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安吉拉?卡特《染血之室》与艾利斯?门罗《不一样的》中女性话语的构建之差异

2019-03-13 03:27马思齐
青年文学家 2019年5期

马思齐

摘 要:安吉拉·卡特与艾丽斯·门罗都是世界著名的女性作家,并且都以短篇小说闻名。两者对于女性形象的书写与定位都带有女权主义的鲜明特点,但是又各自拥有独特的审美风格。通过对两人著名的短篇小说的阅读并对比发现两人对于女性话语表达上的差异表现在创作目的、两个主要女性之间的关系和小说中女性与男性的关系上。

关键词:《染血之室》;《不一样的》;女性话语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05--02

安吉拉·卡特是英国著名的魔幻主义哥特风的黑暗系作家,作品大都是以童话和民间故事为原型的改编和再创造。被称为“文学女巫”的安吉拉·卡特在这些经典改编的背后,用奇特的视角展现真正来源于现实生活的两性关系。在对于如何处理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地位与身份丧失等问题上,她在她的众多作品中已经用夸张怪诞的手法表露于读者面前。其《染血之室》讲述的故事是一个贫穷的十七岁女孩为了物质上的享受嫁给了一个离了三次婚的侯爵,而这个侯爵是虐恋与虐杀的爱好者。当得知女孩发现了他三个妻子的尸体并将钥匙染上血色时,他凶残地举起屠刀,这时女孩英雄般的母亲出现射杀了侯爵拯救了女儿。全篇运用不是传统童话的第三人称的全知全能的叙述视角而是变成了女主人公第一人称的主观内视角。

而艾利斯·门罗作为加拿大著名的女性作家和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她的短篇小说更是受到众多追捧,其中所表达的她对于女性与女人的定位依托于日常生活,在她的小说中可以平静地感受到尖锐的冲击和思考的深度。《不一样的》讲述的是两个女人和两个家庭分分合合的故事,没有夸张的叙述和情节,只有一个女人在静静的讲述自己的前半生和现在。这两部小说在对于女性话语的表达上都充满着斗士横冲直撞的激情与勇敢但同时也存在着本质上的差异。

一、创作目的

安吉拉·卡特的创作目的曾经在她自己的叙述中就能让读者得知,她曾宣称自己从事的是“去神话性的事业”。这里所谓的“去神话性的事业”就是对那些世界著名的经典童话以及神话的解构。卡特是一个解构者与破坏者,她将自己的想法和建议全部融入了她对于传统的创造性改编,用一种尖锐的极端的但是又极其合乎逻辑的叙述手法表明自己对于传统的神话与童话中那些男权父权的绝对权威性的反对与厌烦。古老的童话故事中女主角等待着男主角的拯救就像是只能抓住这最后一个浮萍,男主角如果不出现女主就只能被敌人迫害,这种男性权威的建设是卡特所不能容忍的。《染血之室》中,女主角一直对于自己的目的和意图表现得很明显,她需要侯爵的钱也同时在身体上享受着本来应由男性享受的性的愉悦,在她即将面对死亡的威胁时她也能镇定的想出暂时保护自己的办法“若他上床到我身边,我当下就会勒死他”。

而艾利斯·门罗的创作目的则融入了时代的大潮流之中。20世纪的50、60年代,正是嬉皮士运动与加拿大妇女解放运动兴起的时期。在60年代的西方,充斥着叛逆的文化和叛逆的一群青年人,他们鼓吹远离社会开始新的生活和新的文学艺术。这种渐渐兴起的新的价值观促使大批大批的青年奇装异服,留长发,吸毒,私生活混乱,住群居村等等。《不一样的》中有一段对于其中一个人物玛雅的描写,那是主角乔琪娅回忆她第一次见到玛雅时对她的总体印象。

“玛雅亲自来开门,她光着脚,穿着一件看上去像麻袋布的咖啡色粗布做的没有样子的长袍……她脸部唯一的妆的把眉毛化成蓝颜色,事实上是将眉毛全部拔掉,再把皮肤涂成蓝颜色。”

这是符合嬉皮士形象的打扮,以及文中叙述的玛雅和乔琪娅的情夫迈尔斯发生关系的随意性和玛雅对待性经历的轻慢,还有她与乔琪娅曾经谈到了她私奔和出轨的经历,她的口吻仿佛一切都对自然而然发生的,一切都不能引起玛雅过多地在意与关注。当时风靡一时的除了嬉皮士运动,还有加拿大的女性主义运动,是第二次女性解放的高潮,在西方社会盛行的妇女解放运动中,加拿大的妇女运动是最全面与最权威的。艾利斯·门罗显然也是受到当时社会普遍思潮的影响,对于女性主义的关注尤为明显。她笔下的女性,拥有最日常的生活与最正常的思维,她小说中的女性仅仅孩子是女性而已,仿佛女性生来如此。

