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歌是走出来的
——《当代岭南文化名家·郑南》连载

2019-03-18 05:44文|
岭南音乐 2019年1期
关键词:诗歌

文|

他有着诗人的浪漫和激情,他有着词人的严谨和洒脱;他有着北方的豪爽和倔强,他有着南方的柔情和善良。他的诗与歌掷地有声,他对民族与祖国之爱忠贞绵长。

他的血脉里,流淌着军人的刚毅和执着。25岁时,他以军人的身份写下第一首获奖有声歌曲作品《我和班长》;76岁时,他完成了我国第一部人民警察组曲《金盾炫歌》。

他,注定是要来到南方的。在广东汕尾,他写下了激荡山河、传遍全国的《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在海南岛鹿回头,他写下了开内地旅游歌曲先河的《请到天涯海角来》;在广西南宁,他写下了成为中国最响亮的一块民歌艺术节品牌的歌曲《大地飞歌》。

“他的歌词没有谁可以改得了一个字!”这是广东歌词界对他的歌词水准的共识与尊重。

他的歌是走出来的。足迹踏遍祖国的万水千山,创作诗词三千多首!

他已八十高寿,依然词海泛舟。

——郑南,国家级词作家,第二届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获得者。

1.从河北到锦州

河北,衡水。1938年11月的一天,初冬的雪覆盖着寂寞的张家庄。庄里的一户异姓人家的第五个孩子降生,取名:郑南。

郑南的父亲郑锡霖,木匠为业。母亲郑杜氏,操持家务。与庄子里地地道道的农民相比,老郑家算是生活过得去的人家。读过私塾的父亲背得很多的古诗,闲暇时给孩子们背诗讲古,是这一家人最快乐的事。不知是河北距皇城北平很近,还是其他什么缘故,爱读古诗的父亲尤其偏爱乾隆皇上的诗。儿时的记忆中,唯留下那些半懂不懂的古诗和父亲背诗时拖腔拿调的模样。

1944年,此时的抗日战争已进入“东守西攻”的战略反攻阶段,地处华北平原的河北,战事激烈。为躲避战火,6岁的郑南随家人背井离乡,北上“闯关东”。一路跌跌撞撞,最终在吉林长春(那时叫“新京”)落下脚来。

相比于华北的炮火连天,处于日寇铁蹄统治下的东北“满洲国”,却是一块相对“安宁”的后方。异乡客居,常思故乡。“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这样的诗句,就是在那时留在郑南记忆中的。

1948年5月,隆隆的枪炮声响彻长春城外。“辽沈战役”前夜,长春首先成为人民解放军主攻的目标。道路,空中,所有的运输线均被切断,重重包围下的长春成为了一座进不来出不去的“死城”,粮食、燃料的极度缺乏,致使平民饿死冻死“数有十多万”。

逃吧,逃吧,逃回老家去。寒冬快要来临之前,父母草草收拾了几件木工工具和家当,拖儿带女,悄悄溜出了长春,打算逃回河北老家。逃到辽宁锦州时,“辽沈战役”打响。老郑一家被迫滞留在了锦州城内,一直挨到锦州解放。

1949年的夏天,11岁的郑南背上了小书包。

郑南家的附近有一个戏园子,咚咚锵锵咿咿呀呀的大戏小剧时常上演。“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到如今只落得兵败荒郊。恨北国萧银宗发来战表,擅敢夺我主爷锦绣龙朝……”郑南爱看民间戏《杨家将》。一到放学,别的孩子大街小巷窜着去玩耍,郑南却喜欢钻进戏园。戏里那些正义与邪恶、英雄与奸贼、好人与坏蛋的故事,深深吸引了他。

那些故事是怎么写的呢?那些戏词咋就写得那么好呢?读小学高年级的时候,喜欢写作文的郑南不仅学会引用古诗名句,还时常模仿戏剧唱词编写小段子。

“年少时偶然得到的一些夸赞,很可能就决定了这个孩子未来的人生方向。”

有一次,老师拿着郑南的作文在班上高声朗读起来,全班的同学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郑南。郑南高兴得小脸涨得红彤彤。那一刻,长大以后要成为一名作家的梦想,悄悄种植在了郑南的小小心田。

“第一名的就是他!”

