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唐代中原与吐蕃交往密切,往来频繁。唐代诗人涉蕃诗更是浩如烟海。其中,吕温是唯一一位成功抵达逻些城(今拉萨)并留下诗作的,但在诗人身份之前,吕温首先是一位大唐官员,是大唐使团中的一员。那么在他的使蕃诗中,不可避免的有很多政治性的内容,本文将就吕温的使蕃诗中的政治情怀做浅薄地探微。
关键词:吕温;使蕃诗;政治情怀
作者简介:郭丁菡(1990-),女,西藏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唐宋方向。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03-0-02
吕温,唐代诗人,出生于大历七年,字和叔,一字化光。河中(今山西永济县)人。进士及第后先后擔任过左拾遗、侍御史、户部员外郎等官职,在唐代的文人中,他算是官运比较亨通的了。他曾从陆质治《春秋》,向梁肃学古文。可惜他的一生不过短短四十载光阴,元和六年就英年早逝。
在唐代众多诗人和文人中,吕温身上有一个经历区别于他人----他是唐代唯一一个出使吐蕃并成功抵达逻些城(今拉萨)且留下诸多诗作的唐朝官员兼诗人,《旧唐书·吕温传》详细记载了吕温使蕃的事迹:“(贞元)二十年冬,副工部侍郎张荐为入吐蕃使……元和元年,使还,转户部员外郎。时柳宗元等九人坐叔文贬逐,唯温以奉使免。”
在吕温长达一年多接近两年的出使之路上,从离开长安出发前往吐蕃,到一路风尘几经周折再回到中原地区。吕温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的所思所感,都在他的诗作中有淋漓尽致的表现。本文就吕温的使蕃诗中的部分作品进行简单的分析,借以探寻诗人在其使蕃诗作中表现出的政治情怀。
一、但示酬恩路,浮生任转蓬——为国尽忠的政治情怀
唐德宗贞元二十年五月二十一日,正值而立之年的吕温跟随大唐使团踏上了出使吐蕃拜祭已故的吐蕃赞普的行程。刘禹锡送别的诗篇还在耳边:“月窟宾诸夏,云官降九天……归来赐金石,荣耀自编年。”
这次的出使对于吕温而言是一个绝佳的机遇,诚如刘禹锡所言,“归来赐金石,荣耀自编年”,只要顺利,那么自己不仅可以为唐蕃友好作出贡献,更重要的是如果表现出色,返回之后就有可能升职加薪,从而实现自己“致君及物”的政治理想。
吕温家学渊源,自身文学才能卓越,同时又有非常出色的政治才能和抱负,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成为出使使团中的一员的原因。他的才能,柳宗元和刘禹锡都有过赞誉:
“有智勇孝仁,惟其能,可用康天下;惟其志,可用经百世”(柳宗元)
“ 年益壮,志益大,遂拨去文字,与隽贤交。重气概,核名实,歆然以致君及物为大欲。”(刘禹锡)
在政治思想上,吕温以儒家“致君及物”为根本,结合百姓民生,希望借此以辅佐皇帝治理国家。
感念皇帝的知遇之恩,吕温为国尽忠的政治情怀在他前往吐蕃的路途中,借由诗歌表现得淋漓尽致。行至青海时,吕温遇到了窦群,写下了《青海西寄窦三端公》一诗:
“时同事弗同,穷节厉阴风。我役流沙外,君朝紫禁中。从容非所羡,辛苦竟何功。但示酬恩路,浮生任转蓬。”
其实这个时候,吕温乃至整个使团的心情应该都很低落,因为作为出使吐蕃的正使的张荐此前不久因病亡故,失去主心骨和领头羊的队伍更是人心涣散。而窦群此时正要回京朝见天子,回到繁华似锦的长安城中,对比青海的流沙狂风,吕温却坚定不移地发出来“从容非所羡,辛苦竟何功。但示酬恩路,浮生任转蓬”的呼喊,可见吕温为国尽忠的决心和毅力。
渡尽劫波,当他终于得以返回大唐,在归途中,他又写下《蕃中拘留岁馀回至陇石先寄城中亲故》一诗:
“蓬转星霜改,兰陔色养违。穷泉百死别,绝域再生归。镜数成丝发,囊收抆血衣。酬恩有何力,只弃一毛微。”
这时,吕温的出使之行历经一年多,其中更是因为唐朝的帝位更迭致使他被作为人质羁押在拉萨一年——“ 会顺宗立, 荐卒于虏, 虏以中国有丧, 留温不遣”——终于得以回朝,吕温“绝域再生归”,历经了言语不通、风俗不同、孤独苦闷的“闭留绝域”的异乡羁押生涯,期间甚至卧病在床,他没有过多的感慨自身,却感叹自己没能建立任何功劳来酬谢皇帝的知遇之恩,心中满怀愧疚。
二、匝塞歌钟受恩者,谁怜被发哭东流——忧国忧民的政治情怀
出使固然会有荣耀和前途,但是更多地却是对使者们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考验:
首先,肉体方面。对于长期生活在黄河长江中下游地区的人们来说,要翻山越岭前往立国于青藏高原上的邻邦,跋山涉水、高寒缺氧的恶劣环境,对入蕃使节是一个极大的考验。此处以唐代诗人张说对于出使归来的使节郭元振的描述为证:
“容发徂边岁,旌裘敝海色。五年一见家,妻子不相识。”