二、两个主要女性之间的关系

安吉拉·卡特《染血之室》中有两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女性形象那就是女孩和她的母亲。威廉·阿克顿曾经指出高尚、完美的女性应具备以下特征:天真、纯洁、顺从,是家中的天使。顺从就意味着完全听从男性发出的声音,男性的主导权让其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最起码是在家庭之中,男性是绝对的权威。而卡特笔下的这个女孩,却是能在男权社会的极权压制下拥有自己的主导性思维。她自己选择嫁给这个富可敌国的侯爵,她知道嫁给他以后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拥有爱情了,但是她为了她的生活和欲望,为了物质的充足,她义无反顾的嫁给这个比她年级大很多的离了三次婚的侯爵。

女孩出身贫寒,自幼丧父,靠母亲变卖所有首饰,包括婚戒,以及自己到沙龙弹琴挣取生活费,才完成音乐学院的学习。她对于金钱的欲望是真实的,没有隐藏在文本的叙事中,而是由她自己赤裸裸的告诉我们。“进入婚姻,进入放逐,我感觉得出来,我知道——从今以后,我将永远寂寞。”她从母亲的世界进入了侯爵的世界,一个孤岛上的城堡。在那里,珠宝、美酒、美食、绘画、文学、音乐、服装都是上流社会的精致与典雅。女主人公沉醉在这座城堡里:一条长长的画廊,五个世纪的藏品,法国画家莫罗、比利时画家恩索、小说家斯曼和埃里法斯·勒维、钢琴曲《月光下的露台》,歌剧《崔斯坦》,还有数不清的珠宝首饰,瓷器黄金。女主人公从此逃离了需要穿“补了又补的旧衣,褪色的条纹布,哔叽布裙,别人的二手衣”的贫穷生活,现在的她拥有由欧洲知名服装设计师波瓦罗和渥斯设计的衣裳。

女主角是一个完全具有自己主观人格的女性形象。她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在过程中有自己的独立的思考和计算。她有高雅的审美情调和欣赏水准,她演奏的钢琴曲让真正的琴师听见都臣服于她的脚下。当她的母亲三次问她“你确定你爱他吗”,她两次沉默以对,第三次她回答“我确定我想嫁给他”。她年纪很年轻但是却有自己的思考与判断,当她发现那密室中三具及其具有仪式感的死去的可怕尸体時,虽然在一瞬间惊恐的将钥匙掉进了自己丈夫的第三个妻子的血污之中,但是下一个瞬间,果断地做出了理智的判断:

“我还足够镇定,用手指一一捻熄棺架旁的烛火,捡起自己带来的那根蜡烛,尽管打着寒颤也不忘环顾四周,尽量不留下来过的痕迹。”

而在女孩逃出这间行刑室时,脑海中快速的过滤可以进行求助的人,在一切都无计可施时,她依旧选择自己坦然地面对残忍的屠杀。而另外一个女性形象就不同于女孩充满悲剧色彩的逃生,而是一个雌雄同体的救世主,那就是女孩伟大的母亲。母亲身上拥有的代表着男性力量的英伟和魄力,她的出现代替了传统童话中最终拯救公主或女孩的骑士、哥哥与王子。用一个女性的形象对抗男性的意志充当的角色。母亲身上有对于女儿持久永恒的爱,不同于以往童话中表现的显然以男性对于女性的掌控与怜惜而引发的爱情,安吉拉·卡特用母女之间的亲情完成了拯救的最终结局。传统的神话与童话对于母女之情的回避也是安吉拉·卡特进行解构的一方面。在女儿命悬一线之时,是她骑着马赶赴现场将女儿成功救下。所有需要男性来完成的情节,都由这位母亲来承担。

“有人骑着马,以令人晕眩的高速沿堤道奔驰而来……骑士的黑裙挽在腰间好让她尽全力极速冲刺,穿着寡妇丧服的,豪气干云的疯狂女骑士。”