1954年,小学升初中,郑南毕业考试的作文得了全市第一名,郑南一进入中学就成了学校的小名人。“老会写”的郑南自然也就成了学校黑板报的主力。也就是在这个时期,郑南开始学写诗歌,先是登在黑板报上,后来在老师的鼓励下,大胆地向《锦州日报》投了一首小诗,居然被选用刊登了出来。那时候,能在市级的报纸上发表作品,对一名中学生来说是非常了不起的事。

“你是全校借书最多的学生啊!”郑南爱看书,所在的班级又是离学校图书馆最近的,于是只要一有空,他就会立即钻进图书馆,哪怕是课间十分钟。图书管理员打心眼里喜欢这位不大吭声的孩子。

“看得懂吗?能看完吗?”见郑南总是捧着一摞厚厚的书,管理员总是这么问他。

年少的郑南嗜书如命,见书就读,一股脑儿,中国的、外国的,这个年纪该看不该看的,看懂看不懂的,只要能借阅,他都一本本借来看。他尤其喜欢东北籍作家萧红、萧军的书,《呼兰河传》《生死场》《八月的乡村》……

七月里长起来的野菜,

八月里开花了;

我伤感它们的命运,

我赞叹它们的勇敢。

我爱钟楼上的铜铃;

我也爱屋檐上的麻雀,

因为从孩童时代它们就是我的小歌手啊!

萧红的诗歌,是郑南的最爱之一,多少年后,他还能够随口背出萧红的《沙粒》,诗歌的意境和表现手法,在他以后写的很多诗歌里都有类似痕迹。

上世纪的50年代,中国跟苏联处在“蜜月期”。郑南接触最多的外国文学自然是俄罗斯文学和苏联文学。爱诗歌的郑南最喜爱也最佩服的,是15岁就写出《皇村回忆》的俄罗斯诗人普希金,《自由颂》《致大海》《致凯恩》《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他把普希金的诗歌一首首抄录下来,一遍遍地读。

再见吧,自由奔放的大海!

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的眼前,

翻滚着蔚蓝色的波浪,

和闪耀着娇美的容光。

好像是朋友忧郁的怨诉,

好像是他在临别时的呼唤,

我最后一次在倾听

你悲哀的喧响,你召唤的喧响……

“从那时起,凡是在海岸上徘徊的人,在那浅浅的小船和空旷的黄沙之间,借着心、目光和耳朵他会听到,普希金诗句像金屑那样洋洋洒洒……”智利大诗人聂鲁达对《致大海》的评价,也同普希金这首诗歌一起铭刻在郑南的脑海里。

当我童年的时候,

你的诗是我的枕头。

小金鱼的梦随着我跳跃,

老渔夫的网给了我丰收。

当我少年的时候,

你的诗是我的码头。

踩着平平仄仄走上夹板,

开始了诗国的漫漫周游。

当我的墨砚干旱的时候,

你的诗是我的源头。

水淋淋的浪花向我涌来,

湿润我无悔的追求。

很多年以后,当郑南踏上俄罗斯那片神奇的大地时,他情不自禁地写下了深藏心中已久的崇敬——《致普希金》。

苏联文学对于中国文学的影响之大,现在的年轻人是无法想象的,那时候,作为“小弟”的中国,几乎各个领域都深深烙着苏联痕迹,中国的年轻人几乎没有谁不能随口唱出几首苏联歌曲的。

18岁时的郑南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

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

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喀秋莎》。那时候的年轻人,有谁不会唱呢?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啊,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

深情,勇敢。手风琴声仿佛在耳畔响起。年轻的姑娘追随心上人上战场抗击敌人。每每走在城乡的小路上,《小路》的歌词总会蜿蜒在郑南绵绵的思绪里。还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红梅花儿开》……那些歌词写得多美啊,感动和鼓舞过多少年轻人啊,那是诗歌的力量,歌曲的力量啊。郑南唱着,想着,他爱上了唱歌,爱上了歌曲,对那些歌曲的近乎神往,让他将注意力转到了整个苏联文学和艺术,如饥似渴。一有感觉,他就写,一首首小诗,记录下他的青春岁月。

