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佳彤
初秋时节,阳光依旧刺眼,可凉风已经袭遍全身。林荫大道的两旁满是卖香的小商贩。站在路口就能看见栖霞山的招牌。
走进山中,树木花草长得正盛,法国梧桐亭亭如盖,遮蔽了整片蓝天。耳边尽是树叶的“沙沙”声。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虔诚的檀香。这儿如此安宁,直叫人把浮躁全都扔下了。小径的左侧种满了红枫,虽然没完全红透,但透着青色的枫林也是别有趣味的!它们带着一身朝气,生机勃勃。
想来我与这枫树林一样,正值芳华,少年的朝气却在琐事中一点一点被消耗。那一套套人情世故,我一分也不想沾染。可一味地任性是没有好结果的,为了不被孤立,我只能接受。尽管已经小心翼翼,我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我厌恶这样的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在世间这样蹉跎了吗?对于未来,我忐忑不安。
我不停地想着,脚步却没有慢下来。栖霞寺就在山中,寺里也别有洞天。树木葱茏间,舍利子塔、千佛洞、身着黄衫盘着佛珠的僧人,皆充满了禅意。我似乎在此处沉睡。
南柯一梦,我在他世转醒。遇见一僧人,容颜是20岁的模样,眼神却像30岁。我不敢上前,那僧人仿佛被什么俗事困扰,彷徨无措的样子。他走出了寺庙,我小心翼翼紧随其后。嗬,寺外居然有一方湖,湖水并不澄澈——这意味着湖中养育着无数生灵。僧人在湖边蹲下,掀起袍子,以衫作网,兜住了一条小鱼。他却并无欣喜之色,只口中念道:“如此小鱼,清蒸最好,鲜味还在。”我不禁心生疑惑,这僧人怎么不守戒律清规,开了荤腥?我刚要上前,一个渔夫按住了我的肩膀。我一惊,打了个寒颤。那渔夫说道:“别过去,他不会吃了它的。”
僧人脱了袍子,带着鱼回到寺里。他将鱼放在一个搪瓷缸里,定定地望着它。鱼嬉戏在这小小水潭中,快活无比。我实在忍不住了,着急地说道:“你可不能吃了它。你是个僧人啊!”那僧人望着我,目光凌厉:“吃了它,便可以还俗回乡了。方丈不会允许我再待下去的。”“你不愿意待在这寺中?”“怎么会?方丈从小教导我,我和众弟子一起长大。只是我如这荤腥,扰了佛门清净。”“你只要用心修道,总会有正果修成的。”我焦急地说出这个大道理。可那僧人不再理会我,回了屋。
我重新回到湖边,找那渔夫,问那僧人的情况。原来这僧人出身并不好,小时候又调皮捣蛋,违反清规是常事。好在方丈慈悲为怀,容他在寺中待到现在。僧人如今悟到自己的出身、行为与佛门大大相悖,再加上师兄弟们的闲言碎语,他不愿再待下去。我来不及问这渔夫如何得知这些,匆忙赶回寺中。小鱼已不在缸中,我大吃一惊,以为已被那僧人吃了。转身见到了他,还没等我开口,他似自言自语般说道:“鱼被扫地的师兄发现了,被送进了放生池。”我松了口气。等我再次回到湖边,已不见那渔夫的踪影了。
彼处入夜,我在这一世转醒。眼前是栖霞寺的千佛洞。一小洞旁刻有“地藏”二字。于是我大悟,那人根本不是什么渔夫,而是地藏。曾有耳闻他“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誓言。人说地藏可化身千百亿,实则人人皆是地藏。又有人说,所谓人间,却是无穷时空与无穷你我,交织遍布。此一世的我,只是他世之我的南柯梦中人。
细想寺中那一梦,那僧人只是恐于面对自己罢了。他的恐惧日积月累,沉重到想把自己与污浊之物同化。柴静在《看见》里写过,一个国家由人构成,一个人也由无数他人构成,你想如何报道一个国家,就要如何报道自己。可见,要诚实地面对自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地藏不忍小僧如此堕落,给他当了回摆渡人。反思我本身,错在我吗?不一定。如果我似那僧人般吞了恶果径自毁灭,错就注定由我背负了。我没到僧人那般险恶境地,即使到了也没人能度化我,能让我到河对岸的只有我自己罷了。等我足够勇敢之时,方能载动这方小舟。我能做的只是等待、磨炼与成长。
人间灯火煌煌成海,终不及这一轮明月慈悲广大。月色披上栖霞山,此刻唯愿这月光照进众生心中,让尘世如月光般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