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莲瓣
奥尔洛夫钻石,做过印度神庙中婆罗门神像的眼睛,也曾几经辗转被赠与情人,镶嵌在俄罗斯权杖的顶端。
“几百年前,这颗宝石镶在一座四只手的印度神——月亮神的额上,宝石的颜色像月亮,因此它得到“月亮宝石”的名字……神还预言:谁拿走这块宝石必遭灾祸。这句预言就用金字刻在神龛上。”——英国作家柯林斯·威尔基的著名推理小说《月亮宝石》围绕一颗来自印度的宝石的失窃案展开,在开篇就引入了这么一段神秘的诅咒:拿走宝石的人必遭灾祸,于是小说中那些从印度将宝石劫掠走的人,一个接一个地遭遇不测。
要知道,威尔基的小说并不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木。钻石,在它们灼人的宝光中,似乎总是隐隐约约透露着森寒的殺机。后来的人们也很喜欢就一些宝石的故事发挥想象,把它们融入文艺创作里去。也许其中你最熟悉的那一块,叫做“希望”,《泰坦尼克号》的重要线索“海洋之心”的原型就是这块珍贵的钴蓝色钻石。因为它太过有名,我们不妨之后再来讲述它的故事。在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当中,有两篇的故事都是与宝石失窃案有关,一个是《蓝宝石案》,一个是《王冠宝石案》,其中有一部知名美剧叫《妙警贼探》,其中一个单元,就是男主角经过重重谜题破解,发现自己追寻的宝藏,其实就是一块珍贵的钻石,而这块钻石是曾经镶嵌在《罗摩衍那》故事里的传说中的人物悉多额头上的,这便是化用了柯林斯·威尔基的小说。
戈尔康达城堡是印度最著名的城堡之一。位于印度南部的安得拉邦海得拉巴城外8公里处。建立于南印度库特卜· 沙希王朝时期(1518 -1687),以其独特的传声,供水系统而闻名。在城堡外拍一下手,声音能直达城堡内部。
尽管《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水手辛巴达》《阿拉丁的故事》乃至大仲马的小说《基督山伯爵》里,主人公都是发现了天大的宝藏然后收获幸福富裕的生活,走上了人生的巅峰,每天吃喝玩乐,儿孙满堂,直至白发千古。但是在金庸的小说里头,每个和宝藏有关的故事好像都没有什么太美好的结局,不管是争夺倚天剑还是屠龙刀,是《武穆遗书》还是《九阴真经》《四十二章经》,但凡江湖上传说有大宝藏,就一定会带来一场血雨腥风,最典型如《连城诀》,父子反目,兄弟阋墙,师徒自相残杀,简直黑暗得让人绝望,就因为人性的贪婪,想要钱财和权力,仿佛永不餍足的饕餮一般。
因此,世界上许多著名的宝石,无论看起来多美好,在背后都有一段不那么美好的故事。比如“希望”,就背负了许多条人命,而它和我们将要提到的它那些同样炫目而邪恶的“兄弟姐妹们”——不管是世界上最大最古老的“光明之山”:它如今镶嵌在英国王太后的王冠上,还是世界上最大的粉色钻石“光明之海”:它如今在伊朗中央银行的珍宝馆里;还是曾经被沙·贾汗用来窥视泰姬陵,怀念爱妻和自己曾经的美好岁月的沙赫钻石——它如今在俄罗斯的克里姆林宫里——它们竟然都是出自于同一个母体:印度的戈尔康达钻石矿。
在世界上所有的文明当中,没有一个文明的历史和文化能像印度这样,与宝石紧密相连,离开了宝石,印度的历史和文化就缺少了灵魂,无从谈起。在印度,从古至今宝石就象征着财富和权势。到了今天,我们走在印度的街头,还能够看到身上佩戴了无数宝石首饰的女子。
戈尔康达是世界上最早开始大规模出产钻石的矿藏。早在公元前四世纪,印度文献里就已经开始记述有关钻石的知识,古印度人将钻石、珍珠、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锆石、托帕石等9种珠宝比拟为9颗星球,认为这“九珍宝”(navaratna)组成了宇宙,因此他们对宝石有一种独有的痴迷。而到17世纪的时候,戈尔康达已经成为当时世界钻石的最大供应地,就好像今天我们说起钻石,就会想起南非的戴比尔斯或者比利时的安特卫普。但是当时人们会想到的是印度的戈尔康达。来自欧洲的珠宝商人往来于印度和欧洲宫廷之间,将印度的钻石带给欧洲的国王们,装点他们的王冠和权杖。
