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周霏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在中国的西北大地上,至今传唱着一种被叫作“花儿”的民间歌谣,它还有一个别名叫“少年”。“花儿”的分布从甘肃、青海、宁夏到新疆,拥有来自诸多民族的创作者和演唱者。虽然流传的地域广泛,但是学者们还是根据“花儿”的地域分布、语言风格等特征给西北“花儿”进行了分类。总的来说,西北“花儿”可以分为“洮岷型花儿”和“河州型花儿”两大流派。不同论文中讨论的“临夏花儿”、“青海花儿”、“河湟花儿”都属于后者。地区内各民族长期生活、劳作在一起,将汉语作为主要交流语言的同时,各民族的语言又进行语言接触,使这一区域的汉语发生了语法结构、词语形态上的变化,这也是“花儿”具有独特的语言特征的原因。
西北“花儿”的浓厚地方特色之一,就是拥有丰富的方言语汇。河州是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的古称,境内有汉、回、保安、撒拉等民族,这一区域的“花儿”主要使用河州话。青海省的“花儿”总的来说使用的是以西宁话为基础的青海方言,而在民和、循化、同仁等地,又有甘肃临夏和兰州方言的影响。“西北次方言区中的西宁话、临夏话和兰州话是比较接近的,除语音上稍微有不同之外,语法、词汇等方面的差别不大”[1],以下略列举几个出现频率较高的方言词。
(1)尕
“尕”字是西北方言中普遍使用的词,在“花儿”中出现得极多,“尕”是“小”的意思,用于名词前,有亲昵、爱怜的意味,“尕妹”在方言里也指漂亮的女孩子。比如:“尕手上长的尕指甲,指甲上包下的海纳(凤仙花);抓住尕手儿问句话,尕嘴儿一抿者笑下”,“尕手”、“尕指甲”、“尕嘴儿”,一连串的小细节将尕妹的娇羞美丽、阿哥的喜爱怜惜表达得明明白白。
(2)维
“维”在西北方言里是“交往”的意思,“花儿”中描述男女情事的多,所以经常能见到“维”字,比如“尕妹子维的是老实汉,不维那骗人的歹汉”,“我维下的花儿你没有见,毛棱棱的一对大眼睛”。和“维”的意思相类似的动词还有:“连”(“我连阿哥把心连,没媒人也是个枉然”);“要”(“要阿哥要要个会浪的”);“缠”(燕麦颗颗两头尖,说起缠你我在先)、“盘”(“盘罢了媳妇盘姑娘”)。
(3)浪
“浪”在西北方言中是“游玩、闲逛”的意思,“磨房里耍了油坊里浪,是我俩欢乐的地方”,“耍”和“浪”都是动词,这首花儿说的是热恋的小情侣在磨房和油坊中相会玩耍。“要阿哥要要个会浪的”则是表达女孩子想要的是会玩会逛,活泼朝气的男孩子。民间以前把花儿会这项活动叫作“浪山”、“浪山场”,“花儿”里就有“六月的会上我俩浪,山里的野花儿采上”、“莲花山上浪一转,拴住日头唱三年”的句子。
除了方言词汇,很多“花儿”的歌词也受方言读音的影响,比如有一首西宁花儿“郭莽寺仔溜宝瓶,铁丝儿拉下子扯绳。出来个大门难打听,你是脑阿哥仔扯心。”“郭莽寺”在青海,“仔”是“的”的西宁读法,“西宁人把‘的’‘地’‘底’三字都读作‘仔’‘字’‘紫’的音。”“溜”是“绿”字的西宁读法,“脑”是“我”的西宁读法,西宁“花儿”中还有一句“青龙刀挖脑仔肉哩”是“青龙刀挖我的肉”的意思。“花儿”歌词中积淀的方言丰厚而生动,但是也给不了解西北方言的人设下了一道语言的屏障,如果不了解西北方言,就很难领会到“花儿”的准确意思与情感内涵。
回族是传唱“花儿”的主要民族,白寿彝先生的《中国回回民族史》提到7世纪中叶以至13世纪末,有不少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波斯人陆续来到中国。他们之中有一些人留了下来,成为了后来一部分回族人的祖先。于是,一些阿拉伯语和波斯语便被回族人民沿用至今,并且还会在他们创作和演唱“花儿”时体现出来。
