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巴洛克与浪漫时期西方音乐宗教观的变迁
——以声乐与器乐领域的变迁为例

2019-03-21 08:51
长治学院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巴洛克巴赫音乐家

彭 娟

(长治学院 音乐舞蹈系,山西 长治 046011)

在西方社会,从公元1600 年开始算起的150年被称之为巴洛克时期。在“文艺复兴”运动的深切影响下,巴洛克时期的音乐呈现出与中古世纪截然不同的面貌。跳跃且强烈的节奏感,复调音乐所勾勒出的多层次织体,调性取代调式的主导性。这些大刀阔斧的改革使教条的宗教音乐被“松绑”,得到有限的喘息的空间。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历史慢慢经过古典主义时期的严谨与笃定之后,迎来了另一个更为激情四溢的时代,这就是西方音乐史上引以为豪的浪漫主义时期。对于这一时期音乐艺术成就的特点,法国诗人夏尔·波德莱尔认为:“浪漫主义既不是随性取材,也不是完全强调精确,而是介于两者之间,跟着感觉走”。

一、从巴洛克到浪漫主义:西方音乐宗教观的变迁

欧洲音乐的繁荣发迹于宗教音乐的微弱“烛火”,被视为“素歌”的“格里高利圣咏”以教堂调式奏响在中世纪的圣域中,法国“新艺术”时期的马肖丰富了宗教音乐的技法,保持了创作风格的冷静与庄严。经过“文艺复兴”的洗礼,宗教音乐逐渐从平稳的级进转变为中音程的跳进,梵蒂冈乐师们在罗马音乐巨匠帕勒斯特里那的带动下,开始向巴洛克风格的音乐形式迈进。但宗教的力量与保守的审美逻辑始终牵绊着音乐的发展,艺术家内心的渴求被宗教礼制的规程所阻隔,当矛盾激化到无以复加的状态时,一场由马丁·路德掀起的宗教音乐改革打破了僵持的局面。这一运动的核心内容在于使天主教圣乐摆脱宗教仪式形式化的困扰,博取并存平行的发展的空间。正是马丁·路德的果敢与坚持,使历史最终倾向于音乐家的一面,为音乐寻求到了巴洛克风格的新天地[1]。

巴洛克时期的音乐风貌并未主动寻求与宗教彻底的分离,作为音乐家来说,他们的理想是如何以更美好的音乐色彩来颂扬宗教文化与精神。单声部的安布罗斯圣咏或格里高利圣咏并不能满足巴洛克音乐家的审美,17 世纪前期的宗教音乐无伴奏风格也不能凸显此时音乐创作的最新成果,17 世纪中期,主调音乐的下行声部增加了越来越多的乐器伴奏,咏叹调和宣叙调的萌生点燃了音乐家的智慧。当巴赫将复调音乐编制的如机械仪器般精密时,对位音乐将宗教音乐的理性带入了新的境界。

当然,音乐创作从宗教领域的抽离,必然会形成一定程度的分道扬镳。在“人文主义”的感召中,意识领域的思辨性和矛盾性异常尖锐。游走于社会底层的音乐家以音乐为武器,向封建贵族和天主教会发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文化反击,从法国歌谣到意大利牧歌,从里努契尼的歌剧《达芙妮》到卡瓦里的清唱剧《灵与肉的体验》,这些世俗音乐的成果一方面在挑战着宗教音乐的霸主地位,另一方面也在探索中寻求着新的理想表达。17 世纪中晚期,亨德尔所创作的23 部清唱剧《弥赛亚》最能说明巴洛克时期“人”与“神”之间竞逐的结果,这就是剧本取材于《圣经》,音乐出自于世俗,歌词不再是宗教拉丁文,选用了更合适的英文[2]。

