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辉
秋天,我应该保持怎样的弧度
有一个机会,是天给的
不下雨了,好把镰刀放出去,做好
秋收的记录
都有一片天空,一样的蓝
但我的手呢,唯一近距离,把头顶上的枫叶
埋在嘴唇
据说,在秋天
思想的弧度
全世界都一样:只与稻穗
保持同步
从天堂往下看
把自己安在机翼上
底下我不敢触摸:雪
一触即发的冷
天山,就在我的座位底下
我测算着,我与雪之间的坡度
往下,我绝对服从金属:一块坚硬的阳光
一个丰满起来的翅膀,抖了几下
空姐若无其事,在天山的上面,推来一车咖啡
我装在金属的噪音里,被很多甜甜的点心
挡住视线
掰开橘子:一座圆圆的孤岛
橘子是黄色的 一双手在二三秒之内
掰开一座圆圆的孤岛
来吧:用嘴巴盖上,用睫毛遮阳
一片片像月牙一样的船,全部抛锚
躺在牙床的,基本是破烂的船
沉入胃底的,不像是金银财宝
究竟是谁的船,谁的骨肉,甘心四分五裂
就是这样一双手,一张嘴
当然更是那双眼,使这个秋天
多了几滴果汁
雨夜写作
一张纸被一支笔,逼得十分柔软,桌面
许多揉皱的心事,一团团都是待燃的火苗
焚烧以及丢弃,永远解决不了窗外的雨季
笔搁在春天,只认纸墨
这一对兄弟
字迹还是要走的,墨汁离开手温
容易成为雨季的伤痕,只有笔尖直直面对纸面
走在雨滴间隙,于是
等待天空发白
唉,雨没法当钱用!
春天的到来,只有一种,跟下雨一样
从最初的沟渠漫了上来
我喜欢这个雨
安静,认得我,像我的亲人
这是3月26日的晚上
没打伞的,吃拌面的,等车的
可惜,雨
没法当钱用
这个下午,太阳就往里走
一滴水与一滴水,渴望自由
石头,光滑的翅膀
在水底飞翔
很多石头都浸入水中,水声
这个下午的缝隙,过过河,摸出鹅卵石
跟着水,鸟,几步之遥
一片羽,一只扁舟的过渡
凌晨六点:烧早饭的父子
斧子,劈柴,一对父子
在太阳很像样的早晨
烧一点稀饭
烟绝对是烟,很浓
铁锅绝对是铁锅,很铁:一对父子
在碗筷的旁边吸烟
烟对着烟,眼对着眼:米熟了之后
就得下肚就得上路就得翻山越岭
就得义无反顾
自画像
眼镜在我的思想下面居住
鼻尖上的坡度
沿着铺好的皮肤下滑
镜片还在那个地方安家
看得见的往事,被许多人借走
只有眉毛还算忠厚,像二片叶子
让我四季如春
冬日,我看见灰尘有两瓣
风,怎么说来着
轻的,不会比你冬日里的呵气还短斤少两
我的早晨,我的窗,木格的
就因为我睡眼惺忪,打了一个寒颤,灰尘
掉了下来
多好的位置:案头
昨晚的灯还没关,我的笔还在梦寐以求,刀削的纸
还剩一个字,差点夭折
这下可好,灰尘来了,跟活下来的字站在了一起
多好多幸福的组合,一瓣立在纸上当字用
另一瓣搁在手心取点暖
上一个台阶就到了秋天
好个凉,上一个台阶就到了秋天,家是新的
孩子还小,饭菜都是现实主义
花鸟,一个都不少,花香在书本里
鸟语还在半山腰,孩儿厉害:画餅充饥
剩下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秋天
找个碗筷作伴,一壶酒
自个地久天长
一个人的早晨
其实醒来,每个人都有一张床
你要很多的阳光,或是杯子
一把梳子,你伸伸懒腰
这个早晨就是你的了
杯子是空的,昨晚的酣梦别倒掉,注入清水
阳光也是现成的
你别把七点半的钟声给吞掉
抹一把脸,玻璃也跟着灿烂起来
你梳梳头,梳子以外
还有比早晨更早的阳光吗
我的祖房
我的祖房有许多门,响声都姓木
管钥匙的人如今都改姓了土
就我一个人在门外,靠做点梦回去几趟
祖房在李子垵算是一座大宅院
四四方方的天井曲字型的回廊:有一条栈道
走着走着,这个宅院的女人多了
光着腚子的哭鼻子的就接二连三地住了进来
我的祖父爱读点书,也捡过一些文字
至今,族谱上的一笔一划还剩下一点香味
在父亲的抽屉里面躺着
案上,祖父的长嘴壶渴了,村外的溪水还在壶底清澈着
