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琳 许亚岚
回顾2018年,受外部贸易摩擦冲击,内部结构调整压力,中国经济增长有所放缓;展望2019年,中国经济有望再度出发。
2019年下半年经济指标可期
“传统领域转型升级,结构调整往中高端走,新兴领域如高新技术装备制造、战略性新兴产业等方面势头还是相当不错的,不管是新能源车、无人机,还是信息经济方面,都有不错的发展。”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副主任牛犁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2018年上半年,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增加值同比增长30.4%,势头很猛,新能源产业增加值前两年都是接近百分之百地涨。“看实体经济的角度,不同的领域不一样,整体上因为各类比较优势在慢慢地削弱,成本在上升。”
但是,牛犁指出,实体经济这个阶段比较困难,一是搞实体、制造业的劳动力成本不断上升,因为人口结构的变化是上升的,不加工钱雇不到人;第二,土地成本、房价上涨,企业的厂房用地成本不断上升,是这些年累积的结果;第三,能源原材料2016年初见底以后持续上升,尽管短期内油价有所下挫,但是总的来说能源原材料这两年始终是上升的,包括原材料物流相关的费用都很高。
此外,牛犁表示,现在下大力度环保督察,在解决环境治理这些问题上要解决环保的欠账,但是制造企业不增加,大量增加环保的投入,环保的开支肯定是急剧增加的。
“目前全球性的趋势就是金融危机过了以后经济慢慢恢复,大家的货币政策要往正常回归,美国已经加息了8回,许多国家不断在加。咱们没加息融资现在不仅是贵、难的问题。”牛犁说,从资金来看,劳动力、土地、能源原材料跟物流、环保资金这5个再加上税费成本,尽管政府这几年降成本,通过改革做出了大量的努力,每年也减下来1万亿元,但是企业的税费成本仍然较高,企业难挣钱。
对此,前海开源基金首席经济学家杨德龙向记者表示,预计2019年我国经济还有一定的下滑空间,但是增速会稳定在6%以上,“2019年经济会实现触底,乐观的话是在上半年,悲观的话是在下半年”。
2019年经济的亮点很可能来自于消费。“我国经济已经从之前的高速增长阶段转入到高质量增长阶段,增速可能没有以前那么高,但是经济的结构发生了重大的转变,消费已经替代投资和出口,成为推动经济增长最重要的动力。而第三产业也超过了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成为推动经济增长最重要的因素。经济结构的调整会提高经济增长的质量,减少通过收入分配改革,大幅的减税降费来改革,来提高消费率,提高消费意愿和消费能力,消费的增长可能会带来一定的亮点。”
杨德龙表示,中国经济过去40年实现了高速增长,改革开放释放了巨大的活力,我国也成为世界制造大国。未来40年,我们要通过减少贫富差距,减税降费刺激消费增速,加大研发投入,提高经济增长质量,提高企业的技术含量等这些方面来实现经济的跨越式增长,避免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只要我们能够实施这些方面的支持政策,能够真正激发消费的活力和企业的创新能力,那么我国经济在未来40年还会创造奇迹。”
美联储流动性收缩、美元升值等带来的不确定性,又会给2019年中国实体经济带来何种影响?
“2019年中国实体经济将面临较大压力。美联储流动性收缩或是美元升值利好于中国企业的出口,但真正影响中国实体经济,尤其是制造业的,则是中美贸易摩擦问题。从已经对500亿美元出口美国商品加征关税情况来看,征税商品出口美国急剧下滑,若未来中美没有达成关于2000亿美元商品征税的协议,这部分商品的生产企业将受到严重的冲击。”北京大学国民经济研究中心主任苏剑对记者表示。
乾明资产高级研究员金山对记者表示,美联储缩表、加息以及传导至美元升值,都会给我国的经济整体造成压力。简而言之,主要体现在外汇流出、外储减少,到期美债无法续约或新增,必然会造成国内市场的流动性紧缺,从而抬升國内的资金成本,造成经济的整体减速。
“2019年年初整体经济应该不会明显改善,当前经济增速下行还未到达底部,当然,从可见数据来看,2018年经济的整体增速还是比较不错的,市场的下跌造成的主要原因还是过多的悲观预期被注入,传导至市场。随着贸易问题逐步磋商解决,中国政府减税政策落地,以及逆周期投资项目的业绩兑现,2019年下半年经济指标将会有明显好转。”金山称。
而在金斧子创始人兼CEO张开兴看来,美元升值不会对中国实体经济产生过多影响。
“从1970年代到现在,美元有三次大的升值周期,前两次都伴随着新兴市场国家的金融危机。第一次是1980年代拉丁美洲债务危机,当时美国银行借了太多钱给拉丁美洲国家,后来美元升值导致债务负担大幅增加,债务不可持续。第二次美元大幅度升值是在1990年代中期,那次带来的是亚洲金融危机。这一次,也就是过去2-3年,美元在经历新的升值周期。”张开兴对记者表示,美元升值最直接影响是其他货币资产面临抛售压力。一旦短期内资本大量外流,可能会出现股市、汇市大跌,甚至引发系统性金融风险、债务危机。再就是对全球贸易产生遏制作用。理论上,美元升值,其他货币相对贬值,将使这些经济体的出口改善。但事实上,美元走强会增大经济增长的不确定性,通过打压消费预期抑制总需求,进而遏制国际贸易。
