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祥晴
长安镇有很多上市公司,最出名的却是没上市的OPPO和vivo。
1995年,段永平还是阿段,他从顶峰时期的小霸王带走6人,从中山来到一江之隔的长安镇,建立步步高电子有限公司。
此后,这位“中国巴菲特”推出无绳电话、VCD、DVD、MP3、学习机等一系列产品,不断演化,最终孕育出vivo和OPPO。
老段的到来,彻底改变了长安镇的发展走向。
过去5年,全球智能手机大爆发。中国既是最大的市场,也是最大的制造商。在苹果、三星等巨头面前,国产手机浮浮沉沉,最终,华米OV四分天下,这场智能手机盛宴中,长安镇占了半壁江山。
从深圳宝安机场到长安镇,打车只需半小时。
在长安镇生活了20年的市民卢伟说:晚上吃完饭从长安街溜达,半小时就可以走到深圳地界。若是去深圳市中心,开车也只需一小时左右。
长安镇oppo公司工业园区
长安镇vivo手机生产车间,技术人员在调试贴片机
在全球制造业上一轮转移浪潮中,东莞正是凭借毗邻香港与深圳、劳动力及土地成本低等优势,成为闻名中外的“世界工厂”,“东莞塞车,全球缺货”是当时东莞作为世界工厂地位的一个写照。
很多企业在深圳设总部,在东莞开工厂。长安镇离松山湖大概有45分钟车程,位于东莞市最南端,东邻深圳市,南临珠江口,西连虎门港,地理位置更是优中之优。90年代,不少想干出一番事业的年轻人第一站到达深圳,第二站便是东莞。
后来影响了长安镇未来几十年发展的段永平,正是从深圳中山走到了东莞长安镇。
在东莞长安镇开了14年工厂的王宇回忆,2004年大学毕业后,原本是想去深圳这样的大城市发展,没料到一去公司就被派到了长安镇,从此便在长安镇发展,逐渐开始独当一面管理700多人的工厂,再独自开工厂创业做手机相关零件业务,凭借手机行业的一次次发展浪潮抓住了一些机会。
现在的长安镇以拥有“蓝绿双雄”而自豪。走到长安镇的街道上,到处都是OPPO、vivo等手机元素,孕育了步步高的乌沙社区更是如此。
进入乌沙社区地界时,一个OPPO绿的牌子在空中懸挂着,上面写着“长安镇乌沙社区”,而牌子上面就是OPPO的品牌名。
乌沙社区道路两旁分别是公租房和商铺。商铺老板说,对面的公租房是乌沙本地人专门盖起来对外出租的,自己租一年店铺需要交给房东3万元。“很多长安镇本地人基本不用做什么事,盖盖房子,收收房租,再加上分红,就能过得很轻松。”
过去长安镇的居民可不像现在这般轻松。
从东莞到长安镇的路上,马路两旁除了草还是草,草比人还高,没什么房子。大多数人对长安镇的印象仅限于此。
长安镇起源于晋朝,始建于北宋,古称“靖康”。“民以利渔、灶盐、采莞草为生,逐渐形成村落。”《靖康谱》中记载。在魏晋以前,莞草织品曾作为贡品供皇家享用,晚清时期,更是远销欧美市场。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东莞各地还都是未开发的落后地区,但因在咸淡水交界处盛产莞草,当地人主要还是延续千年传统,以编织莞席为生。
不过,随着东莞推行引淡驱咸,扩大水稻种植面积,莞草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
在卢伟的记忆中,东莞以前曾靠农产品和海产品,但台风一刮,稻子没了,出海也出不了,很穷啊,没吃的了。这时候,村里的队长会拿着口袋和秤,要求每家每户要拿多少粮食出来支援广东。
1978年,40岁的香港商人张子弥在东莞二轻局负责人的陪同下来到虎门。工厂第一年就获得加工费100万元,为国家赚取外汇60多万港元。中国内地第一家“三来一补”企业太平手袋厂在东莞创办。第二年,第一幢2000平方米的新厂房拔地而起。
紧接着,因东莞劳动力成本低,港资、台资、外资企业纷纷在东莞建立工厂。
“刚来东莞时,一个月只有500块钱,换算到现在也就5000,人工成本相当低。”已经50多岁的卢伟其实老家在山西,1991年到东莞,1995年来到长安。乘着改革东风,南下务工或者寻找机会成为那个年代年轻人的一大潮流。
今天的长安镇,已经很难再跟那个编了一千年草席的地方联系在一起。
长安镇有钱在东莞众所周知。当地人回忆说,每年东莞经济排名,长安镇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自2011年OPPO、vivo投入智能手机大潮后,长安镇跑得更快。“有些社区每年给居民的分红大概就有10万元,而且不是按户给,是按人给。”
OPPO、vivo两个品牌虽然在市场上竞争,背后却只有一个老板。
在长安镇待了些年头的中老年人提起段永平,会以“老段”来称呼他。一位在长安镇政府当职的保安说,几年前,老段来长安镇政府远远看见过一次,穿得比较体面,给人的感觉很随和。
1978年,段永平进入浙江大学无线电工程学系,成为“文革”后第一批大学生,毕业后被分配到国营的北京电子管厂工作,后在人民大学计量经济学系深造,1988年毕业,取得经济学硕士学位。
硕士毕业后,段永平并没有留在北京,“北京对我这种人成功的概率不会大,这里不太适合我,我想到思想开放急需人才的南方去。”
