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洪锋
安德鲁科夫在观察自己模型的飞行状态
F1自由飞世界杯赛(美国站)每年2月都会在LostHills(洛斯特希尔斯)举行,成为延续多年的传统。该赛事既是世界各地自由飞选手相互交流、探讨切磋的机会,也是全美自由飞爱好者的盛大聚会,每年都会吸引2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上百名选手参加。因为2019年自由飞世锦赛将于10月在此地举行,所以本次参赛的选手特别多。3站比赛共有来自俄罗斯、乌克兰、德国、法国、英国、中国和美国等国的300多名参赛者,其中不乏大家熟悉的安德鲁克夫、斯捷潘、乔恩等大腕。值得一提的是来自美国本地的自由飞爱好者,许多人已年逾70,走路都有些“颤巍巍”的,但依然活跃在赛场。中国队的20多人分别来自北京交大附中、北航附中和新疆克拉玛依青少年活动中心,以青少年选手为主。另外还有高原、盛新蒲、董庆明等8名成人选手,我也是其中一员。
赛场入口处的标志牌。因连日阴雨,进入场地的道路泥泞湿滑。
比赛项目除了大家熟悉的三项自由飞:F1A牵引模型滑翔机、F1B橡筋动力模型滑翔机和F1C活塞发动机模型滑翔机外,还有F1P活塞发动机模型滑翔机、F1Q电动模型滑翔机和F1E自动转向模型滑翔机项目,另设有Mini组别的F1H牵引模型滑翔机、F1G橡筋动力模型滑翔机、F1S小型电动模型滑翔机和F1J活塞发动机模型滑翔机项目。
美国站比赛共有3站,分别是KiwiWorld Cup、North America WorldCup和Max Men World Cup。各站所设项目略有区别,参赛者可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参加。比赛具体安排是:2月9-11日为Kiwi Cup,参加F1A项目的有40人、F1B项目的46人、F1C项目的23人、F1G项目的26人;2月13-14日为North America Cup,参加F1A项目的50人、F1B项目的67人、FIC项目的21人;2月15-17日为MaxMen Cup,参加F1B项目的60人、F1C项目的30人、F1G项目的24人。
赛场所在地Lost Hills距洛杉矶约300千米,开车沿5号公路向北约3小时即可到达。我们居住在两条公路交汇的Motel 6汽车旅店,周边分布着五六家加油站。除了前来加油、休息的小型车辆以及轰隆隆行驶而过的“擎天柱”般的卡车外,就只有我们这帮远道而来的参赛者。沿着46号公路往西几千米,路旁稀稀拉拉只有几户人家,完全看不出镇子的模样。再往西约五六千米,穿过林立的油田“磕头机”,有一个三岔路口,在此右转向北再沿沙石路前行两三千米,就能看到路边树立的场地标志。
这片方圆10千米的空地以草地为主,宽阔略有起伏,偶有浅沟。地面结实,可以开车,摩托车更不在话下。北面和西面有大片果林,越过果林仍是草地。据说,这是早些年几个自由飞爱好者购买的土地,随后捐赠给了当地的航模组织,用于爱好者飞行和组织比赛。所以每年这里都会举办很多航模活动,自由飞世界杯赛也已举办多届。对自由飞比赛来说,这块场地条件优越,可以用“一望无际”来形容。
9日上午,Kiwi Cup站首先开赛,F1A、F1B、F1C、F1P、F1Q和F1E同时开始。
清晨一场小雨过后,天空被浓重的积雨云覆盖。8点多,阳光终于从远端山脊的云缝中射出,穿过清澈的空气,给场地披上一片灿灿的金光。选手们一字排开,起飞线延伸出数百米,场面甚為壮观。风标杆、小帐篷、起飞架、凳子等顺着摆开,汽车整整齐齐停在一旁,大家有条不紊地做着各项准备工作。
整齐的起飞架呈一线展开
9点,比赛哨音响起,云层已退到天边,正值气流活跃时,只见橡筋动力、牵引、活塞发动机、电动自由飞等模型争相升空,一时间湛蓝的天空布满了各式模型。
按照传统,预赛不设裁判,由本队队友间互相计时。5轮预赛中,第一轮比赛满分为4分钟,其余为3分钟,每轮比赛时间为1小时。下午两点预赛结束后进行决赛。决赛第一轮满分为6分钟,按项目依次进行。
5轮预赛过后,除F1P因没有人全部飞出满分无需决赛外,F1Q有两人飞满,其他项目都有10多人飞满。决赛第一轮后,F1A仍有12人飞满,F1C则有6人飞满,F1B仅有加拿大选手Vegar飞满获得冠军。于是,F1A和F1C接着进行第二轮决赛。
