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与飞之间

袁霓

那天的天气特别晴朗，万里无云。年轻的安东从他住处出来，到机场上班去。安东很年轻，英俊的脸上总是挂着笑，他刚毕业就找到工作，前途很美好。他还没有女朋友，但有一个心仪的女孩，他在想，等拿到假期就要回省城一趟，去找那个女孩表白。上个星期，他刚跟妈妈通了电话，告诉他下个星期就回去看他们。

这是一个海滨小城市，人口不多。路上行人脸色平常，就像每一天的每个日子一样，平静而显得有些寂寥，但海滩边有一个政府主办的大型节目，很多来自印尼各地的人都前来参加，下午人群开始聚集。

安东的职务是机场控制塔的飞机调度员，今天他已经指挥了几架飞机的安全起飞与降落。

而今，机场跑道上正停着一架准备起飞的飞机。

机舱里坐着有丰富飞行经验的机长，他从一个大城市飞来，带着一批要参加活动的人过来，当乘客们一个个下机后，清洁工上来，他可以下机休息，可是，他忽然听见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快飞回去”。不晓得为什么，他强烈地感觉不安，心中一股;中动，马上要飞，他和机组乘务员商量，提早飞回。然后他联系了地勤人员，再和控制塔上的安东申请提早起飞，安东同意了，乘客一个个上机，当全部乘客都稳妥坐好，机长向控制塔要求起飞，离原定时间差三分钟，在安东的指示下，飞机在跑道上开始滑行，机长明显感觉到机身摇摆，他努力地控制着飞机在跑道上正常滑行。

在控制塔上指挥飞机滑行的安东，忽然感觉到地面在摇晃，他有阵子很慌张，但稳定了心神继续坐在控制台前。

地面不停地摇，控制塔摇晃得厉害，控制塔上其他工作人员吓得都离开了岗位，他们一边跑一边叫：“安东，快下来，地震来了，危险！”

“飞机还没飞，等等。”

此时，一阵巨大的天摇地动，控制塔摇晃得更厉害，塔下的工作伙伴不停地叫：“安东！安东！下来！”

安东仍然坚持在塔上，向飞机发出飞行指令，“跑道xx号，前方净空。”

机长加大油门，离原定起飞的时间早三分钟，飞机升空了，里面包括机组人员150多人。

强烈的地震再次袭来，刚刚飞机起飞的跑道裂了长长的一条缝，就只争取三分钟，150多条生命在安东的责任心与坚持下，获得了新生。

7.4级的强震，把控制塔震得左右摇晃，安东别无选择，从四层楼的塔上飞下。他跌断了腿，身体严重内伤，当地的小医院没办法动手术，他的同事们准备用飞机把他送往大城市大医院救治，因跑道裂开而无法飞行。最后等来了直升机，在飞往大城市的半途中安东却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飞机升空了，1000米，机长尝试与控制塔联系，1500米，尝试联系，2000米，3000米，5000米，无法与控制塔联系，从飞机上，机长看到了海洋的异常，白色的很大的泡沫在不停扩散，极目所望，掀起的大漩涡，巨大得无法想象，这样的大漩涡，大概有五六处，机长不知道，他离开的土地，他看到的村庄，即将在世界消失，卷起的大漩涡，即将变成海啸，席卷土地上的所有东西，包括人类。

海滨正在聚集的人群，完全不知道灾难已经逼近他们身边。海面升起，停泊在港湾的游艇随水漂流，海水越升越高，越升越高，超过了海堤，冲进了内陆，海边的人群，被大浪卷走了，不知漂流到何處。

飞机停在停机坪上，机长接到了一个消息，他刚刚与控制塔上的安东的通话，是安东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他刚刚起飞的地方，大部分变成了平地。

机长载着150多人飞越了危险，安东承载着150多人的新生飞向了天堂。

（选自香港《香港文学》2018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