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刊义诸器及其意义

黄锦前，阙惠华

(1.兰州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2.河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一

近日微信平台刊布有一组山西省公安机关近年打击文物犯罪缴获的青铜器(1)详见山西省公安厅：“‘山西青铜博物馆’即将开馆，山西警方成功追缴大批青铜器是陈展主体”，2019年5月18日，https://mp.weixin.qq.com/s/gdjp2uqAdO-lrH_1FQRnig。，其中一件“武王尊”(图一)铭作：

唯十又三月丁亥，武王赐义贝卅朋，用作父乙宝尊彝。

尊大口筒状三段式，深腹圜底，圈足沿下折，有阶。通体有四道扉棱。颈饰夔龙纹带，其上饰由倒兽面组成的仰叶纹，腹及圈足饰下卷角兽面纹，两侧填以夔龙纹，均无底纹。属王世民等《西周青铜器分期断代研究》书中尊的I形1式[1]，形制纹饰与北京房山琉璃河墓地出土的父戊尊(M251：7)[2]、作宝彝尊(M253：2)[3]等接近，且较为古朴，应系周初器。结合铭文可知，应系武王时器(详下文)。

此前，武汉大学简帛网曾公布一件私人收藏的义方彝(图二)[4]，与此尊同铭。该方彝带提梁，为过去所未见。网站公布的器形及铭文图片很小很不清晰，我曾在当时的一篇小文中引用该器，指出其铭文据照片看似无问题(2)拙文：《疑尊、疑卣释疑》，未刊稿。。现在结合新出现的义尊来看，应可肯定。尊、方彝应盗掘自同一地点，即晋西南一带。按青铜器命名名从主人的原则，该尊应命名为义尊。

器之年代，据铭文“武王赐义贝卅朋”可明确断定。“武王”及类似的称谓金文习见，如利簋(3)《殷周金文集成》(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中华书局1984年8月-1994年12月。以下简称“集成”)8.4131；中国青铜器全集编辑委员会：《中国美术分类全集 中国青铜器全集》，第5卷，四九，文物出版社，1996年7月。之“武王”、内史亳同[5]之“成王”、胡应姬鼎之“昭王”[6]等，究竟是生称还是死谥，学者间有不同看法，不赘述。我们认为应系生称。因此，尊与方彝应系周初武王时器。

义作父乙宝尊彝。

义作。

据夏商周断代工程年表，周武王在位的时间是公元前1046至公元前1043年(4)参见夏商周断代工程专家组：《夏商周断代工程1996-2000年阶段成果报告·简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00年10月，“夏商周年表”，第88页。，据张培瑜《中国先秦史历表》，公元前1044年十三月乙酉朔[7]，隔一日即丁亥日，与尊、方彝铭“唯十又三月丁亥，武王赐义贝卅朋”正相吻合。可进一步佐证其应为武王时器，“武王”系生称。

《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续编》收录有私人收藏的义鼎(图三)(5)《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续编》第1卷，第120页，第0122号。、义爵(图四)(6)《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续编》第2卷，第406页，第0619号。各一件，铭文分别作：鼎口微敛，窄沿圆唇，索状双立耳，下腹倾垂，三柱足。颈饰三列云雷纹组成的列旗脊兽面纹带。爵曲口垂腹，两宽流槽横出，其间口沿下横出一对束伞形立柱，紧贴口沿上伸，无鋬，三棱刀足较矮。柱顶饰涡纹，腹饰两排鳞纹，相互错落。鼎、爵据器形纹饰看应系周初器，据铭文字体看，二器应系同人所作。《续编》将其时代分别定为西周早期、西周中期前段，后者明显偏晚。

据《续编》介绍，爵2012年9月出现在西安，传出山西，系西安某私人收藏。义鼎的“丙”为徽记符号，传世和出土较多，山西灵石旌介商墓出土大量带“丙”字徽记符号的铜器[8]，表明丙国族的地望应在灵石一带。周初该国族很可能还在这一带活动。将义鼎、义爵与义尊及方彝合观，义诸器的出土地点，应在晋西南一带，义所在的国族或政治集团的活动范围，也应在这一带。或认为此二器与义方彝的作器者义是同一人，系殷商族后裔，这组铜器或同出于山西西周早期墓葬(7)付强：《义鼎小考》，武汉大学简帛网，2016年9月28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 id=2654。，大致可信。

二

尊、方彝铭简质，未明确交代义被武王赐贝的缘由，西周早中期铜器铭文中有关王赐贝的记载很多，其典型者如：

(3)荆子鼎(10)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随州市博物馆：《湖北随州叶家山西周墓地发掘简报》，《文物》2011年第11期，第17页图二一。：丁巳，王大祐。戊午，荆子蔑历，敞(赏)白牡一。己未，王赏多邦伯，荆子丽，赏鬯卣、贝二朋。用作文母乙尊彝。

(4)毛卣(11)拙文：《新见毛卣的史料价值》，未刊稿。：唯四月，王初诞迁于成周，丙戌，王格于京宗，王锡宗小子贝，毛眔丽锡，毛对王休，用作薛公宝尊彝，唯王五祀。

(6)德方鼎(13)详见《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5.2661。：唯四月，王在成周，诞武祼自郊，咸，王锡德贝廿朋，用作宝尊彝。

三

近年公布的成王时疑尊、疑卣(30)详见CHINE DE BRONZE ET D′OR， 10、11， Musée Du Président Jacques Chirac，2011. (《东波斋藏中国青铜器和金器》，法国希拉克博物馆2011年)；董珊：《疑尊、疑卣考释》，《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2年第9期，第78-82页。铭曰：