“不过2019年我们相信中国组合拳有机会化解美元升值带来的压力。2018年美元升值也与上世纪70年代、80年代的升值不一样。”张开兴表示,一是美元还有多大的升值空间?二是新兴市场应对美国加息、应对美元强势的能力怎么样?从实体经济来看,美国经济景气指数是领先全球的,复苏很快甚至接近过热。再看欧洲经济复苏刚刚开始,所以货币宽松方向很明显。从经济周期的角度来讲,美元还有升值空间。
“具体到中国,有很多人觉得美元加息碰上了中国连续的严监管和去杠杆,时间不好,我觉得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加强金融监管、打破刚兑、去杠杆才使得金融风险一定程度得到暴露和化解,为我们应对美元强势和新兴市场国家可能出现的金融波动提供了一定的空间。”据此,张开兴认为,目前宽信用、宽财政、稳健的货币政策的宏观政策组合,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经济下行情况下货币放水带来的人民币相对美元进一步贬值的压力,财政政策方面减税与加强公共支出投入,既解决结构问题,又有利于促进内部需求,更好地应对外部环境的挑战,因而美元升值不会对实体经济产生过多影响。
正确看待GDP增速变动
过去中国增长模式的鲜明特点是“高速增长”和“结构失衡”,增长动力主要来自于“高投资”和“强出口”。而当前经济增速放缓恰恰是中国经济转型必须经历的代价,以及迈向新增长模式的开始。苏剑认为,“新常态”之下,中国经济增长将从“高速”转为“常规”,而增长的动力也将从“规模红利”转向为制度和生产力的“效率红利”,发挥生产率对提升总供给的根本作用,才能打破影响中国经济的供给约束,真正释放生产力。
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山东大学经济研究院(中心)院长兼产权研究所所长黄少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2019年宏观经济形式难比2018年更好,要警惕“滞涨”出现。在他看来,政府债务、企业债务和家庭债务都存在很大风险。
“地方政府债务几乎没有准备偿还的,企业债务会加剧企业困境和破产,家庭债务会使得人们寄予重望的‘消费拉动经济增长打折;实际上留给我们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空间都不大,财政政策需要国家有钱或国家减税,空间有多大?现行金融体制下,央行增加货币供应后资金难免严重错配;前几年对国有企业期望太高,民营经济遭受重创,现在重视有点晚。那些夸大国有经济作用、实际上阻碍了国有企业改革的人士应该反思和负责;实体经济应该提高质量,不要再错过结构调整的机会。实体经济如果从此扎扎实实地自主创新,也许中国实体经济可以凤凰涅槃。中美贸易战客观上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中国从上到下降低了盲目自信的程度、国家客观地认识自己。”黄少安表示,GDP增速下滑不是最严重的或最可怕的。如果不能实实在在重视技术创新、国有企业改革不能实质性进展、金融体系的问题不能根本解决、不能客观认识自己和世界、出现持续的“滞涨”,中国付出的代价将远远不是GDP增速下滑。
金山表示,中国GDP增速从4万亿元之后持续下滑,但时至今日,市场已经可以坦然理解并接受这样的现象。
首先,中国GDP总量已经非常大,市场经过多年发展已经基本完备,整体规模成型,中国已是行业覆盖面最强的国家之一。很难再发现大片未开发的市场可以给中国带来大体量的增长,所以增速逐步放缓是正常现象。
其次,从目前国家战略来看,中国也进入向高质量发展的阶段,面临着众多的产业升级问题,我们通过供给侧改革,逐步淘汰落后产能。而高端新产能必然要破坏曾经“短平快”的收益模式,开始进入长期投入,缓慢见效,收益周期长的产业模式特点,这种高质量的平稳增长模式也会从表面上降低GDP的增速。
再者,GDP靠“三驾马车”的增长驱动模式也将难以持续,基建、出口已经明显不能拉动增长,在新的创新驱动、内需拉动的经济结构转型中,也将有一个摸索、缓冲的过程,结果也会导致GDP的增速放缓。
总体来看,中国经济整体运行在健康的轨道上,只要加强系统性风险的控制,做好黑天鹅事件的预备措施,就能保证经济平稳地沿着经济发展的规律走向强大。
对于这一点,张开兴也持比较积极的观点。“现在中国的人均GDP已经接近1万美元,很多人都担忧中国会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在关于中等收入陷阱的讨论中,一些拉美国家常常被视为典型案例。这些国家落入中等收入陷阱后所暴露出的问题集中表现在经济增长过度依赖资源开发、科学技术落后、贫富差距悬殊,既无法与低收入国家竞争,也难以缩小与高收入国家的差距。而观察中国不难发现,我们早已吸取一些拉美国家发展中的教训,不仅没有走上拉美国家的老路,而且走出了新型工业化、新型城镇化的新路。”
