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义平
快餐店铺很小,门市外摆放了几张黑里泛着几丝红色的木桌。
老耿头还没有走近方桌,热情的老板就迎出来,是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变戏法般抽出一块抹布,在桌子上挥了挥。您,请坐,您来点儿什么?
老耿头发现,抹布的颜色竟然是和桌面一致的。老耿头收起正要往下沉的身子,向里面看了看,没有其他顾客。老耿头朝店里走了进去。
一碟花生,一份小炒,再来一碗汤。
好咧!老板高兴地应了一句,他知道,这是要自斟自酌。再来点儿什么酒?老板抬手指了指柜台后面的一排酒瓶。二锅头?歪嘴?
老耿头顺着老板的手,看了看那排高高矮矮在灯光下闪着光芒的酒瓶,眼睛亮了一下,咽了咽口水,摇摇头。老耿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向老板扬了扬。
老板眼睛向老耿头手中的瓶子飞快地瞅了一眼,瓶子上有歪歪扭扭的“高粱酒”字樣,老板会心地一笑。
花生摆上,菜也上了桌。老板还给老耿头摆放上一个小酒杯。老耿头示意,要两个小酒杯。
坐在桌边,老耿头拧开酒瓶的盖子,往面前的酒杯里倒上满满的一杯酒。
老耿头左手捏着酒瓶,身体向前倾,直到鼻子都要浸到杯子里的酒中。老耿头闭上双眼,轻轻地摆摆头,又点点头,慢慢地仰起头,长长地吸一口气。稍顿,就静止不动,如一幅古画般定格在那里。也就在这时,老耿头的右手一下子出现在杯子的边沿,食指上跷,拇指和中指圈成一个圆,紧紧地握住酒杯,稳稳地送到嘴边,没有一丝一毫溅出。
“吱——”一声响,从老耿头口中发出,酒杯已经空空如也,又静静地立在桌上。老耿头扁了扁嘴,又舔了舔嘴唇。换一只手,老耿头右手拿着酒瓶,向另一个酒杯倒了满满一杯酒,依旧是那番动作,行动的却是左手。
两杯酒下肚后,老耿头终于拿起筷子,伸向那盘花生,夹起一粒花生米,那么一抛,一张口,闭上嘴细细地咀嚼,一气呵成。
老耿头一边嚼着,一边望向外面。华灯初上,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奔向各自家中。迎接他们的,是一顿香喷喷的饭菜,香气中,也会飘出一缕缕酒香。老耿头抽了抽鼻子,仿佛那丝香味正往鼻子里冲。
酒香味把老耿头的心神给拽了回来,他继续喝酒。
老耿头这顿饭送走了好几拨人,老板倒并没有出来干涉老耿头,这让老耿头感到很自在。
老耿头手里的酒瓶终于见了空,而桌上的菜,除了花生米还剩下几粒外,另两份菜几乎没有动。老耿头向老板结完账,站起身,此时距他进店的时间,足足有两个小时。
老耿头走向门外时,有了些许摇晃。
所幸,老耿头很快就站稳身子。老耿头刚走出门市,一阵喧闹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
下自习了!老板嘀咕着说。
右前方,灯火辉煌,声音杂乱地响起,人影相互穿梭,影影绰绰地流动起来。
老耿头有些东摇西摆地往那个方向走去。他走了几步,就是一个停顿,望向那个不断涌向自己的人群。
爷爷!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下子站在老耿头的面前。而刚才还有些摇晃的老耿头,立即站直身子,原本木讷着的脸色,瞬间有了生气。
爷爷,您又喝酒了?男孩显然是看出了端倪。
没,没有。自从你妈妈说,你不能闻那酒精味后,我就再也没有喝过酒。老耿头显得有些慌乱,却又笑着说,不信,你闻闻看。
小男孩真的在老耿头身上嗅了嗅,嗯,没有酒味。
正在店里收拾碗筷的店主,听到小男孩的话,差点儿笑出了声,小男孩真容易被骗呢!
还没有收住笑容的店主,拿着瓶子的手一下子僵在空中:老耿头刚才吃饭的桌上,真没有一点儿酒味!店主不敢相信地端起老耿头喝酒的酒杯闻了闻,是的,没有酒味,绝对没有!店主再仔细看了一眼那个酒瓶子,那上面的标签,分明是手写再贴上去的纸片。
店主的眼窝有点湿湿的,鼻子有点酸酸的,他想起了自己在农村家中的父亲,那照顾孙子起居的爷爷。这一对不正是吗?只不过,这一对是从农村到城市。
责任编辑 张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