对于吕温而言,出使之路刚刚开始,自己的领路人就因病去世,其条件之艰苦可见一斑。
其次,精神方面。安史之乱后,由于腐败和军事实力严重退化等原因,在出使吐蕃的路途中,亲眼目睹诸多曾为大唐属地,而今却被吐蕃强势占据的土地以及苟延残喘在这片土地上的居民。关于这一点,有著名诗人白居易《西凉伎》中描写为证:
“自从天宝兵戈起,犬戎日夜吞西鄙……遗民肠断在凉州,将卒相看无意收。天子每思长痛惜,将军欲说合惭羞。”
作为一名渴望在政治道路上有所建树的官员,吕温的忧国忧民情怀比之杜甫并不见弱。白居易的遣词造句已经让人内心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心痛了,而吕温作为一位出使吐蕃的使者,比之白乐天,他更是亲眼目睹了那些曾经的大唐百姓,现在沦落为番邦奴隶,过着悲惨的生活,甚至连最基本的作为一个汉人的权利都被剥夺——穿胡服,说胡语——只有每年的正月初一,才被允许穿一日汉服,做一日汉人。然而即便生活如此艰辛,没入吐蕃的汉族遗民并没有因此忘记自己的祖先和故国。吕温束手无策,只能以诗作来抒发自己内心的愤慨,以此为题创作了《经河源军汉村作》和《题河州赤岸桥》二诗:
“行行忽到旧河源,城外千家作汉村……暂驻单车空下泪,有心无力复何言。”【《经河源军汉村作》】
“左南桥上见河州,遗老相依赤岸头。匝塞歌钟受恩者,谁怜被发哭东流。”【《题河州赤岸桥》】
诚如吕温诗中所言:“暂驻单车空下泪,有心无力复何言。”——面对这些身在番邦心怀故国的遗民,这些顽强地坚守着民族文化传统,同时也急切地渴盼故国派人解救他们脱离苦海的遗民们,吕温除了痛彻心扉,悲怆地呐喊一声“匝塞歌钟受恩者,谁怜被发哭东流”之外,也只能默默地转身抹去脸上的泪水——这是一个为官者内心深处难以自已的忧国和忧民的情怀。
忧国,所以他在呐喊:“匝塞歌钟受恩者,谁怜被发哭东流”,这些“受恩者”们又能如何呢?为什么不来解救这些苦难中的百姓呢?除了“匝塞歌钟”,你们有在做什么呢?
忧民,所以他在哭泣:“暂驻单车空下泪,有心无力复何言”。一个“空”字,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和悲伤扑面而来,一种“有心无力”的无奈和悲伤感同身受。让诗人掉下眼泪的,不是高原的严峻的 气候,不是让人窒息的高原反应,不是让人担惊受怕的漫漫旅途,而是眼睁睁看着百姓水深火热,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无助与彷徨。
三、况今甥舅国,谁道隔流沙——天下一统的政治情怀
出使队伍临别之际,诗人权德舆以一首《送张曹长工部大夫奉使西蕃》为当时出使最高长官张荐的送别,诗中写道:
“殊邻覆露同,奉使小司空……故地山河在,新恩玉帛通。塞云凝废垒,关月照惊蓬。青史书归日,翻轻五利功。”
借“吊祠将渥命,导驿畅皇风”一句,再结合诸史籍,可以得知张荐、吕温此行是为了吊祭吐蕃先前病故的赞普。回顾历史,我们不难发现,从大唐与吐蕃以公主和亲的方式建立甥舅关系以来,两家之间一直保持着亲眷之间的一种仪礼安排,诸如、吊祭等活动一直没有断绝。即便如此,对于入蕃使者们而言,恶劣的自然条件、极度匮乏的物质条件、难以言喻的孤独以及那些莫可名状的内心感触还是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们的肉体和精神。
吕温在吐蕃的细节,可能只有当年吐蕃别管的月色记住了,但就在他自己创作的诗歌中,我们可以通过那些只言片语,找寻一些蛛丝马迹:
“纯精结奇状,皎皎天一涯……明时无外户,胜境即中华。况今舅甥国,谁道隔流沙。”【《吐蕃别馆和周十一郎中杨七录事望白水山作》】
在前往吐蕃的途中,途径吐谷浑,面见吐谷浑使者之后,结合自己的见闻,吕温写下《蕃中答退浑词二首》。于作品中呈现的:“明堂天子朝万国,神岛龙驹将与谁”一句,更多的是表达出希望吐谷浑旧部认清现实,回归大唐朝廷,其忧国忧民,期盼天下一统的政治情怀可见一斑。
结语:
无论身处何种境地,吕温都将儒家圣人的教诲刻入了骨髓:无论是为国尽忠还是忧国忧民亦或者是天下一统,在吕温出使吐蕃的行程中的诗作中充分地体现了他的政治情怀。
参考文献:
[1]吴逢箴:《送入吐蕃使诗浅析》,《西藏研究》1984年第4期.
[2]余恕诚、郑传锐:《唐人出使吐蕃的诗史——论吕温使蕃诗》,《民族文学研究》2012年第4期.
[3]傅璇琮主编:《唐才子传校笺》第3册,卷6,中华书局,1990年,第86-93页.
[4]陶敏、傅璇琮、李一飞:《唐五代文学编年史》(中唐卷),辽海出版社,1998年,第811页.
[5]王樹森:论唐诗对唐与吐蕃通使活动的书写《学术界》2017年0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