二、文明“革命”生态下的浪漫时期音乐宗教观的蜕变

18 世纪末到19 世纪中叶的这段时间,对于西方社会来说是急速发展的重要时期。快速飞驰向前的社会生产力带来文化观念上的革新。与宗教而言,“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一方面,科学技术的突破,使人们对于物质世界的了解不断加深,“上帝创造万物”这一根深蒂固的宗教理念受到极大的动摇。宗教本质在社会发展中经不住深层推敲,招至全盘的否定和批评在所难免。工业革命的大踏步向前使人性原始的自由和权力欲望得到尽情释放,再重新审视天主教和基督教的传统教义时,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另一方面,快速的工业化进程虽然带来了物质领域的腾飞,但在精神层面的孤独寂寞却使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困惑,在对于宗教的全盘否定中同样孕育着宗教观念的重生,虔诚的信徒中不乏大量艺术家。“革命”的口号充斥于社会的各个阶层,“英国王朝革命”、“法国大革命”、“工业革命”,在一次次以血腥为代价的反抗中,人们不禁又一次将精神寄托于宗教文化中,已达到社会的波澜壮阔与内心安宁之间的平衡[3]。

浪漫主义时期的音乐大师在艺术领域对传统礼教始终怀着离经叛道的个性,受“革命”思想的影响,浪漫主义的伟大作品都有着共通的特性,这就是突破、个性、自由、创新。交响乐、室内乐、协奏曲、圆舞曲、夜曲、歌剧、舞剧等等不断推陈出新的音乐艺术体例,完全释放出音乐家火热的艺术灵感。而当我们去聆听和感受这些音乐时,也很难再将其与宗教音乐联系起来。

然而,宗教观念并未丢失,而是从最为显性的位置上转移到了更为隐性的层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升华。对于宗教的情感不再流于表面,而是转化为一种深沉和内敛的挚爱。浪漫主义歌剧加入了世俗化的成分,对于宗教教义的解构也更加充满人情味,更具有合理、自然、流畅的表达力。舒曼的21 首钢琴套曲《狂欢节》所描绘的是天主教大斋前的欢庆盛况;门德尔松创作的《以利亚》堪称清唱剧中的精品,他的《宗教改革交响曲》主题落在了“德累斯顿·阿门颂”与“上帝是我们坚强的堡垒”上;肖邦虽不愿涉入宗教事务,不与波兰天主教会往来,但却也是虔诚的天主教信徒。音乐家们将信仰深埋于心底,以无形的宗教力量指引着音乐的创作[4]。

三、音乐家音乐宗教观的塑成背景差异

巴赫的精神世界中弥漫着浓重的宗教文化观念,还在读中学时的巴赫曾看到一本名为《洪特尔概论》的路德教书籍,就此对马丁·路德本人及其所创立的路德式神秘主义深信不疑。他曾经认真研究了二十多本马丁·路德的专著,参读过五十多本路德教领导人撰写的教义争辩书籍。在音乐创作中,他毫不吝惜笔墨来表达对于上帝的热爱,而在妻子离世和丧子之痛中,更以康塔塔的形式创作了《来吧,甜蜜的死亡》和《醒来吧!祈祷吧!》以表达对天堂的期许,对末日审判的迎接。

为了尊崇马丁·路德的教义,巴赫将毕生精力投入到音乐创作中,书写了一千多部各式体裁的作品。巴赫极为珍视侍奉上帝的这份荣耀,也深谙路德教给予“基督徒自由”的哲理。在特殊的政治环境下,巴赫对于马丁·路德所领到的新教教义十分认可,并由此展开了用音乐的推崇。在其所创作的作品中,有关新教教义的作品数量就有200 余部之多,其中不乏康塔塔、经文歌、清唱剧等多种多样的形式。巴赫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完全融入其中,也引领着宗教改革走向新的高峰。从1618 年开始,德国经历了历时三十年的战争时期,硝烟散尽之后,德国已被践踏的体无完肤,人民除了生活窘迫,心灵的重创更加难以平复。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中,新教音乐开辟了全新的精神世纪。众赞歌和康塔塔不仅有别于传统的教会音乐形态,更能够深入浅出的解释《圣经》含义,抚慰社会平民的内心伤痛。作为巴赫来说,在德国战争刚刚平息不久,百废待兴的时代诞生于一个平民家庭,这个家族具有天生的宗教与艺术基因,出现过十多个远近闻名的音乐家。10岁便丧失父母的巴赫面对艰苦的生活和无依无靠的精神惶恐,接受了宗教的洗礼,并将整个职业生涯周旋于贵族宫廷与教堂之间。历尽苦难的巴赫一生都在经历着身边人的不断离去,正是宗教的精神支持使他一次次跌倒后坚强站起。平民的身份让他的音乐以世俗化的风貌来表达宗教文化的正统,形成了独具魅力和深邃无比的复调音乐特质[5]。