次年,段永平南下来到广东省中山市,成为一代人记忆的“小霸王”就此诞生。1995年,小霸王产值逾十亿,市场份额逼近80%。渴望做真正企业家而不是职业经理人的段永平,却在小霸王最辉煌的时候选择了出走。
1995年9月18日,与中山一江之隔的东莞长安镇,步步高问世。创立步步高的段永平实现了自己股份制的想法,几乎所有中层管理人员都入了股,段永平甚至不惜借钱给员工入股。
当时,他在小霸王带走了6个人一起创业,其中包括了后来OPPO的创始人陈明永、vivo的创始人沈炜和步步高的现任CEO金志江,一加手机的创始人刘作虎,也是从步步高里走出,这也构成了今天长安智能手机小镇的资本版图。
段永平是一个营销天才,管理简单、直接。跟段永平做事的员工,一到年底就能分钱,“到年底分红发钱的时候,双手拿不了就用报纸包,小报纸包不了就用大报纸来包。”
2001年,斥资3000万元注册OPPO后,段永平移居美国。在走之前,段永平对步步高团队的寄语是:“放手去干,干好了分钱,干不好关门,别有负担!”低调的段永平,2001年财富便达到了10亿元,很少在媒体前露面。
长安镇处处留下段永平的痕迹。“很多地方的命名都和步步高有关系,比如步步高广场、步步高大道等等,而OPPO、vivo这两家公司更是和长安镇息息相关。”王宇说道,“大概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最初陈明永是没有打算做手机的,毕竟这属于沈炜步步高通讯科技的领域。他守着步步高视听做VCD,后来又转做DVD,并做到行业前三。但2002年,由于索尼、飞利浦等公司要求中国DVD产业支付专利费,视听业务的日子不太好过了,陈明永索性将步步高视听公司关闭,买断OPPO品牌权限,开始独立发展。
2007年,OPPO进入手机领域,次年5月,OPPO推出被称为“笑脸”的首款功能机;2010年,为了国际化发展,沈炜在推广“步步高vivo音乐手机”时逐步去掉了“步步高”,只留下vivo作为品牌标识。此后,OPPO和vivo在同一个市场领域相互竞争,又逐渐发展壮大。
国外品牌进来不抬门槛,国内制造没有巨头垄断,智能手机是一个充分竞争的行业。
长安镇有钱在东莞众所周知。当地人回忆说,每年东莞经济排名,长安镇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自2011年OPPO、vivo投入智能手机大潮后,长安镇跑得更快。“有些社区每年给居民的分红大概就有10万元,而且不是按户给,是按人给。”
对于大多数靠制造业起家的小镇来说,想制造一部智能手机,难度不小。这个行业研发投入巨大,且集成度高,技术密集,没有强大的创新能力、供应链组织能力,很难跨入这个含量极高的行业门槛。
全国智能手机看广东,广东手机看东莞,东莞就看长安镇。
2017年,全球手机销量14.6亿部,是汽车销量的15倍,超过所有其他消费类电器的总和。从游戏机、学习机一直到DVD,长安镇一路走来,不断往产业上游走,能抓住了这一波的智能手机浪潮,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OPPO和vivo并非一帆风顺。
王宇记得,“2014年,OPPO转4G,库存太多,差点出问题。”王宇并不确定是否是段永平注资,只知道当时OPPO得到大笔注资。而OPPO工商信息变更记录显示,2014年,其注册资本的确增加了60%。同一年,vivo背后的步步高通信科技注资也增加了76.26%。
陈明永和沈炜分别带着OPPO、vivo完成了从功能机到智能手机时代的过渡,又完成了3G到4G的过渡。而vivo和OPPO的崛起再次给长安镇注入了新的活力。
像王宇这样的供应商的感受最明显。他是做手机玻璃的,开始是给山寨机做,慢慢是一些小品牌,3G的时候是中华酷联(中兴、酷派、联想),而到4G的时候,OPPO和vivo就占领大部分市场了。
长安镇方面的数据显示,OPPO、vivo及其上下游配套企业超过1000家,其中属规上电子信息企业的有159家,属规上高新技术企业的有355家,从事智能手机生产、销售、维修等行业人员超过20万人。
相较于其他工厂,来长安镇务工的人的确更喜欢去vivo和OPPO,觉得是大公司。一家招工中介介绍,曾经最多一天给vivo招了600个人,平时一个月也有两三百。由于工种要求和老板風格不同,对员工要求会不一样,比如OPPO必须站着,“女生我们一般都推荐去vivo,因为可以坐着,我招进去的女生去vivo,很少有人离职。”
每天早7点,陆陆续续有蓝色vivo班车经过,把员工从各个地方送到工厂。据当地人回忆,这里本来全都是荒草地,九几年建了厂,2000年后又陆续建立,便逐渐占据了步步高大道整个街道的一侧。而OPPO也在距离vivo工厂不远处。
段永平虽然已经远走美国,每年只回来两三次,但长安镇依然流传着他的传说,谈起OPPO和vivo,当地人会啧啧称赞地说,“两家都是步步高的公司,他们老板在美国,姓段,厉害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