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喜彩
又见到她,是村子中央的老槐树下。
英子那胖胖的身材显得极其臃肿,剪短的头发倔强而凌乱,那双飘忽不定的眼神,怎么也和当年漂亮的英子联系不到一起。
她是叔叔的长女,和我同岁。小时候长得很好看:圆脸、大眼,一双弯弯的浓眉,令我无限向往。相比之下,我整个一丑小鸭的形象,很难吸引别人对我多看一眼。还有她撒娇时,爷爷奶奶特别疼爱她。因她受到了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和她同岁的我,很嫉妒她。
那一年,收麦子的时候,大人都去地里了。我和英子由爷爷照看,在村子中间的老槐树底下玩。老槐树正开着花,淡黄色的槐花像雪粒一样,不时从树上洒落下来,一股一股的清香,夹杂着那种特殊的苦味,若隐若现地飘进鼻孔。我手里着拿一块馒头,英子问我要,我就给她一小块,她吃完后,还问我要,看着剩下的馒头,我说什么也不给了。她上来就要抢,我转身就走,她没抢到手,就躺在地上打滚哭起来,爷爷二话不说,拿起拐棍儿朝我打来,那一棍儿重重敲在我的后背上,我很伤心,哇哇大哭,她趁机抢走了我的馒头……
转眼到了上学的年龄,我和英子在同一个班级,学习不相上下。三年级那一年,冬天的雪特别大,天气很冷,英子不愿去上学,加上叔叔婶婶对她的娇惯,她的学上得断断续续,终于念不下去了,辍学在家。
夏天来到了,村子里的人都集聚在老槐树下,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成了全村人纳凉的好场所,也是英子炫耀的舞台。几乎全村的人都喜欢给英子扎辫子,她头上的小辫子天天花样翻新,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夸奖着英子:这闺女真好看;看这眉眼,多俊俏!……看着这样的场景,我的心里有着小小的失落,更让我失落的是:她居然不上学了,而我的学习成绩竟然开始一天天奇好起來,甚至考到全班第一名,不过,班级里没有英子,对我来说是不是失去了意义?
在我上师范时,英子风风光光地嫁人了。娶亲那天,还坐上了汽车,叔叔婶婶也小富了一把,不光买了全村人都没有的电视机,光男方给的2000元彩礼钱,就够他家花好几年,婶婶也酸酸地在我妈面前说:“女孩子早晚就是人家的人,念书再多也白搭!”这句话,让我妈的心寒了好多天。
等我毕业,成了一名小学老师,我用自己的工资给爹妈买了一台电视机,找了一个军人丈夫,结婚后,就随丈夫到了大连,工作也调到了大连。英子的消息渐渐遥远。
听说,英子结婚后,由于先后生了2个女儿,没有男孩,她的婆家人便打骂她,东躲西藏生下了一个男孩,却被计划生育罚得家底朝天,她的丈夫游手好闲,又嗜赌成性,英子的精神受到刺激,成了精神病,生活陷入了困顿。
再次回家,婶婶那傲视的眼神早已不在,村子里人竟然对我颔首:还是你爹妈有眼光,闺女读书照样有出息!
面前的她,和我记忆中的判若两人,在她眼前,我第一次吸引的大家的眼球:这闺女越长越俊,咋长变样了呢?也许只有我知道:是读书让一个人由内而外地焕发了光彩,知识改变的不仅仅是我的丑小鸭形象,还有我一生的幸福生活……
老槐树的叶子依然茂密,看不到阳光,在浓密的叶子中间,闪出一串串青中带黄的槐果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