决赛第二轮更加精彩,满分增加到8分钟。F1C开赛时风慢慢变小,温度渐渐升高,所有人都知道气流正在酝酿,一个个摩拳擦掌,等待开始的哨音。“嘟”的一声哨音响起,5台发动机同时启动,震耳欲聋。随着选手奋力一掷,模型带着刺耳的尖叫声划过傍晚的蓝天,垂直飞向高空。“收油停车、推杆改平、打开机翼、改出接滑”一气呵成,模型跟着气流团盘旋飞去,越来越远。计时员们则架起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盯着模型飞向远方。最后,澳大利亚选手罗伊以480秒满分获得冠军;俄罗斯女选手Larissa以409秒获得第二名;我国选手高原以384秒获得第三名,另一名选手纪伟获得第五名。
在F1C决赛中,纪伟(左)和高原同时启动发动机。
邓宏宇出手瞬间
F1A决赛中,德国选手John以322秒获得冠军;瑞典选手Per和丹麦选手Jes分获第二、第三名;我国选手董子义获得第六名。另外,首次参加世界杯赛的我国女选手吴琼在F1B项目中获得第五名,刘睿哲获第七名;安睿健、李文泽和景仕博则包揽了F1P青少年组前三名。
13日开始的North America Cup站共有F1A、F1B、F1C、F1Q和F1E等5个项目,并设有团体名次。预赛中大家发挥出色,F1A有19人获得满分,F1B有33人满分,F1C有18人飞满。3项比赛都飞到10分钟满分时才分出高下,激烈程度可见一斑。其中,加拿大的Jama、以色列的Aviv和美国的Jim分获F1A前三名,美国的Alexander和乌克兰选手Oleg和Mykola分获F1B前三名;F1C前三名分别由美国的Guy、加拿大的Yury和乌克兰的Artem获得。值得一提的是我国小将董子义和刘睿哲分别获得了F1C和F1B青少年组冠军;董子义、纪伟和邓宏宇3人还获得F1C团体第三名。
最后一站Max Men比赛于16日开始,多变的天气成为一大挑战。当艳阳高照时,暖意洋洋,而一旦云涌上来,又会寒风飕飕,比赛就在大家不停地穿脱衣服中进行。这样的天气,气流变化十分明显,比较容易捕捉,因此每轮比赛飞满的选手都很多。只是场地风力有三四级,很多模型迫降得较远,回收比较累人。好在大部分选手都有摩托车,只要看好模型落点,到下风处捡取即可。加之模型基本都装有GPS追踪器,令回收难度降低了不少。
下午,场地风向变化,还时不时飘起雨来。根据风向变换起飞线后,最后两轮预赛顺利完成,接着便开始F1A、F1B、F1C和F1P决赛。此时,东面飘来的乌云带来阵阵降雨,在夕阳照耀下,远处天边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大家脚下是洒满金色阳光的碧绿草地,背后是乌云和彩虹交相辉映的蓝天,就像置身美丽的舞台,非常壮观。
F1A决赛最先结束,加拿大的Jama、瑞典的Per和以色列的Aviv分获个人前三名。而F1B和F1C在第二轮决赛结束后依旧未决出名次,但天空再次风起云涌,眼看一场瓢泼大雨就要袭来,组委会只得决定次日再战。
17日上午,F1B和F1C决赛在雨中进行。F1B决赛,乌克兰的Mykola和Oleg分获冠亚军,德国的Geroge获得第三名。而在F1C决赛中,一名蒙古选手未能顺利启动发动机,退出了竞争。冠军被俄罗斯女将Larissa获得,蒙古选手Ulziy和美国选手Guy分别获得亚军和季军。
获得F1P比赛青少年组前三名的景仕博(左)、安睿健(中)和李文泽(右)。
这次赴美参赛,源于我对自由飞项目的梦想追寻。在队友的帮助和指导下,我参加了Kiwi Cup和Max Men两站的F1G比赛,在Kiwi Cup站获得第八名,在Max Men站夺得冠军,终于圆了自己的“自由飞”之梦。
1.源于梦想
20世纪90年代初我刚入“模圈”,最早接触的就是自由飞项目。那时我在学校,跟随苏州体校航模队陈清华教练学习P1A-2二级牵引模型滑翔机和P1B-2二级橡筋动力模型滑翔机,1993年才第—次带队参加全国青少年航模比赛。刚入行的我,面對翼展120厘米、重量仅80多克的构架式航模,不禁惊叹其工艺之精湛、制作之精细、调试之精准。从陈老师那里,我学到了很多,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航空模型。1996年,在陈老师的帮助下,我花了两个月时间,为学校航模队制作了3架牵引模型和3架橡筋动力模型,从此便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和飞行了。