目前世界第三大钻石“奥尔洛夫钻石”,重189.62克拉。这颗钻石曾经作为印度神庙中婆罗门神像的眼珠,供奉在印度南部马德拉斯的庙宇里。这也是柯林斯·威尔基《月亮宝石》灵感来源之一。不过很快这颗钻石被人偷走,在1773年辗转到了沙皇俄国的奥尔洛夫伯爵手里,他以40万卢布的代价买下这枚钻石并把它命名为“奥尔洛夫”,然后将它献给了情人叶卡捷琳娜二世作为她命名日的礼物,这颗信物于是被镶嵌在了俄罗斯权杖顶端。不过1783年,这位伯爵病死在了疯人院里。而如今,奥尔洛夫钻石同曾经从印度流转到波斯再被沙皇俄国所拥有的沙赫钻石一起,被收藏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宫的钻石库里。
“ 维特尔斯巴赫蓝钻”1664年被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购得作为了女儿的嫁妆。
“ 德累斯顿绿”1743年被奥古斯塔二世购得。
“维特尔斯巴赫蓝钻”则在巴伐利亚国王的王冠上闪烁。这颗蓝色钻石先是在1664年被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购得,作为女儿的嫁妆,到了1722年的时候,这颗钻石已经属于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朝。哈布斯堡的公主玛丽亚·阿玛丽亚嫁给了维特尔斯巴赫王朝的巴伐利亚选帝侯查理七世,并将这颗宝石带到了慕尼黑。1745年,这颗钻石被镶嵌在了巴伐利亚选帝侯的金羊毛勋章上。而在1806年,马克西米利安一世成为巴伐利亚第一位国王的时候,维特尔斯巴赫蓝钻被镶嵌在了他的王冠上。当然,随着封建王朝的覆灭,这些旧时的王公贵族都落魄了,最后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将钻石卖给了富商。维特尔斯巴赫蓝钻一度还和希望蓝钻放在一起展出过。
而在德国的德累斯顿绿色穹窿珍宝馆,你还可以看到它们的镇馆之宝:“德累斯顿绿”——世界上最大的绿色梨形钻石,这颗钻石也被认为是采自戈尔康达。1743年,奥古斯塔二世花了六万提拉(约合9000英镑)在莱比锡买到这颗梨形钻石,它先是被镶嵌在一枚金羊毛勋章上,后来又被改造成一枚帽饰,这就是它最终的形态:被两颗大钻石和411颗小钻石包围着,在聚光灯下闪着耀眼的光。尽管它们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那么传奇的故事,不过至少没有给自己的主人带来过杀机,也算是爱好和平的好钻石了吧。
不过若论对宝石的热爱,印度莫卧儿王朝的皇帝们当属第一。
2018年,在故宫的雁翅楼曾经举办过“铭心撷珍——卡塔尔阿勒萨尼收藏展”,出自卡塔尔亲王谢赫·哈马德·本·阿卜杜拉·阿勒萨尼的珍藏,对于珠宝和历史爱好者来说无疑是一场饕餮盛宴。其中“瑰丽梵星:印度高级珠宝展”这一部分,共有270余件(组)珠宝艺术珍品,这些来自印度的宫廷珠宝,面世时间横跨莫卧儿王朝时代至近代,堪称世界上印度珠宝最丰富的收藏。珠宝品质、设计、工艺和历史价值之高,堪称印度珠宝的巅峰之作。
莫卧儿王朝的全盛时期,文化艺术迎来了极大发展,大批的艺术家和工匠云集在莫卧儿君主麾下,设计打造出了大量的艺术珍品。印度发展珠宝工艺也可谓是得天独厚,因为印度和周边地区本身就蕴藏着各种优质的宝石:戈尔康达出产的钻石自不必说,还有巴达赫尚的尖晶石,克什米尔和斯里兰卡的蓝宝石,缅甸的红宝石,都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名种,波斯湾地区盛产珍珠,而从印度的果阿口岸运过来的还有来自南美洲哥伦比亚的祖母绿。