在他看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间的矛盾,在城镇化过程中更注重以人为本。一些拉美国家在城市化过程中,由于政府公共职能缺失,导致城市化进程与工业化发展水平不相适应,大量人口涌入城市却找不到工作,出现了许多贫民窟,引发了很多社会矛盾。相比之下,我国的城镇化始终在有序推进,源源不断为经济发展输送劳动力,创造巨大的生产力价值。
根据统计局的数据,我国城镇就业人员每周平均工作46小时,而美国劳工部的数据显示美国人平均每周工作34.5小时,欧盟员工平均每周工作36.4小时,就连一直以勤劳著称的德国员工,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也只有34.9小时,均远低于中国。而在中国香港,每周平均工作时间达到50小时,香港的财富也与其勤劳有关。足够勤劳保证了充足的劳动时长,即便是在廉价劳动力优势不再的今天,仍然能保证稳定的工业产出。
张开兴表示,对于最关键的破局因素———创新,中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首先,还是人才优势,我们称为工程师红利,高素质的人才是最宝贵的财富,高端制造未来会有非常大的机会。现在很多院校都有计算机学院,计算机学院二三十年前很稀缺,现在每一个院校都搞计算机专业,总之,工程师人才红利结合人工智能、VR这些技术工具,就能带来非常大爆发性机会。
其次,衡量创新的重要方面也就是手握专利数量,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公布了2017年全球各国申请注册国际专利的数据。中国的国际专利申请量首次升至全球第二,更有望三年内赶超美国坐上头把交椅。而中国国家知识产权局受理的专利总量(国内+国外),早在2016年就位列世界第一。中国正在成为知识产权“强国”。中国的国际专利申请数从2003年起,每年以超过10%的速度增长,2017年同比增长13%,达48882件。而2016年,中国终于压过传统创新强国日本(48208),首次升至全球第二。排在首位的美国,申请数达到了56624。
而中国独角兽时代全面爆发也证明了我们创新方面的潜力,全球共计214家企业上榜,其中中国企业占据了55席,由此中国也成为了拥有独角兽公司第二多的国家,仅次于美国。中国独角兽进入了全面、迅猛爆发的阶段。
“相信技术创新潜力,相信科创板,我相信中国GDP增长放缓只是一个正常的经济周期,我们还有机会迎接下一轮的康波周期与经济增长周期。”张开兴表示。
对此,牛犁表示,GDP增速问题要客观地、一分为二地、辩证地去看待。“一方面短期面临着内外部不确定性加大、风险挑战较多的压力。国际上美国货币政策的负面溢出、地缘政治的动荡因素、贸易战的因素,这三大挑战不确定,使得世界经济也面临着减速的压力,这是外部环境。内部企业正处在转型阵痛、结构调整的关键期,首先,2018年年初金融政策出现了明显的严监管、去杠杆,这些企业都感觉到很难受,钱不好贷了,总的来说金融风险还是存在的;第二,地方政府存在隐性债务压力;第三,房地产的问题没有真正解决,还没回归到持续健康,现在房价还是偏高的,但是又不能大跌,大跌了经济也扛不住,所以这是个两难的选择,房地产怎么样走上长效机制,发展轨道还没有。”
另一方面,从有利的、好的方面说,“如果真的有明显大幅减速,2018年定的6.5%左右,现在好多预测全年6.6%,完全是在合理的区间运行的,如果再进一步滑出合理区间的话,政策还是有空间的,财政政策也好,货币政策也好,都有余地”。
同时改革开放40周年也在回顾,一系列重大改革舉措,不停地在研究出台,许多慢慢见效,就会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开放还是有空间的。“博鳌论坛我们宣布了包括汽车和飞机这两个制造领域,包括金融相关的一系列服务领域的开放举措,这些落地以后会带来新的增量。”在牛犁看来,最重要的是市场潜力非常巨大,遇到贸易保护、贸易战等外部因素的时候,14亿人的消费是重中之重。
“所以政策有空间,改革有动力,开放有余地,加上市场有潜力,总体上这点自信是要有的,这是从短期的因素来看。”牛犁表示,从中长期决定经济增长的内在动力、经济发展的内在规律的角度,不管是总量,还是GDP,我们的盘子大得很,再增的时候边际递减符合经济学的内在规律。产业结构的变化,特别是服务业的比重力增加,导致增速是要放慢的。“咱们服务业的比重这些年越来越高,服务业比重上来,经济增速就要慢慢减下去,因为服务业的劳动生产率是偏低的,要自己跟自己不同的产业比,不能拿中国的服务业跟美国的服务业比,最简单的道理,同样一个农民工从农村来到城市,在工厂里看了一台设备,一台机器一年下来创造的增加值是很多的,去商场超市当服务员或者是饭馆里端盘子一年创造的增加值很小,这就是简单的对比,同样一个人干不同的工种效果不一样。”潜在的增长能力在往下走,这是中长期的历史趋势。
(责编 孙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