这6架模型是我最早制作的比较“专业”的航模。在陈老师手把手的指导下,我从用铝板制作翼肋样板开始,削制打磨翼肋和前后缘条、绘制1:1的工作图、搭建机翼和尾翼、蒙上棉纸后一遍遍刷透布油……最终完成的模型除了重量超过90克略重外,其他性能都比较好。那时恰好赶上自由飞国家队在山东周村集训,在肮管中心时任项目主管封清的支持下,我带着学生和模型,随队训练了十多天。在国家队张涪生和李仁达教练的指导下,我不仅学习了模型的调整技术,更提升了对竞时项目理论和技术的认识。当时,老前辈们总说,“F1是航空模型的基础”。看着自由飞模型在空中静静地滑翔,尤其在清晨和傍晚训练时,还能欣赏到“孤鹜与落霞齐飞”的壮美景象,让我真切体会到了“天空很辽阔,我们一起飞”。
选手们骑着摩托车回收模型
以色列选手的模型箱
随后几年的全国青少年航模比赛,我带领的小学生选手在橡筋和牵引项目中多次获奖,其中牵引项目还两次夺得个人冠军。但由于比赛中模型不断丢失,到2001年就仅剩两架,于是我开始专注航天模型的研究。这样和自由飞一断就快20年,但对这个项目的热爱一直萦绕在心底,始终没有舍弃过。
这几年,自由飞又焕发出活力,尤其是在一大批爱好者的倡导下,更多的人又“玩”了起来,我的内心再次“蠢蠢欲动”。加上年龄逐渐增大,越想静下心来自己“玩玩”。在友人的帮助下,我于2018年预定了两架F1G模型。2019年初拿到手后,正好赶上2月的美国自由飞世界杯赛,又恰逢春节长假,于是我决定到大洋彼岸重拾旧梦,追寻自由飞的梦想。
2019年1月底,我来到江西吉安,试飞这两架新模型,进行简单的适应。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变化,橡筋动力模型和以往有了很大不同,虽然仍依据原先P1B-2模型的标准,但结构工艺和控制机构都脱胎换骨了:延时开桨、抬尾、打舵、可变迎角、遥控迫降等都借助单片机来控制,并可通过读片机修改和设定,智能化程度大大提高,让飞行变得更加简单。
正因如此,这次飞越大洋参赛,我没有一丝压力,只为爱好、不问收获、只求走过,内心藏着许多“小激动”。
2.初尝滋味
2月9日,我的第一场自由飞世界杯赛Kiwi Cup站在阴雨天拉开帷幕。
上午9点,第一轮比赛开始。零星的雨滴变成时断时续的小雨,加上准备器材等工作,让我心里有些着急。好在每轮比赛要1个小时,在队友的帮助下我稍稍安定下来。
小雨和着阵阵微风,让人手冻得有些僵硬。在连续绕炸两束橡筋后,我把转数减到400圈后待飞。气流状况好转后,在队友的提示下,我的模型终于在开赛半小时后迎来了首次起飞。模型出手的姿态有些问题,角度偏低,爬升轨迹不太理想,动力结束后顶风时有些偏左,右转不太顺畅,飞满2分钟迫降时,高度已经很低了。好在获得满分,第一次飞行开端良好。
第二轮比赛开始后,雨更大了,风也转为西风。开赛前我把滑翔方向舵螺丝松了3/4圈,以减小模型的盘旋半径。这次橡筋在绕到380圈时,就连续炸了4束,随后更换为9股的橡筋后,绕到450圈又炸了。再次换上新橡筋后,我小心翼翼地上到440圈,心里开始发毛,不敢再绕。这次模型起飞时,风更大了,加之手上有橡筋的润滑油,模型有点握不住。起飞时我虽然注意了“宁右勿左”,却忽视了出手角度。模型一出手机头就被风压着,转过一圈后才勉强爬升起来,比第一轮的爬升高度低不少,最后遗憾地以1分59秒的成绩未能飞满。
这两轮,是我近20年后再次以运动员的身份参赛,与当教练员完全不同,关注的问题、内心的压力,以及注意力的指向都有变化,“当事者迷”的感觉更加厉害。我深深体会到,“上场晕”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以后指导学生训练和比赛,要更有耐心,并及时提醒学生做好各项准备。
因为持续的阴雨,组委会通知当天的比赛取消,第二天接着进行。
12日,阳光明媚、蓝天如洗,但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7点多我们抵达赛场,一片浓霜铺地,在金灿灿的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由于第二轮比赛没有飞满,我已失去了决赛资格。不过,接下来的三轮比赛,我要认真对待,不放弃每一次飞行机会,努力争取好成绩。第三轮开赛10分钟后,我顺利放飞了模型,这次克服了出手角度问题,模型正常爬升飞满2分钟后迫降;第四轮比赛,在连续绕断两束橡筋后,我把圈数降到380圈,抓住气流的“尾巴”,再次飞满2分钟;第五轮依然顺利,在气流正盛时我奋力一掷,模型快速爬升,钻入气流团里越飞越高,飞满2分钟迫降后,模型历时1分多钟才落地。