(1)胡达
波斯语中将“真主安拉”称为“胡达”,中国西北地区的回族人民大多是信仰伊斯兰教的穆斯林,他们也沿用了这一称呼。“花儿”歌谣里有“我要叫声胡达哩,要嫁个连心的你哩”,体现了主人公虔诚的宗教信仰。
(2)阿訇
阿訇是波斯语akhond的音译,意为在伊斯兰教中“主持清真寺教务和传授经典的人”。“花儿”里有“心中的花儿你不要唱,唱了是阿訇爷骂哩”,体现了群众对阿訇的敬畏。
(3)满拉
“满拉”是阿拉伯语的音译词,指在清真寺中学习的年轻人,“一心想嫁个阿訇爸,心软着嫁了个满拉”体现出了阿訇和满拉社会地位的区别;“西寺里阿訇我没有要,南寺里满拉要下”,同时也表达出了回族女子听从己心的爱情选择观。
此外还有“顿亚”(现世)、“乌苏”(忧愁)、“乃玛孜”(礼拜)等具有鲜明的回族伊斯兰文化特色的词语。
除了西藏自治区,在青海和甘肃也有藏族的分布,这一区域就有一些藏族歌手演唱藏族“花儿”。在主要从事畜牧业的甘肃、青海的藏族地区,人们一般不懂汉语,所以有许多用藏语唱的民歌,比如“酒曲”、“拉伊”;但是有一部分藏族因为和当地的其他民族杂居,日渐时移,就学会了唱汉语“花儿”,不过有时会不自觉地夹杂一些本民族的词汇。这种汉语、藏语混合使用的具有特殊风格的“花儿”,就是“风搅雪花儿”。
藏族“花儿”里有不少来自藏语的词汇,比如“尕妹是阿吾的命根子,好连手,你走了我啊么价(怎么)活哩?”“阿吾”在藏语里指男性,有时也写作“阿窝”,在藏族“花儿”里很常见,这首“花儿”里的“阿吾”可以理解为男子自称。再比如“哇麻里搭茶心霎担,风吹它个家是开哩”,“哇麻”也是藏语的音译词,类似于汉语里的“锣锅”。
除了藏语词汇,还有的“花儿”是汉语句子和藏语句子混搭,比如朱仲禄先生在《疑义想与析》一文中引用的“大石头根里的清泉儿,哇里麻曲通果格;我这里想你者没法儿,却干内曲依果格”,这首花儿一、三句为汉语,二、四句为藏语,“哇里麻曲通果格”意为“黄乳牛吃水者哩”,“却干内曲依果格”意为“你那里做啥者哩”。
赵宗福先生说:“‘风搅雪’花儿是一些既通汉语,又精通本民族语言的藏族歌手创造出来的。”[2]风搅雪“花儿”在使用两种语言的同时,又兼顾了歌词格律,体现出了“花儿”歌词强大的自由度与包容性。这也是“花儿”能够几百年经久不衰,在多民族间流传甚广的原因。
西北“花儿”语言的方言特色还体现在歌词句末的词尾上,有些四句式的“花儿”歌词使用同一个字结尾,有一些则在双句句末使用同一个字结尾,有一定的规律性和定型化。这些字往往是西北方言中典型的语气助词,因此使得“花儿”的语言更加亲切了起来。常见的句末用字有“了”、“着”、“来”、“儿”、“子”等等,其中“哩”、“了”这两个出现得最为频繁。
(1)“哩”
常用“哩”结尾,可以说是各地域“花儿”歌谣共有的语言特征之一。“哩”是表示肯定的语气助词,和普通话的“呢”类似,也是“花儿”歌词结尾用得最多的一个字。有四句都以“哩”结尾的“花儿”,比如“黄河千万年淌着哩,青沙山一辈子坐哩;你死是我跟着死去哩,你活是我陪着坐哩”;也有四句中,在双句句末用“哩”结尾的,比如“又背沙子又背土,还背些尕石头哩;又受孽障又受苦,还要漫个花儿哩”。
(2)“了”
“了”在普通话中是表示动作、变化已经完成的助词,在“花儿”中也大多是表这个意思,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了”在“花儿”中的读音受西北方言的影响多读作“liao”。歌词以开口韵结尾,易于上口,也使歌词的感情色彩更浓厚。以“了”结尾的“花儿”比如“白杨树树长高了,鹦哥儿搭不上架了;尕妹子活得人大了,二阿哥搭不上话了。”
