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洁
夜深了,夏雪读着一本书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已近凌晨,而杨东还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着他沉浸于剧情中恍若飞身天外的“痴呆傻”表情,夏雪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鄙夷,一扭身就回卧室去了。等杨东终于关掉电视上床睡觉,脑袋一沾枕头便鼾声大作,吵得夏雪睡意全无,这一刻,她恨不得离枕边人十万八千里。
夏雪越来越嫌弃杨东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她曾一度认为嫁给杨东是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当年杨东父母极力反对他们结婚,但他顶住压力迎娶了她。婚后杨东对她呵护备至,尤其是在她怀孕、哺乳期间,大小家务全包,朋友没有不羡慕她的,那几年的生活让她感到无比快乐和满足。
等女儿双双上了幼儿园,夏雪重返职场,开始新一轮人生拼搏的时候,她开始感觉杨东不像当初那么完美了:做事拖拉,不求上進,缺乏情趣……夏雪控制不住地嫌弃他,可一想到当年他对自己的支持和付出,又会深深自责。
第二天,夏雪没喊杨东起床就走了。在去幼儿园的路上,双双问:“为什么爸爸不送我?”“爸爸太懒了,他自己都起不来,怎么送你?”“可我想让爸爸送我。爸爸不着急,会带我慢慢走,还帮我找小蚂蚁……”“你爸就是没正经的,你要是学他,长大了也会像他那么没出息!”夏雪大声嚷道,双双吓了一跳,她也吓了一跳:原来自己内心深处是如此看轻老公。
夏雪整天忙于工作,跟杨东相处、交流的机会越来越少,有时两人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有事情非说不可的时候,一个言简意赅,一个惜字如金,家里的气氛变得冷冰冰的。
妇女节那天,夏雪约闺蜜沈萍逛街,沈萍调侃道:“我还以为你只会跟你们家老杨腻在一起呢。”夏雪叹了口气:“别提了,现在我看见他就烦。”想不到沈萍也数落起她老公李强的毛病,什么头皮屑太多,情商太低,听的音乐太恶俗,言语间全是嫌弃,可转过头又给李强买了一双鞋。夏雪嗔怪道:“嫌弃他还惦记他。”沈萍扑哧一笑:“谁家两口子不是你嫌弃我,我嫌弃你的,那日子还不是照过嘛!”
天气乍暖还寒,双双得了重感冒,夏雪的母亲特地赶来照顾外孙女,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临走的时候,她拉住夏雪的手:“我都看出来了,你心里嫌弃着杨东。妈就问你一句,你还想跟他过下去吗?”夏雪低下了头。“如果还想过下去,心里总有疙瘩可不行啊。我心里嫌弃了你爸一辈子,那样的活法是给别人罪受,也是给自己罪受。”夏雪没想到,父亲那么优秀、能干的一个人竟然也会被嫌弃。
夏母娓娓道来。当年她爱的人远走他乡,无奈之下她才嫁给了夏雪的父亲,“你爸对我再好,我也看他不顺眼,日子过得别别扭扭。可是终于有一天我不嫌弃他了……就是8年前他病逝的那一天。想到他再也不会对我说话对我笑了,我才觉得他那些毛病根本就不算什么,我后悔呀,我们一辈子的幸福就这么给嫌弃没了。”
夏雪被深深地震撼了。是啊,假如她或者她的丈夫明天就离开这个世界,她还会对他有那么多的计较和嫌弃吗?不,不会,她只会想着怎样好好去爱他。
事实上她和杨东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所以夏雪还得琢磨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她有意识地“采访”了几对已婚朋友,发现无论多么恩爱的夫妻,都曾经在某一个时期、多多少少地嫌弃过对方。她由此悟出嫌弃本是婚姻的一部分,一边嫌弃着,一边生活着,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如此,何不就接受他的缺点,享受他的优点呢?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夏雪的心情敞亮了许多。晚上回到家,看到杨东已经做好了三菜一汤,她不再像从前那样腹诽,而是看事情好的一方面:幸亏他能准时下班而且愿意下厨,一家人才能吃上有荤有素的热腾腾的晚餐。吃饭的时候,夏雪对杨东说:“双双想让你送她上幼儿园。”“好啊,没问题!”“那你以后可要早起了,能行吗?”“放心吧,我还能让我的宝贝迟到?”双双高兴地拍起了小手,夏雪和杨东此时相视而笑,一种久违的欢乐温馨的气氛在这一刻复苏了。
从此,杨东果然每天早早起床,晚上就寝的时间也相应地提早了很多。不过,夏雪对这件事情已经持一种开放的心态,那就是不管她喜不喜欢,杨东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有时候等孩子睡下了,夏雪也会跟杨东一起看会儿电视,不过更多时候她还是选择一个人静静地看书或者练瑜伽,两个人互不干扰。说来也怪,当她对杨东的“缺点”不再一味排斥以后,杨东反而没那么“顽冥不化”了:电视有选择性地看,去办了一张健身卡,还会主动跟夏雪探讨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夏雪常常提醒自己:婚姻是为了让生活更舒适更有趣,而不是没完没了地给自己添堵。她也常常回忆和杨东经历过的那些最美好时刻的感觉,从而增加了对这段感情的信任与依恋。
(惜茹摘自《分忧》2018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