锈了的灯盏,一根老烟斗
就等着清水里的锥子
吃完午饭的民工
反正是午后,反正碗的下面有几片菜叶
反正我的肚子靠近半个馒头
经过一堆易拉罐,酒的气味
比我的脚步快了一拍
我不小心踩死几只蚂蚁
那根骨头还留下一丝肉末
嗝是酸的,太阳是热的
午后,婆娘的刷碗声
比我的鼾声管用
稻草人
是去年的那把镰刀
多割了一株,多掉了一颗谷子
几亩薄田
我来当家
我的位置,一直在几缕炊烟,三两声鸡犬之内
我不能回家,不能在谷仓里
等着米下锅
幸福的尘埃
一个角落,总有一点尘埃
阿三颈上的衣领
一天天加厚,变得热闹起来
热闹的地方,就像我刚收笔的一点墨
黑了,就是一句话
读出声,你就来了,说是风起,说是
跟上一对对蚂蚁,一块啃骨头
骨头的周围,剩下的仿佛都像你
不是因为你,没留什么假设,走不了太远
不是因为有灯,不是因为广告牌上的美女
铺平长长的睫毛,等着你入住
在空中,在地上,在阿三的脸上,在水龙头打开之前,水
包括伸出的手,都不敢把你吵醒
李 白
李白爱挤在密密匝匝的字堆中央
左顾右盼,一丝凉风过后
唐诗被风一页一页地翻开
遥见大师,从字堆中爬出,抖落妙言绝句
捧着秋声,仗着长长的衣袖,把清风一口一口地吞下
咀嚼无边的落叶,还等花瓣温饱,下肚的全是名山大川
只为了积攒一点力气,把方块文字背到天涯海角
一束阳光已够奢侈
存在,对于房间
一束阳光已够奢侈,书本在案头上
偶尔想入非非
影子在冬日,比较清澈,像水,很少人去摸
地板上的灰尘,几日不见
翻来覆去,哦,一整个冬季里的暖流
影子会爬,也不计较
地板很温顺,像我的猫
只有挨饿的时候,才眼高手低
谁还会在地板上,为冬天加床
有亮色,我的案头:书
一页一页地往下翻
就像你
睡眠,只是时间的暂时丢弃
就像你刚从房屋出来
碰上一个孩子,他也不跟你打招呼
你也没多少表情,看着天
是否在今晨有点雨
雨,就地摆开,就像你,总要在下雨的时候打着伞
让雨滴都有出路
从雨到雨,就像你到市场多交出几元钱
叶是叶,绿是绿
菜篮子还是没精打采
绳 子
我们准备了一条绳子
它粗糙,但有力
一直是直直地
往下,到见不到底的地方
蜷成一团,然后慢悠悠的
想着自己的长度
绳子靠近庄稼,因为是土地的同伴
从青苗到老成
都在天地周围打转
绳是牢靠的,就想数数,比星星更远的路
我看见锁在门环上的绳
就在蓝天下摇晃
我不能阻止那天下午
从阳光过剩开始,汗水
一点就出戏
在每个人的背上
与河床有关的
渗漏
汗怎么来,又怎么去
在路上,没几个人理会
拐个弯,还有几年
像那天下午,弯道上的树叶:挡了一下
太阳的视线
叶只管抖
风,绿了也就绿了
下午就一半
回到每一个人的
窗前:几片影像,有点焦灼
在北方
第一次到北方,好像是二月
长春的机场比我想象中的长春还要小
有几个行人在等车
行李跟着我无话可说,其实
北方的冷就这么样
雪到处都是
值不了几个钱
风在地上随便捡,在北方
樹还真是一条汉子
脱光了衣服拉倒
最可怜的当属太阳
挤不出半点能量,沿街
开裆裤的小男孩,一泡尿
就是一马平川
还是北方店家的火锅比较划算
就一个姑娘家,管住
四面八方的嘴
四等小站
一个人的站立
肯定要包干很硬的铁轨
一阵呼啸声,再一阵呼啸声
就一盏灯管护
颜色当然也都是肯定的
作为信号,从举起再到举起
一扇扇车窗,老听见
咣当咣当的声响
有多少人睡了,就有多少人醒悟
只有那一个人的灯
举目无亲
阳光还在那个地方
其实,这座城市原有的噪音
就跟你一样,往窗口摆上几盆花
最终的鲜嫩,都在明暗之间
阳光还在那个地方,你也刚吃完午饭
不是你不想往上看,或者往下
在空气里获得一丝安慰
车流司空见惯,噪音或天籁相安无事
字是方正的,太大或太小跟车流无关
你在窗内一直保持原状
多少事
被你一笔勾销
责任编辑 夏 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