至此,时隔20载再次飞行橡筋动力模型的我,首次亮相自由飞世界杯赛,就在26名选手中排名第八,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期。更重要的是,我体验到飞行的乐趣,自己的心绪也随着缓缓盘旋的自由飞模型,翱翔在蓝天。
我奋力掷出模型
3.圆梦夺冠
第二站Max Men比赛中,F1G项目共有20多名选手参加。几天前的比赛经历,让我放下了沉重的心思,开始享受飞行。
第一轮10点开始,我依旧绕橡筋到460圈,但感觉橡筋还有点软,模型的动力时间约43秒,爬升高度不高,好在最后以满分滑翔到地。
我获得了Max Men站F1G橡筋动力模型项目冠军
第二轮时,场地刮起4级左右的风,而且越刮越大。在队友的指导下,我果断更换模型,并将橡筋绕到495圈,做好起飞准备。发现气流不错,我趁着风略小的时机立即放飞模型,虽然起飞角度略小,但模型的爬升高度较高,乘着气流飞满了2分钟。之后风力逐渐增大,雨点也来凑热闹,起飞架上的模型都无法安置。我只能将模型拿在手里,背对风站着,任雨点沙沙地打在后背。裁判长拿出测风器——13.8米/秒!与此同时,乌云压了过来,雨又开始了。剩下三轮比赛,只得延期到次日进行。有几位选手因行程已定,只好放弃,之后的比赛仅有10多人。
第三轮比赛于18日早上8點开始。组织会将比赛窗口期定为15分钟,满分时间10分钟。赛场上的气温只有3℃左右,小风一吹非常冷。我把橡筋束一直揣在怀里保温,比赛哨音一响才快速绕橡筋。将橡筋上到510圈后,我一边观察气流情况,等待队友指挥,—边用手又旋了几圈螺旋桨。当感觉气流不错,有选手开始做起飞准备时,我立刻抢先奋力一掷。这次出手非常好,力量大、角度合适,模型直直地爬升,右转“二爬”后继续向上,顺利进入了气流团。其他选手的模型也紧跟着起飞,有3架模型处于同一个气流团体中,我则跟着模型一路向下风追去。虽然清早的气流比较微弱,但最后计时员测得模型的滑行时间仍有5分多钟。
最后两轮比赛时间又回归为每轮1小时,满分时间则缩短为2分钟。在队友的指导下,虽然出手有点偏左,好在气流选择很好,模型被托举着不断爬升,2分钟迫降时,模型比动力结束时还高出许多。最后一轮同样赶上了好气流,模型顺利飞满2分钟。至此比赛全部结束。
当我把成绩单送到裁判长那里登记时,他告诉我获得了第一名。当时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第一次来美国参加世界杯赛,就在第三站获得了冠军!
中午时分,颁奖仪式在“房车营地”举行,我获得了Max Men站F1G项目冠军。这是该奖杯自1995年设立以来第—次被中国人获得。我可以自豪地在奖杯的铭牌第20行刻上“2019 HongfengDong CHINA”的字样。
由于比赛恰逢中国春节,因此中国美食成为大赛晚宴的佳肴。外国选手包饺子、吃饺子,感受中国年味。
当我和获得第二名的法国人LeanLuc,以及第三名、我的队友董子义接受颁奖时,心中充盈着满满的幸福和快乐!我不禁为自己的航模梦想,为自己几十年的追逐感到自豪和满足。
纵观这次比赛,自由飞在各国依然拥有大批爱好者,他们不断交流比赛,促进着项目的发展。但也看到,受场地、器材和技术所限,自由飞的发展与遥控类模型不可同日而语。2018年比赛时,除中国派出青少年选手外,其他参赛队也有带孩子参赛,但这次赛场上只剩中国的孩子们了。自由飞选手的老化与人才的青黄不接,成为世界共性问题。我国青少年比赛中一直都有自由飞项目,但还应在其他各级各类比赛中更多地开展这个项目,并在航空飞行营地建设中尽量考虑自由飞项目的需求,解决飞行场地的问题,同时突破器材和技术瓶颈,那么我国的自由飞项目将会发展得更好。
最后,要感谢所有为我提供帮助的人们,感谢高原、盛新蒲、纪伟、董庆明、邓宏宇等多位教练,在训练和比赛时给予的技术指导;感谢比赛中为我回收模型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