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爱

王定九

我闻到来自海岸线的芬芳，带着波浪状的柔软，一层一层裹着浓郁的花香，从海洋的彼岸带来热带的温热气息，从我的脚边悠悠地打过一个圈，扬起沙砾的晶莹和晚霞的灿烂，然后便往世界更深处缓缓流去。

初春，妈妈在视频里问我，在干什么啊有没有洗完衣服最近冷不冷有没有注意身体钱还够不够用，很多都是每次和她视频时都会被问到的细小事情。“家里倒春寒都还在穿羽绒服，你那里真是快活，一点都不冷。”妈妈笑起来的时候带动了嘴角荡漾的灯光，我也跟着咧开嘴笑一下。

小学，仍旧记得是在某本小小的范文日记的书上看到，我模仿着里面的小主人公，在妈妈生日的时候用一张白色的纸和彩色的笔，画满一切“妈妈喜欢的东西”。充满稚气的简笔画，一杯茶，一串项链，甚至是一张一百元的钞票。最后一幅画，小学生的红色彩笔，一个圆，周围绕上不规则的半圆曲线，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康乃馨”。因为彩笔的笔尖要粗得多，“康”和“馨”缩成模糊的一团红色。那张内容丰富的A4纸，早就没有了踪迹。在之后逐渐长大的年纪里，也去花店里买过鲜艳的捧花给过生日的妈妈，带给她的除了满屋子的花香，还有溢着春天的笑容。

夏天来的时候，教室的后面放了一台饮水机。

“你去倒水哦？帮我带一杯啦谢谢！”变成了下课后最常听见的一句话。高三的课间，教室其实很少人活动，同学大多趴在桌子上休息，或者仍然撑着脑袋钻研着书本，唯一活跃点儿的地方就是角落处的饮水机周围。女生们拿着自己花花绿绿的杯子站在蓝色的饮水机前，按下让水烧热的按钮，然后一边等待一边和旁边的同学说起话来，偶尔还会发出忍不住兴奋的哈哈声和惊叫声。

“哎？你记不记得后来那个饮水机上面放了一盆兰花啊，哈哈偷偷告诉你喔，其实是我放的——”

“有一次啊，下课的时候，当时四火就坐在我后面，她要去倒水，然后就问要不要帮我带一杯，我就说好啊，她问我，‘你是要热的还是凉的啊？我说热的，然后她就往教室后面走去了。这个时候娅娅就跟我说呢，噢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同桌，她跟我说啊，‘我敢跟你打赌，她等一会肯定还要再问你一遍。我其实也没当真，就转过头继续看我的政治。教室里好闷啊，我正准备把面前的书往后翻下一页，然后，然后我就听见了。声音从最后一排的角落到正数第二排，穿过了整个教室——然后来到我的面前，微笑着问我，‘哈哈你是要热的还是凉的啊……哎？你懂我意思吧？”

我当然听得懂。还有啊，每天早上去到教室我也看到有同学去给那盆花浇水。

秋天的公园里，枫叶把天空染成火红。候鸟在高空哼唱着悠然飞过，金色的落叶排成好看的形状，野菊花的清香从山坡上顺着风汩汩地淌到和缓的地面，混着浓稠的松脂香气，变成河流，从行人的脚下穿梭过，继续往前流去。

老爷爷和老奶奶坐在青色的石凳上，一个手里握着用来捶背的小玩意儿，另一个笑呵呵地拍拍自己的肩。五六岁的小朋友拿着风筝的线轴，快乐地大笑着跑在落叶铺好的软地毯上，“爸爸，爸爸！快点跑啊！再跑快一点啊蝴蝶就要飞起来啦哈哈——”，小女孩的后方站着一位中年男子，他的手里拖着风筝的长线，而天空里一只美丽的大蝴蝶正缓缓地起飞。枫树下一对情侣相拥而站，男孩伸手摘下女孩白色帽子上调皮的红色枫叶，两人相视一笑，手中的花束低下害羞的脸庞。近处慢慢走来一位推着花车的妇女，小小的推车里却藏着另一个花园——芙蓉、木槿、大理菊、蜀葵、百日草……路程些许的颠簸让零星花瓣掉落。

“其實任何人，在经历时，都不会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那些脱落的花瓣聚在一起，手牵手一起跳起舞来，然后它们都飞了起来，是风。它把花瓣温柔地扬起在半空，然后，所有的颜色所有的形状，所有的气味芳香，全部在一刹那化成雨露，落在老人们灰白色的双鬓上，落在孩子甜美的酒窝里，落在父亲的肩膀，落在男孩女孩相握的手掌中，落在花园里落在地球上，滋润了每一处的土壤浇灌了每一处的灿烂。

其实这个世界一定还存在着可以继续发热下去的暖阳，你相信了，便发现了，迎来了你内心的又一年离离春草和新燕春泥。你站在云朵上，大笑着向着世界呼喊着，快活得那里万象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