河湟地区的“花儿”喜欢使用“把”字句,其原因也与方言中习惯“宾语+谓语”句式的表现方法有关。“把”字置于宾语之前,并将宾语提到了动词前面,“把”字句出现的越多,句末的“了”字出现得也越频繁。比如“南山里云彩起来了,冷子把庄稼打了;尕妹子不像从前了,如今把心思儿变了”;“葱根根白来葱叶叶绿,葱骨朵开了花儿;我把你当成玉石了;你把我当成瓦了”。
(3)“着”(者)
“着”在“花儿”里和普通话里的功能相似,一般在动词之后表示动作或动态的持续,“着”表示的持续状态一般用于形容“花儿”中阿哥和尕妹爱情的状态,比如“河里的清水常淌着,青石头尕磨儿转着;你我的心里常想着,年里吧月里的盼着”。有一些“花儿”根据方言习惯,“着(者)”字后面缀上“哩”字,组成具有陈述性质的“着(者)哩”,比如“青枝绿叶的唐汪川,杏花儿遮严者哩;坐在尕妹的身跟前,好比是过年者哩”。
(4)“来”
“花儿”歌谣里的结尾词“来”一般跟在动词的后面,表示动作的趋向,或是作为衬字,使整首歌谣富有节奏韵律感。比如:“山上的黄羊下山来,平川的大地里卧来;打个转身伴个里来,身靠住胛子了坐来”。
以“上”、“下”、“里”结尾的“花儿”也很多,这些词并不是方言里的语气词,也没有特殊的意义,和在普通话中的功能相同。它们作为句末词尾是受方言的句式结构影响,西北方言习惯颠倒语序,张亚雄先生评论道:“河州话里几乎全是倒句,譬如‘吃过饭了没有’一句话,河州土语说起来一定是‘饭阿吃了没有’。”[3]“吃饭”说成“饭吃”,“说实话”说成“实话说”,用“宾语+谓语”的结构来说话,这也是为什么“在河湟花儿中,屡见不鲜的是所谓倒装句”。作为宾语的名词提前,所以就有很多“花儿”以“上”、“下”、“里”为句尾了,比如“老回回开斋炸油香,糖泡的盖碗茶品上”;“五月里到来五端阳,盅子里黄酒倒上”;“白冰儿四野里献下,心窝里牢牢地记下”。
张亚雄先生在《花儿集》中曾引用周润甫先生的见解“河州的倒装句法,其实不止河州,凡是汉藏邻近的地方,都有这种现象。这原是藏民学汉话的句法,有些回汉商贩,常和藏民接触,就跟上他们说藏化汉语,说惯了,居然在家乡也那样说起来了。河州花,当地名脚户花,为四处赶脚的人所爱唱,自然流传,渐渐广泛化了。”即认为河州话深受藏语影响,有西藏学者比较河湟方言与安多藏语的语言语法结构:“从两种语言的对比中可以看出,两种方言运用本民族的语汇,循着‘主宾谓’的同一个语言结构方式来表达语义……从安多藏语与河湟方言的角度来衡量,花儿中的‘倒装句’一点都没有倒装,倒是标准的‘顺装句’。”[4]
西北“花儿”里还经常使用“在……上”,“在……里”的框式介词,将介词短语放在动词的后面。这种单音节的方位后置词“上、里、下”的虚化程度超过了作为前置词的“在”,比如“红包袱装在箱子里,羊方子放在个柜上;难心们装在腔子里,相思病背在个背上”;“白猫卧在锅台上,尾巴儿搭在碗上;尕妹子站在大门上,手帕儿搭在脸上”。
西北花儿中有很多虚词,虚词虽然在句子中起的是辅助作用,但是它在句子中所占有的位置却相当重要。这些虚词不只是语气补足语或者音节衬字,而是有着实在的语法功能,为语句构造所需要的。如果省略掉花儿中的这些虚词,对于理解“花儿”甚至会产生不小的影响。
(1)“哈”
在“花儿”中,“哈”字的出镜率非常高,当它在句子中出现时一般有两种情况,最常见的一种,是在“宾语动词”式句法结构中,”哈”在宾语后面类似一个后置的介词,起到将宾语提前的作用。比如“尕牛哈卖掉了还账哩”是“把尕牛卖掉了还账”的意思;”光面子话(客套话、空话)哈少说了”是”把光面子话少说了”的意思。第二种情况是“哈”在句子中只是起着一般补足语气的作用,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比如“羊毛哈落在山间里,何一日调成线哩?”