浪漫主义歌剧是在浪漫主义文化背景下所形成的一种力量集聚和爆发。在特殊的环境背景下,欧洲各国的艺术家用全新的文化视野观察生活,并用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音乐语言来赞颂和讴歌生活。这时期对于宗教教义的表达不再是直观、空洞、乏味的讴歌,而是基于感受层面,从世俗文化的角度进行思考和全新表达。整个西方世界的音乐创作一片美好与清新,也在此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宗教文化魅力。

当代人对于李斯特的印象来源于他作品的华丽、复杂、激情甚至疯狂,当我们的审美上大感酣畅淋漓时,或是对这位艺术家生活中的风流往事不禁失笑时,其实脑中所浮现出的一百多年前的李斯特并非是真实的存在。在1834 年发表了论文《论未来的宗教音乐》。在文章中他阐释了自己所持的“人道主义音乐”观点,认为全新的宗教音乐应属于上帝和人民。对于宗教音乐的发展问题,李斯特始终肩负使命和责任,在1835 年发表的论文《论艺术家的地位》中,他感到欧洲宗教音乐的发展已经岌岌可危,成为没有生命力的喃喃声音。在改革方面,李斯特既反对回到中世纪状态的“复古”,又批评宗教音乐世俗化发展的趋势,主张教会音乐发展的自主化与独立。从1848 年开始,李斯特创作了他的第一部弥撒曲作品。这部具有浓郁圣咏风格的男声合唱曲在管风琴的映衬下产生了奇妙的和声效果。自此之后,李斯特从三十多岁的中年时光开始,用四十年的时间创编了60 多部宗教音乐作品,涉及到清唱剧、安魂曲、弥撒曲在内的各个领域。他以浪漫主义的人文气质编织出虔诚朴素的合唱曲,用精心营造出的主题与曲式结构表达内心对宗教深厚的情感。

抛开两个时期音乐大师辈出,作品标新立异的表象不谈,从社会意识层面来讲,对于西方社会影响深刻的宗教观念始终在台前或幕后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音乐创作的各个细枝末节。我们以音乐宗教观的视角来观察其对于时代、音乐家及作品的影响,也许可以透过音乐的旋律,揭示更深层次的文化本质。宗教与西方音乐始终保持着密切的关联,这种关联性体现在其音乐的历史和音乐风格的塑造方面。任何一种音乐形式都有固定的文化积淀,而宗教因素严重影响着一个国家的人文建设风貌,并反映在其音乐作品的方方面面。西方音乐文化自巴洛克时期之前,就已经在中世纪受到宗教文化的影响,在宗教不断向前发展的历程中,也形成了无数社会变革。音乐文化在宗教文化的洗礼中形成了不断日新月异的转变,并在此过程中受到了更多音乐欣赏者的眷顾。即便在当代音乐文化语境中,这种音乐文化的发展历练同样潜藏着宗教的影子,也成为西方音乐文化中密不可分的重要组成部分。今天,我们作为研究者,在思考西方音乐文化特色以及中西音乐文化对比时,会着重考虑宗教因素的影响,也从这一层面感受到西方音乐文化至善至美的魅力所在。由此,也可以联想到,中国传统音乐在民族化发展进程中,也曾经受到过宗教音乐的影响,并形成对于佛教、道教等流派的反哺。宗教是人类音乐发展中共同的话题,也需要在音乐研究领域得到重视与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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