据士山盘(32)详见朱凤瀚：《士山盘铭文初释》，《中国历史文物》2002年第1期，第4-7页；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书法家协会：《中国国家博物馆典藏甲骨文金文集粹》，53，安徽美术出版社2015年6月，第213-215页。“王呼作册尹册命山曰：于入中侯”及麦方尊(33)详见《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11.6015。“王令辟邢侯出坯侯于邢”等，所谓“于入鄂侯于盩城”，应即册封鄂侯。

尊为大口筒状三段式，深腹圜底，圈足沿下折。颈饰花冠回首夔纹带，上饰由夔纹组成的仰叶纹，腹与圈足均饰花冠回首夔纹带，其间皆有小兽头突饰，均以云雷纹填地。属王世民等《西周青铜器分期断代研究》一书中尊的II型1式[9](P114-116。卣横截面呈椭圆形，鼓腹，圈足沿外侈，下有阶，颈两侧有环钮，套接兽头扁提梁，外罩式盖，盖面隆起，上有圈状捉手，沿下折作束腰形。提梁、盖面、折沿、器颈及器腹均饰云雷纹填地的花冠回首夔纹，圈足饰细弦纹一周。属王世民等《西周青铜器分期断代研究》一书中尊的II型2式[9](P124-125)。尊、卣的形制、纹饰分别与沬伯疑尊(34)详见《铭图》第21卷，第205页，第11735号。、复尊(35)详见《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11.5978；北京市文物研究所：《琉璃河西周燕国墓地(1973-1997)》，文物出版社1995年7月，第182页图一〇七：2；《铭图》第21卷，第40页，第11770号。、卿尊(36)详见《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11.5889；《铭图》第21卷，第127页，第11646号。、遣卣(37)详见《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10.5402；陈梦家：《西周铜器断代》，中华书局2004年4月，第604页，30。、卿卣(38)详见《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10.5258、5259；《铭图》第24卷，第32-33页，第13121、13122号。及史戌卣(39)详见《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10.5288；《铭图》第24卷，第77-78页，第13167号。等接近或可对照。时代应为西周早期前段，成王时器。

从时代及称谓看，疑尊及疑卣的“中义子父”与义尊及方彝的“义”或即一人，“中义子父”系名、字叠称，“义”系称名，“子父”为字，类似者金文中常见，不赘述。疑的父考亦系“父乙”，推测疑与义或系兄弟。

由义尊及方彝铭可知，义在周初武王时即已任事，且地位颇高，因而获得武王“赐……贝卅朋”这样丰厚的赏赐。据疑尊、疑卣铭，成王时，他又奉命册封鄂侯、交通宋伯，类似的记载在商周铜器铭文中多见，如：

(3)作册般甗(42)详见《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3.944。：王宜人(夷)方无敄，咸，王赏作册般贝，用作父己尊，来册。

(4)伯奓方鼎(43)李学勤：《试说新出现的胡国方鼎》，《江汉考古》2015年第6期，第69-70页；《铭续》第1卷，第261-262页，第0213号。：唯公省，徂南国，至于汉。厥至于胡，公锡伯奓宝玉五品、马四匹，用铸宫伯宝尊彝。

(5)太保玉戈(44)庞怀靖：《跋太保玉戈──兼论召公奭的有关问题》，《考古与文物》1986年第1期，第70-72页，第71页图二；徐锡台、李自智：《太保玉戈铭补释》，《考古与文物》1993年第3期，第73-75页，第74页图三；《铭图》第35卷，第373-374页，第19764号。：六月丙寅，王在丰，命太保省南国，帅汉，诞殷南。命曾侯辟，用鼄走百人。

(6)盂爵(45)详见《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14.9104.：唯王初祷于成周，王命盂宁邓伯，傧贝，用作父宝尊彝。

(9)作册睘尊(49)详见《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11.5989。：在斥，君令余作册睘安夷伯，夷伯宾用贝、布，用作文考日癸旅宝。

(10)作册睘卣(50)详见《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10.5407。：唯十又九年，王在斥，王姜令作册睘安夷伯，夷伯宾睘贝、布，扬王姜休，用作文考癸宝尊器。

(11)小臣守簋(51)详见《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8.4179、4180、4181。：唯五月既死霸辛未，王使小臣守使于夷，夷傧马两、金十钧，守敢对扬天子休令，用作铸引仲宝簋，子子孙孙永宝用。

总之，“中义子父”与“义”或即一人，系武、成时期的高级贵族。

义被武王赐贝，应与武王祭祀或举行典礼有关，义因辅佐任事有功，因而被王赏赐。成王时的疑尊、疑卣所记奉命册封鄂侯、交通宋伯的“中义子父”与义诸器的“义”或即一人，“义”系称名，“子父”为字；疑与义或系兄弟。中义子父系武、成时期的高级贵族。

义诸器是可以确定的目前数量屈指可数的周初武王时铜器，对西周铜器断代、认识和理解周初的有关史事和制度，皆有重要价值。

附记：近日微信平台(丙族遗珍|山西捷报！境外追回青铜重器“义尊”“义方彝”，文博山西，2019年7月7日，https://mp.weixin.qq.com/s/Mp5z6x0UCmJsMRdEkSqhcA)公布了山西公安机关新追缴的义方彝图像及铭文照片(图二)，即此前武汉大学简帛网曾公布一件私人收藏者。07/07/2019

再记：义方彝、义尊目前在山西青铜博物馆展出。据云同人之器还有义卣、义俎及义禁等，流散私人之手。08/20/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