有研究河州话的学者提出“名词+哈”是河州话的一种名词词格,并且是多民族语言接触的结果。“‘把-被’格的形态标志,河州话是‘哈’,东乡语是‘-ni’,保安语、撒拉语和土族语是‘-n’。‘哈’、‘-ni’、‘-n’所表示的意思与普通话介词‘把’相当”[5]。
(2)“们”
“们”字在普通话中是表示复数的词缀,一般只用在人称代词或指人的名词后面。但在花儿中,除了人称代词,“们”字还可以跟在疑问代词(比如“谁们知道了?”)、普通名词(比如“庄稼们长成了一朵花”)甚至抽象名词(比如“幸福的日子们到来”)之后。“花儿”中还有“人家们维人不费劲”的表达,在“人家”这个人称代词后面加“们”,也是普通话中不常见的。
其次,“花儿”中的“们”还可以用来表示单数。比如“日头们落给者山背呀后”,“日头们”表示单数的太阳;再比如“人家们都有连心的人,孽障(可怜的意思)吧不过的我们”,“人家们”表示的是复数,但是“我们”在这里并不是复数,而是“我是多么的可怜”的意思。在“花儿”中,“们”在人称代词之后有尊称或卑称的情感意义。比如:“出门在外者没维过人,五荤里挑下的你们。”这里的“你们”是对说话对方的尊称。而前头举的“孽障不过者我们”,“我们”是对自己的卑称,包含一种自卑自怜的情感色彩。藏语中也有很多相同的表达。
值得注意的是,普通话中名词前有数量词时,后面不加“们”,但是在“花儿”里却有数词与“们”同现的情况,如“五雷们触头者不退”。冯春田《近代汉语语法问题研究》中提到“数词+名词+们”的语例只在元明时期蒙汉译文文献中出现过。另外,由于“们”与“么”的发音相近,也有一些“花儿”将“们”写作“么”的。
(3)“者”
西北“花儿”里的“者”有几个意思。第一种情况,在句中的作用主要是语气停顿,没什么实际意义,比如“太阳者出来者照山川”、“我俩者常在一处者耍”,其中的“者”字并不影响意义的解读。
第二种情况“者”表示动作的所依或所在,相当于普通话中的“在”,比如“唐三藏骑的个白龙马,走者了西天的路上”;也有时“者”和方位词组成“者……上”的框式介词结构,比如“东海里升起的明月亮,落者西海的岸上”。
第三种情况表示事物的自然属性或事物本身的意义,以及动作的结果或程度,相当于普通话中的助动词“得”,比如“娘老子心疼者地上哈滚,四乡里动了个哭声”,“地上哈滚”作为“娘老子心疼”得怎么样的补充说明。
(4)“嘛”(吗)
“嘛”在西北“花儿”中的第一个功能与“哈”相似,相当于一个后置的介词,起到将宾语提前的作用,比如:“六盘山松柏嘛一排排,常青树嘛亲手来栽”。第二个功能是在句中表示选择疑问,相当于普通话中的“还是”,比如“樟木箱子里放麝香,分不出樟香嘛麝香;白天想了晚上想,分不出心想嘛肉想”。因为发音相近,有时也写作“吗”和“么”,比如“诸葛亮摆了个八卦阵,不知道是阴阵吗阳阵?二阿哥充军去当兵,不知道是步兵吗马兵”、“固原城里的铁抱铜,不知是真铜么假铜?嫁了个阿哥是口外人,不知是回民么汉民?”