所以,不管服装首饰,日常的碗碟勺叉,玫瑰水瓶、墨盒、笔盒、还是马具如辔头、馬衣、鞍鞯,武器如剑鞘、箭囊,无一不是装饰得美轮美奂。在黑暗的展览厅里,唯有那些摆满了璀璨宝石首饰器物的展柜灯光雪亮,那些闪闪烁烁的珠宝如同幻梦一般令人痴迷,不由得让人想起在《一千零一夜》里,阿拉丁第一次见到神灯所在的宝藏中那些奇异的景色时的样子:“他听见雀鸟婉转清脆的鸣声,看到树枝上结满灿烂的宝石果子,红黄绿白各色都有。那果实发出灿烂耀眼的光芒,那光芒能使午前的太阳变得黯淡失色。阿拉丁在园中尽情欣赏那些把世人搞到惊奇迷惑的奇树异景,眼看这里的树木所结的硕大名贵的珠宝玉石果子,比如绿刚玉、红宝石、尖晶石、翡翠、珍珠等,应有尽有。面对这种瑰丽景色,真让人眼花缭乱,惊叹不止。”
莫卧儿的皇帝们对珠宝的狂热,在展品中可见一斑。都说女人爱珠宝,从这些展品中你可以得知,莫卧儿帝国的男人也不遑多让。除了各色由红宝石、蓝宝石、钻石、珍珠、尖晶石、祖母绿等构成的华丽项链,还有许多专门用来装饰在帽子和缠头上的羽毛形状饰物“Jigha”或者“Sarpech”头饰,这些首饰镶嵌着各色宝石,常常和雪白蓬松的羽毛一起佩戴,招摇非常。看到它们,你或许会想起雄孔雀那副昂然自得,不可一世的模样吧。而在历史照片和视频当中,你也确实可以看到那些印度的土邦王侯们一身挂满了珠宝,头上串串宝石迎风摇曳,胸前戴着层层叠叠的项链,一身上下珠光宝气的样子,比他们的妻子都还华丽。
印度这些传统珠宝的镶嵌方法也与今天的珠宝镶嵌方法不同,我们今天所熟悉的珠宝镶嵌法是“爪式”镶嵌,而那时的方法是用银衬底,再用胶把宝石粘在金子做成的托上,然后再用金箔一层层贴在宝石的周围,反复敲打,让金子给宝石包边,这样的方法叫做“Kundan”,意为:金箔。这种技法,如果叫金镶玉也许大家就会很好理解。不过到了近现代,卡地亚、梵克雅宝等欧洲珠宝商的高级定制珠宝也开始得到了莫卧儿王公们的青睐,收获了大量的订单。在该展览中,也可以看到大量卡地亚为印度客户制作的项链、胸针和帽饰,风格与传统的Kundan镶嵌法制作出来的首饰大为不同。
在该展览当中,大多是镶嵌得花团锦簇的珠宝器物,就连墨水瓶都全身镶满了火彩耀眼的宝石,但是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一些素雅之物。比如目前已知最古老的有确切纪年的莫卧儿帝国玉器:贾汉吉尔的酒杯,这个造型类似中国瓷器的玉杯制作于1607至1608年,是皇帝本人亲自定制的。酒杯的外壁雕刻着贾汉吉尔铭文和几节波斯诗歌。
莫卧儿的玉器不仅在其疆域内受欢迎,就连遥远的东方宫廷也风靡一时。乾隆皇帝最爱痕都斯坦玉器,——痕都斯坦即为清代对北印度的称谓,是乾隆皇帝亲自考订的,乾隆皇帝亲自写了《天竺五印度考讹》,把今天北印度与巴基斯坦一带进贡的玉器,定名为痕都斯坦的玉器。这种玉器的特点是胎薄如蝉翼,雕工细腻,采用白玉和青玉,多采用花草枝蔓如莨苕、西番莲和铁线莲的纹样或者花型,轻薄透亮,有“西昆玉工巧无比,水磨磨玉薄如纸”之说,又或使用金线在玉雕的外壁上镶嵌珠宝,高雅又不失艳丽,与中国传统玉雕的审美趣味大为不同。乾隆皇帝有诗歌赞叹这种玉雕:“薄遏片刻铢,轻于举鸿毛,在手疑无物,定睛知有形”,据说这种玉器特别轻薄,甚至于可以在水上飘起来。由于皇上喜爱,内务府的如意馆还专门设立了仿制痕都斯坦玉的作坊,苏州的专诸坊也有仿制,但即使是当时著名的“苏州玉工”也不能让乾隆满意,在乾隆皇帝看来,依然是稍逊一筹。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也有记载道:“今琢玉之巧,以痕都斯坦为第一。”由于这种玉器对雕琢工艺要求极高,一不小心就会失败,所以据说每次完成一件玉器,乾隆皇帝就要作一首诗。
皇帝们对珠宝玉石的钟爱真的只是出于对艺术的赞赏和对美的追求吗?未必尽然,它还有一种权力的象征。一个国家的主人可以向外界展示的自己所拥有的财富,他们更多地是想透过这些重宝来证实自己对国家和权力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