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满元
我的家乡潜山县位于安徽省西南部的大别山南麓,地貌特征为呈“七山一水两分田”分布的丘陵地形。除了房前屋后、河塘岸边有果树、梓树、桑树、枫树、杉树、柳树等树种及竹类杂陈外,山上绝大部分均为生命力极强的松树所覆盖。
我祖祖辈辈居住的那个生产队(现叫居民组)原来就是由黄泥巴塘与成米庄两个村民聚居地外加一户方姓人家(其余均姓徐)組成的。除方姓人家独自住在隔着一大片田野与一条小河的壶嘴(北面的一个小山包)外,上、下屋之间也被一片松林隔开。记得小时候,除过年时我们一群孩子敢打着灯笼上、下屋找小伙伴玩耍外,其余时间晚上是绝对不敢上、下屋串门的,因为那片松林常给我们带来想象中的恐怖。后来随着人口的不断增长,上、下屋的房子也就连成一片了。可直到现在,我两个哥哥家盖的小楼房仍被一片松林掩映着。
故乡的松树,高矮不一,参差不齐,从没有刻意地去打扮自己,或者定要让自己出人头地抑或鹤立鸡群。它们只会落地生根,默度四季,皮肤粗糙得如年老的村民,朴实得像自己足下的那片并不肥沃的黄土地,憨厚得像罩住自己的那片并不好高骛远的天空,却从不将自己嫌弃,甚至将那一座座坟茔也当作长辈或兄弟姐妹搂在怀里,为它们挡风遮雨,避光罩荫。就连自己的繁衍生息也用不着村民们操心——无需计划生育,只知疏密有度;生老病死,悉听天命;无忧无虑,快乐一生。无论是群居坡地还是独立山崖,都能随遇而安、应对自如。
更让人肃然起敬的是,松林快乐自己的同时还勇于无私奉献:在煤球、液化气进驻乡村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村民们都是靠松林落下的松针烧水做饭炒菜——天气晴好时,村民们便利用农闲时光,用竹耙将其收集到背篓里,然后一篓篓背回家。而每逢过年过节,村民们烧的大多是老死的松树的枝丫,既好烧火又旺。另外,村民们盖房子所需的檩、椽子也大多出自松林,还有桌子、板凳、碗柜、床榻等各种家具的原材料也基本上来源于松林,就连犁、耙等农具甚至锄头、镰刀、斧头等的把子也大多由小松树或大松枝出任。由此可见,松林的无私奉献实乃无时不有、无处不在。它们真正修炼到了一种“心底无私天地宽”的境界。
记得小时候,我早晚时分常在松林间放猪牧牛,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与早起或晚归的喜鹊、斑鸠、麻雀等各类鸟儿,还有鸡、鸭、鹅等各种家禽彼此交换着并不陌生的身影;与在林间窜来窜去的阵阵清风捉迷藏;与自林隙间露面的天空相互打量……清贫的纠缠亦无法撵走心中的惬意。稍大后,手捧教科书或课外书,于松林掩映的小径上边徘徊边阅读,既赏心悦目、陶醉不已又记忆深刻、收获多多——其中的许多关于文字或文学方面的知识点,修炼成了我至今受益匪浅的童子功,大大有助于我的教学、读书与写作。
自1986年远离故乡进城读书、工作至今,我与故乡朝夕相处的天数便极其有限。可我每次回故乡时,必天天与松林亲密接触,总想找回丢失的从前。虽说明知道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但仍无悔无怨。直至今年率妻女回老家陪哥嫂过年,躺在床上,听松涛阵阵,仍觉那仿佛很小时候母亲哼的摇篮曲,在哄我入眠。想着想着,已仙逝廿年有余的母亲的音容笑貌便浮现在眼前,不知不觉中已泪水涟涟。此时,那沾在睫毛上的泪滴与附于松针上的露水或雨水是多么的形似又神似呀!而早上起床后,发现那些因生态环境改善而“春去春又回”的小松鼠们,在枝头间跳来跳去,仿佛正竭尽全力地把我的忧伤一点点叼走,将我的快乐一份份衔来。
难怪时至今日,每当我翻阅自己多年前发表的一首名叫《故乡的那片松树林》的小诗——“栖落在村头的 / 一片乌黑发亮的云 / 常常下着鸟的雨点/ 浇灌着故乡的黎明与黄昏 /让阳光和月光/均长势喜人/结出喧闹和宁静/成为我童年的硬币的/ 正反两面的风景/至今仍装饰着我的梦境 /叫关于故乡的记忆/犹如那片松树林/四季常青”,心情总像劲风吹拂下的旗帜那样激动万分。于是,我又提笔写下了一首名叫《乡愁》的小诗:“从故乡回到自己的家中/我仿佛一张写满字的信纸/装进了由松涛制成的信封里/盖上太阳的邮戳/贴上月亮的邮票/顺便让相思挂个号/然后寄给翘首以待的乡愁/叫她夜夜梦中拆读……”
(选自2016年10月26日《淮河早报》,本刊有删改)
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故乡有着深深的眷恋,那里的一花一草、一鸟一石,都是有记忆的,都是有生命的。无论后来的人生是穷苦还是显达,人们都会思念自己的家乡,思念这个生命的源头。萧红在体味了人生的冷暖悲欢之后,非常想念呼兰河那个小城,那个园子,那个慈爱的老祖父;本文作者在进城读书后,每次回故乡时,必天天与松林亲密接触,总想找回丢失的从前。阅读这样的文章,我们的心也为之温暖,为之宁静,因为我们也找到了自己精神的故乡。
1.任选角度赏析文中画线的句子。
2.文章最后一段为何提及两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