等教育发展的推动力量,在高等教育发展中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70年的历史表明,高等教育的价值取向变迁与起伏跌宕的社会变迁表现出高度一致性,具有明显的时代烙印。

(二)基本趋势:内在价值与外在价值互补

将内在价值与外在价值融为一体,促进二者的相互补充、相互强化,是中国高等教育改革发展的本质追求。新中国成立70年,前30年高等教育的主轴价值是以培养革命者为目标的政治本位取向,后40年转为以培养建设者为主要目标的经济本位取向,高等教育所注重的是外在价值。改革开放后,随着高等教育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入、高校自主权的不断扩大与个体自主意识的不断增强,高校主体与个人主体对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变迁的影响力不断增强,对高等教育内在价值的追求也日益强烈。进入21世纪以来,在科学发展观及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导下,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开始由社会本位向以人为本过渡,呈现出由注重外在价值向内外价值并重的趋势转变,并逐渐形成内在价值与外在价值互补并重的特征。

(三)步调关系:同步变迁与适度超前融通

高等教育既强调与社会现实的同步变迁,又强调超前引领社会发展。大体而言,70年高等教育发展主要是为了满足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使得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变迁呈现出与社会变迁亦步亦趋的特点。这种情况在前30年尤为突出,也就是社会上刮什么风高校立即跟什么风,社会上搞什么运动高校马上开展什么运动,社会上有什么思潮高校也兴起什么思潮。改革开放后,随着解放思想和人们对高等教育规律认识的不断深化,高等教育的社会引领作用及价值导向功能备受关注,因此高等教育价值取向的变迁开始呈现出一定的超前引领特性。如1992年后高等教育积极探索“适应市场”与“注重人文”并重的改革取向,中共十六届三中全会倡导的“以人为本”与“和谐发展”的目标追求,党的十八大提出的“立德树人”与全面发展的任务导向,都对社会变迁起着一定的超前引领作用。

(四)本体功能:正向变迁与负向变迁同在

70年来,高等教育发展既有正向变迁的积极功能,也有负向变迁的深刻教训,两种功能相激相随,彼此映衬。新中国成立初期,为巩固新的国家制度和建立新高教系统而确立的“服务政治”与“培养专才”的价值定位,20世纪60年代初,在《高教六十条》精神的指导下,为了培养社会主义建设所需要的各种“专门人才”而形成的“教学为主”与“质量为重”的价值取向,都较好地适合了社会与高等教育自身发展的内外需求,显现出较强的正向功能。但是“大跃进”时期的“政治挂帅”“盲目跃进”和“文革”时期的“全面怀疑”“极端政治”取向,既将高等教育自身发展引入歧路,更给社会发展带来诸多负面影响。改革开放以来,除“八九政治风波”时期出现短暂的反复外,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变迁主要呈现出的是正向性效果。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以后,高等教育在价值取向上日益注重本体价值与外在价值的兼顾,以及国家目标、社会目标、高校目标与个人目标的整合,高等教育发展正在呈现内外部多方面协调发展的良好势头。

(五)现实关照:主轴价值与多元价值共存

70年来,我国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变迁总体上强调主轴价值向坚持主轴价值同时兼顾其他价值的取向变迁,但在一定时期内存在过分强调主轴价值取向忽视其他价值取向的偏向。前30年,高等教育价值主要是国家的政治取向或经济取向,而社会、高校和个人的价值取向则被忽视,特别是“文革”期间,政治主轴价值被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极大地扭曲了高等教育价值的丰富内涵,将高等教育引向狭窄的发展道路。改革开放后,随着人们对高等教育价值与功能的讨论不断深化,特别是在科学发展观与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成为人们正确处理多元价值取向矛盾的指导思想后,高等教育应该兼顾多元价值同时承担促进社会及个体发展的多种功能逐步成为共识,从而极大地促进高等教育向坚持主轴价值同时兼顾其他价值的取向变迁。

三、促进高等教育价值取向正向变迁的思路与方法

张继平:促进高等教育价值取向正向变迁不仅是一种思想,更是一种行动,怎样才能实现?

董泽芳:现阶段我国正处于社会大转型、阶层急剧分化、社会价值取向多元,以及高等教育日益呈现出主体的多元性、需要的多样性、组织的复杂性与目标的差异性等重要特征的时期,多种高等教育价值取向之间的冲突也就不可避免。高等教育价值取向的冲突已经在多方面制约高等教育的发展,需要厘清思路,找到合适的方法才能化解价值冲突,促进高等教育可持续发展。