“花儿”中有很多词语为双关语,“花儿”一词在“花儿”歌谣里就时常有着双重的含义,比如“栽花儿栽到阳山里,红花儿比绿叶儿俊了;维花儿维到娘家里,缘分儿比情分儿重了”,第一个“花儿”是植物花卉的意思,第二个“花儿”则是对象、女孩的意思;再比如“唱花儿不唱愁花儿,要唱个开口笑哩;维花儿不维牛花儿,要维哥开口叫的哩”,第一句中的“花儿”指的是歌谣,第三句中的“花儿”则是指女孩子了。
再比如那首很有名的“凉州不凉米粮川,甘州不干水湖滩;出门的阿哥讨平安,回来把尕妹照看”,这首“花儿”中的“凉州”和“甘州”均为双关语,巧妙地借用了“凉”的发音,有“寒冷”之意,“甘”与“干”谐音,有“干燥”之意。以两个地名来比兴,可能是借“凉州不凉、甘州不干”来暗示自己雷同的、名不副实的夫妻生活,“说是夫妻,却又人各一方,不能相守”,期盼外出的丈夫早日回家与自己团圆。
也有动词是双关语的,比如:“日头出来照山川,照的是阴山么阳山?尕妹子出来大门上站,照的是过路的少年。”这里的日头指光辉灿烂的朝阳,第一个“照”是太阳照耀的意思,第二个“照”是西北方言,寻找、仔细观察的意思。再比如:“麦穗儿黄了者手霎抖,手抖时麦颗儿淌哩;娘家里去了多霎坐,好尕妹,多坐时阿哥们想哩”这首花儿是丈夫给临行的妻子的悄悄话,描写的传统婚姻习俗“避黄田”:在麦子变黄要收割的时候,让怀孕的新媳妇回娘家去住,避开婆家收获庄稼的季节,也是避开农忙期的繁重劳动。“麦穗儿黄了者手霎抖”的“抖”双关“逗”,“逗”在西北方言里是用手触碰的意思,丈夫的意思是,麦穗黄了不要去碰,成熟的麦粒会掉,你也要当心肚子里的孩子,避免磕碰。
这些双关语大大增强了“花儿”歌谣的趣味性,听来俏皮可爱,并且闪耀着创作群众智慧的光辉。
西北“花儿”喜欢用历史故事来起兴,所以有很多与历史故事相关的词语,这些词语多是故事中经典的人名与地名,比如看到“花儿”中的“姜子牙”、“苏妲己”、“伯邑考分琴”,能知道是引用了《武王伐纣》的故事;看到“花儿”中“曹操”、“吕布”、“虎牢关”,能知道用的是《三国志平话》里的故事;看到“唐三藏”、“白龙马”、“西天”,则很明显是用了西游系列的故事。而且,这些“花儿”受古代话本及小说的影响痕迹非常明显,比如有一首“花儿”写韩湘子:“韩湘子出家在终南山,手打个渔鼓筒板”其中韩湘子的形象与明代雉衡山人杨尔曾所著小说《韩湘子》中的描绘肖似:“韩相子抱着渔鼓,歌唱而来,筒板上写着出卖瑞雪。”
“倘一切有生不绝者,则情爱必无能禁,其有‘花儿’也可明。”在现在人看来,“花儿”的内容大多讲的是阿哥和尕妹的谈情说爱,“花儿”一名的由来也是因为此种歌谣总是将心爱的女孩儿比作花儿。其实,除了喜欢用这些故事起兴,早期的“花儿”歌谣里还有“本子花”,“本子花”以编唱历史故事为主旨,具有内容丰富、故事连贯和富有叙事性的特征。除开有名的历史题材,“本子花”的创作者们也会汲取来自生活的素材,比如叶平整理的《尕豆过兰州》。《尕豆过兰州》是一本连缀的“花儿”,记录的是清朝末年发生在临夏漠泥沟的“马五哥与尕豆妹”的爱情悲剧。
越是收录时代较早的“花儿”歌谣,包含历史故事的语汇就越多;相反的,越是近代搜集的“花儿”,历史故事的语汇出现比例就越低。根据武宇林《花儿通论》的统计[6],在张亚雄先生于三十年代收集的《花儿集》中,涉及历史故事的“花儿”约占29%,其中44首引用了《三国志》故事,40首引用了《杨家将》的故事,17首引用了《薛仁贵征东》的故事,还有80首引用了《西游记》和《水浒传》等一些其他故事。而在郗慧民先生1984年收集的《西北花儿》里,包含历史史话的作品就仅占4%了。人们使用活在嘴上的口语来创作“花儿”,“花儿”也可以反映不同时代的情形。早期“花儿”歌谣中详细、具体地引用了历史故事中的人物与情节,说明当地的人们对于各种话本、杂剧相当熟悉,可见当时民间传说的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