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树上睡一觉

◎ 卢德坤

◎ 李晓

2016年，老刘退休后就喜欢往乡下跑。从猿到人，人类进化了几百万年，但是人还是向往大自然，所以我愿意去乡下陪陪他。老刘是去乡下钓鱼，也是到乡下睡觉。

老刘去睡觉的地方是在乡下一个亲戚家的参天老槐树上。老槐树有两个巨大枝丫，他在枝丫间搭了一个结实的床。他听说我经常失眠，便热情邀约我。

我在豪华的套房里睡过觉，但总是睡不踏实。我知道，鸟儿在树上睡觉，是因为它的爪子一直抓紧着树枝。我问老刘会不会掉下来，老刘神秘地一笑，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在那棵树下，我仰起头，看见树上的床呈秋千状，巧妙地借树枝的两端固定绳索，放上竹编凉床。那天阳光正好，枝叶婆娑间有斑驳的光影跃动。我一望那床，就一见钟情了。

老刘说：“来，这里有楼梯，你爬上去体验一下。”我从小在乡下长大，哪用得着楼梯呀，我猴子爬树一般就爬了上去。我躺在茂密枝叶间的床上，很是舒服。这棵大树顶天立地，我仿佛感觉到它正送来一股一股清新的空气，供我呼吸吐纳，我的肺叶也成了一张阔大的绿色叶片。

“你就在这里睡上一觉吧！”老刘在树下喊，我连声应答：“好，好，好！”

闭上眼睛，在风吹绿浪的枝叶间，我好像成了一朵风中的云。我缓缓地呼吸着，后来似乎听到了自己轻微的鼾声，看来是没睡踏实。我睁开眼睛，看见身边有一只绿色的甲壳虫爬了过来，我顺手把它放到树叶上，它就朝另一个方向爬过去了，我们互不影响。真有些倦意了，我闭上眼睛，睡了。

我被一阵啁啾的鸟声唤醒时，老刘已经在树下喊我起床了。老刘兴奋地说：“起来喝新鲜鱼汤。”原来老刘刚钓了一条红鲤鱼，在亲戚家用了泡辣椒熬了鱼汤。我和老刘喝着鱼汤，他问我：“在树上睡觉的感觉咋样啊？”我点头说：“不是一般的好，这样睡下去，百病祛除。”

我说：“老刘，把你这树上的床卖给我吧。”老刘乐得大笑：“不卖，不卖，这是皇帝的床。”老刘拍着我的肩膀，又说：“谁叫你是我的兄弟呢，你随时来睡就是了。”

同微醺的老刘在树下唠嗑，老刘说他从领导的位置上刚退下来时很不适应，老是想在文件上签字，梦见前呼后拥的人在身边环绕。后来，他去乡下钓鱼散心，看见了这棵老槐树，突生灵感，便有了这张床。第一次睡上去时，一只蜻蜓停在他额头上，他也没去惊动它。老刘说，遇到下雨天，他可以在上面支上一个塑胶棚子，在滴答的雨声里睡上一会儿，感觉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雨声里打开，全身的血脉像雨中的树叶，柔软地扇动。

从此，我常常和老刘去乡下的树上睡觉。这不是我的怪癖，因为那棵安妥我身心的树是我在城里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