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

杨子悦

（一）

夕阳下，云彩还布满着蓝天。风轻轻拂过大地，拂过广阔的林海。在翠绿的山林中也有一片白色的云彩，那就是我们——白羊。

那个下午，我和同伴们在草原上进食，吃饱后便去了小溪边饮水。回来的路上我们经过了一片山林，那天的山林很安静，只能听到小鸟的歌声和我们的脚步声。突然，我看到了草丛上有个黑影，但我却未太在意，我认为可能是一只野兔或者野猪经过而已。然而，这只黑影突然蹿了出来，他动作敏捷，身躯迅速地扑在了我一个同伴的身上。我愣了一愣，之后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狼！狼冷漠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落荒而逃的羊群，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凶恶的低吼，好像恶魔突然降临。我不能做逃兵，我知道我的抵抗只能是飞蛾扑火，螳臂当车，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救那只幼羊，因为，我是他的父亲。

（二）

阳光穿过树林，林间已没有任何声响，只剩下突兀的岩石边那只凶狠的恶狼以及一只白羊，这场战争未开始结局就已经揭晓。

我为什么有勇气站在这里。我只不过是一只懦弱的羊，羊怎么能与狼搏斗呢？我曾经在我幼小的时候看到他将我的父亲撕裂和吞食。那是一段残酷而痛苦的回忆，那是我的噩梦。我现在要面对他，与他搏斗，这是一种多么愚蠢的行为，可是，我必须站在这里！

狼没有任何的警惕心，对付一只羊不费吹灰之力。当然，他今天如果能多捕到一只羊，那就更好，因为这样他起码在未来一段日子里不用忍饥挨饿。自从他因为年老被狼群舍弃后，他没有伙伴，只能独自捕猎，而独自捕猎的难度远远大于与其他狼合作。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捕到任何猎物了。他原计划是捕到那只幼羊，因为出生没多久的幼羊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靠父亲或母亲护卫，而羊群一发现敌人，就会失魂落魄、不顾一切地逃离，这时候这只幼羊就是最好的战利品了。可是他没有料到，居然还有一只羊留了下来。对付这样一只羊太容易了，他内心洋溢着欢快的感觉。

我的眼睛冰冷地盯着狼。我没有恶魔的冷酷，但我有要铲除恶魔的心。狼一跃而起，而我也尽全力冲向了他……

（三）

琥珀色的倚角闪烁着冰冷的光，这光里融入了一位父亲的爱和复仇的火。尖利的角刺向恶狼白色的肚子，狼突然意识到了危险，更下定了杀心。

狼在空中做出了一个敏捷的飞跃，羊的两把利刃没有刺中狼，但这让狼提高了警惕。成年的公羊动怒了也并不好对付。狼意识到自己需要转变战术，此次能捕获到一只幼羊可以应对饥饿，不能消耗宝贵的体力与这样一只公羊对峙下去。狼往后退了一步，很明显他已经不想和羊进行决斗，他给公羊让出了一条逃生的道路。

我丝毫不在乎他的让步，我已下定决心决不放弃。我这一生无比平淡，在羊群中从未得到过任何荣誉和赞赏。虽然在别的羊眼里我是一只疯羊，有谁见过羊想杀狼呢？但这次不一样，我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我，是爱！是复仇！是保护家人的勇气！

狼见我未有任何逃离的想法。突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突然向我冲过来，我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而他又突然朝山崖的方向奔去，我也跟随着他跑去。我知道狼在耍诡计，可是我要让幼羊有逃离的机会。就这样，我被引到了山崖边。

（四）

狼和我到了山崖边上。此时夕阳已经在缓缓落下，天空中的云如同火焰一般，而这火焰在慢慢地熄灭。

越接近山崖，风就越大，且冰冷刺骨。月亮升了起来。我追着狼，羊蹄落在岩石上，是“嘎达嘎达”急促的声音。狼一直在奔跑，而我必须追赶他，这是我的使命。狼在山崖边，突然停下了脚步，它身后是万丈深渊。他朝着我裂起了他尖利的牙，发出愤怒的吼叫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绿光。清白的月色照映在他黑色的皮毛上，发出寒冷的光。

他向后退了两步，想一跃而起，跃到我身后，将我逼向悬崖落入深渊，但他的诡计被我识破了，我后脚用力一蹬，俯下頭来，锋利的角在月光下犹如银白色的匕首。我准备就在他跃起的那一霎，将我锋利的角刺向他柔软的肚皮，而我也将接受献血的洗礼。

狼起身一跃，同时用狼爪扑向我的眼睛，我来不及躲闪，只能把头扭向了一边。然而，脆弱的喉管就暴露在了狼牙边上。狼牙划伤了我的皮肉。一瞬间，血溢了出来，白色的羊毛被染得通红。狼咬住了我的喉管，我使出了全力踢蹬，可他犹如一只蜱虫一般，紧紧咬住了我。一只狼爪刺进了我的双眼，猩红色的血从我的脸上滑落下来。我变成了一只“红”羊。

逐渐地，我听到了动脉碎裂的声音，原来，地狱的颜色是血红的。

（五）

我倒下了。

地狱是血红的。

我是一只羊，在大自然中不属于强大的生物。可是，我不想再被狼的阴影笼罩着，我的父亲，我的孩子，他们都有快乐生活的权利。我渴望自由，我渴望我的家人活在没有恐惧的日子。

剧烈的疼痛感在我全身蔓延。狼停止了攻击，他知道我的生命已经进入了短暂的倒计时。他是头老狼，对我的攻击也让他筋疲力尽。我感受到了我的血涌出来，我的身体逐步地变得冰冷、僵硬。狼的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用仅剩的意识记住了他狰狞而带着疲惫的脸。

我想起了小时候在草原上快乐的日子，父亲和母亲总是与我形影不离。然而，我的父亲为了保护我被狼群吞食。这一幕幕的图像在我的脑海里闪过。我想起来了！我的孩子，还在山林的那一头，他，逃脱了吗？我突然清醒了，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还需要守卫我爱的人。

我挣扎着站立起来，拼尽最后的力气，奔跑，用我的身躯撞向了敌人，和他一起冲下万丈深崖……

但愿，这世界再也不要有屠杀。但愿，天堂里有我的父亲和青草。

我听见了我们的身躯重重落在了地面粉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