“你绝对没看过比我母亲当时模样更狂野的人,她的帽子已被风卷走吹进海里,她的发就像一头白色狮鬃,裙子挽在腰间……一手抓着缰绳拉住那匹人立起来的马,另一手握着我父亲的左轮……此刻她毫不迟疑,举起我父亲的手枪,瞄准,将一颗子弹不偏不倚射进我丈夫脑袋。”

《染血之室》中两位女主角的关系是以亲情为主要连接方式,并且以男性力量逐渐递进的方式呈现在两个女性形象上,母亲对于孩子的亲情战胜了一切。在这位英勇善战不同常人的母亲解释她为什么突然到访时,她竟顺理成章的說,只是在电话中听见她的女儿哭了,她高兴的时候从来不哭,尤其不会为了一个黄金水龙头哭泣。

《不一样的》中的两位女性的关系就比较简单。乔琪娅和玛雅是两个好朋友,文中的玛雅是坚定的嬉皮士运动的信仰者,是一个极端的女权主义者。而乔琪娅在情节中多是体现为收到了玛雅的影响而变得脱离家庭,走向婚外情的轨道上。在玛雅做出了与乔琪娅爱上的婚外情对象迈尔斯发生性关系之后,乔琪娅才渐渐脱离了玛雅的影响,恢复到她想要的生活中去。

玛雅的个性对于生活中存在的一切都无所谓,尤其是家庭和她的丈夫。她拥有令人羡慕的富裕的家庭,帅气的丈夫而很疼爱她。然而她不满足于安逸的平静的环境,必须在生活中制造麻烦才行。她所坚持的女权主义,是极端的,也是刻薄的,片面的。乔琪娅不同的是,她虽然中途受到了玛雅的影响一位自己爱上了一个自己的情夫,但是当她明白了玛雅的为人以及她秉持的思想后,她立即脱离了玛雅的控制,走出了极端的女权主义,恢复了她真正想拥有的女人之所以为女人的平淡的生活中。

两位女性形象的对比,反映了艾利斯·门罗对于加拿大女权运动的反思和认识,两位互相影响又互相排斥的女人,代表着两种生活态度,作者对于两者结局的书写也体现了对两人态度的褒贬。乔琪娅与教员同居,有一个农场和一个出版社,安静地生活在一起,没有组成家庭,但是又都很满足。玛雅死在了一个秋天,而她的丈夫雷蒙很快又重新娶了一位妻子。

三、男性和女性形象

《染血之室》中的男性,一个是残暴的有着将虐杀作为一种具有仪式感的神圣的信仰的变态侯爵,一个是软弱的苍白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盲眼琴师尚伊夫。前者是作者解构的男权主义代表,而后者更是为了衬托解救女性的依旧是强硬的女性形象而设立。《染血之室》中的男性,是为了女性形象而设立的,都是作者否定的对象。其女性形象带有光环色彩,具有男权社会所不能允许的思想与做法,是作者对于童话和神话的解构中想要特殊突出的一种女权主义代表。她反对男人成为救世主,觉醒的女性是不应该受到任何来自男性的压抑的。

《不一样的》中的男性,是乔琪娅与玛雅的丈夫:本与雷蒙。他们都带有天真的热情与对生活的激情,对于家庭和妻子的关爱。可是他们不明白女性,不明白女人。他们可以允许自己的妻子和自己一起探讨社会与生活中发生的事件,但是他们始终抱有男人和女人终归是不同的想法。他们能同意女人参与自己的谈话,就证明他们心底是不认同女人应该和男人一样处于这个社会之中。对这个社会抱有期待又不明所里的男人,是乔琪娅这样的女性真正反感的。艾利斯·门罗笔下的女性,超越了女权主义,回归家庭,回归自然。这些女人脱离社会对他们的期待,只是作为女性应该成为的样子而存在着。他们拥有真实的选择和平淡的爱,在纷乱的社会中寻找自己的位置,以一种相当平稳的方式在摸索和前进。

安吉拉·卡特与爱丽丝·门罗都是相当出色的女性作家,他们笔下的女性形象令人印象深刻。卡特的魔幻主义与哥特风的风格,将戏仿的手法运用在自己的短篇小说之中,具有熟悉的陌生感,也是对于传统的童话故事的深层解构。《染血之室》的故事就是对于著名的民间故事《蓝胡子》的戏仿。而门罗,则是在生活与日常中体会什么是真正的女性,她书写的女性形象,是在生活的过程中体会到了作为女性该如何生活。在最平淡的生活图景中,小说中的女性在聊天中或者喝咖啡的过程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