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上的字

张君燕

来到一座城市，如果这里还幸存着一片老城区的话，那你一定要去逛一逛。在被日渐年轻化和时尚化占据主流的城市，老城区就像一位年迈的老人，安心地偏居一隅，微笑着、沉默着，随俗浮沉，与世无争。

走进老城区，就像走进一座活着的博物馆。一条条老街印证着昨日的繁华，也记录了今日的冷清。而街头闪现的那些文字标识，充满了年代感，仿佛时光隧道，一下子把人带入多年前的情境中。

在老街上，我喜欢一边慢悠悠地闲逛，一边欣赏街头各色各样的文字。最能吸引人目光的应该是店铺招牌。这些招牌大多已经老化、褪色，但字仍是好看的。在豫北地区的一座正在改造老街上，我看到一个被拆下的巨幅招牌：xx电影院。前面两个字因为损坏以及本身的老化，看不出原来的字迹，只有后面的“电影院”三个字依然清晰可辨。

这应该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产物，豫北地区的发展比较落后，这个招牌大概是第一批广告公司制作出来的。它的配色很简单，白底红字，字形设计得却很讲究。我很难说出它属于什么字体，只觉得有一种传统汉字的气韵和力道，美观、舒服。这样的招牌还有很多，每一个都像一幅国画，简单里藏着认真和细致，有一种别致的美。

有些招牌是手写的。用毛笔蘸了墨汁写成，讲究一点的用玻璃框装裱起来，挂在门上。有些则用油漆直接刷在墙上，严格地说，這可能不算是“招牌”，但它们却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发挥了“招牌”的职能和作用。这些字有的写得行云流水、大气磅礴，一看就是有书法功底的人写成的。有些字则歪歪扭扭、毫无章法，从书法的角度来讲，简直毫无美感，但在彼时的街上，却显现出了一种质朴的野趣，颇值得玩味。

有一年在长沙的一条老街上，看到了几个用铁条组成的字。当时我已经从一个铁栅栏前走过，隐约觉得铁栅栏底部并不是简单的花纹。于是折回去，便看到了用铁条焊接而成的四个字：平安幸福。铁条应该是废弃的边角料，有长有短，被设计者精心地组合到了一起，上面的焊接痕迹仍在。“横”“竖”这两个笔画直来直去，比较容易，“撇”“捺”想要做得圆润顺畅就难多了。所以这四个字看起来很是直板、僵硬，像表情严肃的士兵，来不得半点通融，敬职守则地守卫着一方安宁。

每次逛老街，都会收获许多惊喜，老街上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有一个意蕴悠长的故事，充满了人情味和神秘感。一日心血来潮，对儿子说：“咱也手写一个店招牌挂上吧？肯定很有味道。”儿子一撇嘴：“你这不是影响街道整体美观嘛！”“这……”到底是为了美观还是影响美观，我竟一时也难以分辨了。也许这些独特的美，只有在老街上才能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