2.军旅诗人

“谁是我们最可爱的人呢?我们的部队、我们的战士,我感到他们是最可爱的人。”魏巍,《谁是最可爱的人》。上世纪50年代以至后来很长的一段时期,成为一名军人几乎是每一个男孩心中的梦想。

1957年,19岁的郑南初中毕业。那年的冬季大征兵刚一开始,郑南就迫不及待地报名应征。

“小伙子挺能写啊,来我们部队吧!”一位征兵干部看过郑南的入伍政审表之后,抬头看着眼前这位皮肤黝黑、身体结实的小伙子,眼里闪烁着光芒。

“嗯嗯嗯——”郑南心里乐开了花。就在别的年轻人还在焦急地等待能否入伍的消息时,郑南提前被辽宁军区3483部队(属中国人民解放军公安军)征召入伍,成为了一名“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的光荣的人民公安军。

白天,枪靠右肩,

夜里,枪贴心窝。

我和枪,枪和我,

怎么能分割!

枪筒——

是我身上的血管;

枪托——

是我身上的骨骼。

枪口射出的,

是我心中的烈火;

枪托击过去啊,

岩石也要化成粉末。

我的枪竖起来,

是一架不可越的高山;

我的枪横起来,

是一条不可渡的长河。

——《枪之歌》

每一声军号,每一棵草木,每一滴汗水,火红的军营生活里的一切,无不牵引着郑南的情思和笔触。休息间隙,只要有可能,郑南就掏出笔纸哗哗地写,一篇篇小通讯,一首首小诗,记下连队里训练和生活的点点滴滴,赞颂着军人“纯洁而又崇高”的情怀。

新兵开汽车,经从昆仑过,

大山张虎口,如雷一声喝:

“刚长翅膀别想飞,

山高天险谁敢过!”

谁敢过?我敢过。

豪情燃起青春火!

……

——《新兵开车过昆仑》

漫漫群山,

像起伏的波澜;

山尖哨所,

是浪里的航船。

哨所门前的小路,

是船上的绳缆。

扯出千里万里,

直系到天安门前。

……

——《船》

部队开到哪里,郑南的诗歌就写到哪里,他的诗歌与军营的生活紧紧联系在一起。

有一次,连队接到救火任务,郑南和战友们一起赶往火场,没有扑火工具,就抡木棍、扯树条,哪里有火苗就冲向哪里。战斗结束后,郑南感到右手一阵阵作痛,低头一看,拇指缺了一块皮肉,一小截树杈还插在肉里,整个手血乎啦赤……

东北的冬天,格外的冷,零下一二十摄氏度是常见的气温。1958年的冬天,郑南所在的部队参加水库大坝建设。凛冽的寒风中,战士们干得热火朝天,薄薄的棉衣,里外湿透,背上结成的硬邦邦的冰块,棍子一敲咣咣作响。

吃饭间隙,郑南哗哗地写诗,一写完,就交给广播员,在水库大坝上的大喇叭里播来。

“写得好,提劲!你不用上大堤了,留下来写吧。”部队领导听了郑南写的诗,很振奋,高兴地跟郑南说。

“不行不行,不亲眼看到,不亲身感受,写不出来啊!”郑南不愿意搞特殊,他更愿意在战天斗地中挖掘灵感与冲动。

郑南边干活,边不时停下来记几句,越干越起劲,越写越兴奋,一首首鼓舞斗志的诗歌从广播里飞出来,响彻整个工地。他觉得,作品一写完就能马上传播出来的感觉,很过瘾!

1958年下半年,郑南被借调到辽宁省军区宣传科。第二年5月,调入辽宁省公安总队政治部,担任《辽宁民警》报的编辑记者。这期间,他几乎跑遍所有的公安分队,写公安战线的英雄,写火红的时代,三天一报道,两天一诗歌。没过几个月,郑南就荣立了三等功。(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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