(一)遵循科学发展的指导思想

科学发展是高等教育价值取向正向变迁的前提条件。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发展是解决我国一切问题的基础和关键,发展必须是科学发展,必须坚定不移贯彻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科学发展是一种和谐发展的伦理精神,蕴涵的是一种以人为本的人文情怀,关注的是一种全面均衡的发展目标,倡导的是一种面向未来的价值追求。推动高等教育价值取向的正向变迁,必须以科学发展的思想为指南,从5个方面入手:一是创新发展——通过深化高等教育改革,推进素质教育,创新教育教学方法,提高人才培养质量,努力形成有利于创新人才成长的体制机制和育人环境;二是协调发展——促进不同类型、不同地区的高等教育协调发展,形成政府、高校与社会的合力,推进高等教育更加优质、更加均衡;三是绿色发展——通过强化生态价值观教育,形成绿色健康的教育教学方式与学习方式,提升学生的幸福指数和获得感;四是开放发展——重视国内、国际两种优质高等教育资源的合理利用,实现“走出去”与“引进来”的更好结合;五是共享发展——构建有利于高等教育分类发展、特色发展的机制,为学生提供合适的高等教育,让教育改革成果惠及每一个学生。

(二)确立以生为本的主轴价值

以生为本是高等教育价值取向正向变迁的核心内容。以生为本就是要以促进大学生和谐发展为高等教育的核心价值取向,确立大学生在高等教育中的主体地位,承认他们的主体性和创造性,并把培育他们的思想品德、知识结构、身心素质、文化素养和谐发展作为根本目标,把大学生的发展看作高校的生存之基与高等教育发展之道。以生为本不是以学生个体为本的个人本位,“个人本位”是个人主体性的极度张扬,是割裂人与社会的关系,单纯追求个人目的的价值取向。以生为本是把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统一起来,关注人的生命世界的一种价值取向。确立以生为本的主轴价值,是高等教育价值的应然回归,是时代发展的迫切要求,是化解高等教育价值冲突的强烈呼唤。实践以人生为本的价值取向,需要牢固树立“一切为了学生和谐发展”的教育目标,既要把学生造就成能适应当前社会和顺利就业之“才”,又要把学生培养成体力、智力、创造力、活动能力与道德素质协调发展之“人”;需要构建适应学生全面发展的课程体系,全面提升学生的知识应用能力与实践操作能力;需要构建多样化、有特色的人才培养模式,丰富学生成长成才的体验;需要探索并建立一套有利于学生主动参与的管理制度,形成以学生为主体、师生平等、教学自由的校园氛围。

(三)构建多元和谐的总体框架

多元和谐是高等教育价值取向正向变迁的总体要求。当今中国高等教育面临着多元的价值选择,使高等教育价值取向变迁不可避免地发生冲突。构建多元共生、和谐共融的高等教育体系,既是全面深化高等教育改革的迫切要求,也是高等教育价值取向正向变迁的必然选择。这里的“和”即和衷共济之意,“谐”有协调顺畅之意。“和谐”就是相互矛盾的各方在一定条件下达到内和外顺、协调发展。高等教育和谐发展是指高等教育主体在承认价值冲突的基础上,通过价值整合,化解价值冲突,协调高等教育与社会发展以及高等教育内部各要素之间的矛盾关系,促进高等教育持续健康发展。构建多元和谐的高等教育体系,需要多管齐下:一是确立多元和谐的目标体系,促进社会本位与个人本位、公平目标与效率目标、精英目标与大众目标、通才目标与专才目标、本土目标与国际目标在发展取向上的有机统一;二是形成多元和谐的高等教育结构,促进高校层次结构、科类结构、形式结构、区域结构、队伍结构、管理结构、财政结构等的组合更加合理,运行更加高效;三是释放多元和谐的高等教育功能,增强高等教育促进政治繁荣、服务社会发展、推动文化昌盛、助力个性成长等的价值功能;四是建立多元和谐的体制机制,妥善处理国家、地方、社会和高校的关系,形成健全的宏观调控机制、地方统筹机制、社会参与机制和高等教育的自主适应机制,真正达到政府调控有力、市场调节有度、区域统筹有效、社会参与有序、高校治理有方的和谐运行局面。

(四)坚持统筹兼顾的基本原则

统筹兼顾是高等教育价值取向正向变迁的根本保证。强调“兼顾”,就是在承认生本价值主轴地位的前提下,同时考虑其他价值取向,尽可能求得各种价值取向之间的平衡。不同层次、不同类型、不同形式的高等教育的价值目标及实现方式可以不同,但各种价值取向的选择都要考虑到主轴价值的最终实现。强调“统筹”,就是运用系统论观点认识、分析高等教育价值取向问题,并对实现其正向变迁进行通盘筹划。统筹兼顾既是一种改革原则,更是一种行动方案。就我国目前而言,统筹推进高等教育价值取向的正向变迁,需要处理好以下几个方面的关系:首先,在利益主体的取向上要做到国家、社会、高校与个人4个方面的契合,最大限度地实现4个主体的利益一致。其次,在服务面向的取向上要达到3个“兼顾”——政治目标、经济目标与文化目标兼顾;公平目标与效率目标兼顾;学术目标与市场目标兼顾。再次,在培养对象的取向上要实现3个“并重”——个人发展与社会发展并重;培养精英与服务大众并重;塑造通才与造就专才并重。最后,在发展价值的取向上追求3个“统一”——内在价值与外在价值的统一;科学价值与人文价值的统一;理论价值与应用价值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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