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天文 湖南师范大学/中南林业科技大学
章云东 中南林业科技大学
【提 要】魏源、曾国藩、左宗棠、郭嵩焘、黄兴等湖湘名人以自己的思想和实践,深刻影响了近代中国及其与外部世界的交往。他们的著述是湖湘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国文化和世界文化的宝贵财富。从国外译介的现状看,它们在译介的主体、客体、形式、质量和效果等方面呈现出诸多值得译界思考的特点。在中国文化开始从“走出去”提升到“走进去”的新时代,就其译介情况进行梳理和反思,深入挖掘近代湖湘名人作品及其思想的当代价值和普遍价值,顺应需求,理顺机制,创新模式,湖湘文化就一定能顺利“走出去”,并真正“走进去”。
湖湘文化源远流长,湖湘人才辈出。屈原、贾谊、周敦颐、胡安国、王船山等人皆是鸦片战争前湖湘文化杰出的代表,他们著述如林,奠定了湖湘文化的坚实基础。鸦片战争后的近代,湖南更是人才雀起,涌现了魏源、曾国藩、左宗棠、郭嵩焘、黄兴和毛泽东等大批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或外交家。他们以自己的思想和实践,深刻影响了近代中国及其与外部世界的交往。他们的著述是湖湘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国文化和世界文化的宝贵财富。
关于湖湘文化的对外传播与交流,蒋洪新(2006)、尹飞舟(2006)和蒋坚松、曹波(2006)等学者很早就开展了一些很有意义且富有成效的研究工作,重点对曾国藩、左宗棠、黄兴等近代湖湘名人与国外的交流及其在国外的影响力进行了探讨。满丹南、李海军等学者(2016)对《海国图志》在英语世界的首次译介进行了述考。
在中国文化开始从“走出去”提升到“走进去”的新时代,这些近代湖湘名人著述在国外的译介情况到底如何,译介的主体、客体和形式有哪些特点,译介的质量和效果怎么样?就相关情况进行比较系统地梳理,对促进湖湘出版物、中国出版物的海外传播应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魏源,中国近代启蒙思想家,著有《海国图志》《圣武记》《诗古微》《书古微》《古微堂四书》《老子本义》《蒙雅》《元史新编》《古微堂内外集》《古微堂诗集》《补录》《皇朝经世文编》《淮北票盐志略》《净土四经》和《诗比兴笺》等。
海外对魏源的译介可分为以下三类:魏源在西方(美国和欧洲)的译介;《海国图志》在日本的翻刻和译介以及《海国图志》在朝鲜的译介。
美国和西欧对魏源的译介最早源于《中国丛报》对《海国图志》和《圣武记》的译介。《中国丛报》(The Chinese Repository)是由美国传教士裨治文(E.C. Bridgman)在广州创办并担任主编,美国传教士卫三畏主持印行的一份英文期刊。该刊创刊于1832年 5月,直至 1851年 12月停刊,共刊出 20卷。时任香港英国殖民政府中文秘书的德国传教士郭士立(K.F.A.Gtzlaff),在 1847年《中国丛报》16卷第9 期中曾对魏源的《海国图志》作了全面评价,认为该著作涉及政治、历史、统计数字、宗教等,是一部在中国文化史上罕有其匹的外国事务文摘。他指出,该书的宗旨为“师夷长技以制夷”,但他将其理解成了一种好战姿态,说“我们宁愿要一部关于维持和平的作品”(见张西平2008:420)。郭士立对该书内容的评论正好与中国学术界和思想界的态度相反,他认为该书的内容中凡引用中国史籍,说明中国周边诸国(如日本)之历史状况以及中国与这些国家的关系,而为他们所不知道的,都具有价值;而凡根据西方文献、涉及西方国家,以及非洲、美洲等在中国传统史籍中缺乏记载的(如印度),他都不屑一顾,认为其内容颠倒、错漏不堪。
1850年,《中国丛报》在其第19 卷3月号中,刊载了魏源1847年扬州府出版的《海国图志》第12 编的前半部分译文,译者为英国驻华外交官威妥玛(Thomas F. Wade),译文标题为Notice of Japan in Hai-kwoh Tu Ch(i《海国图志》中的日本);其后半部分译文继续刊载于《中国丛报》第19 卷1850年 4月号。
1850年《中国丛报》第19 卷5月号又刊载了对魏源《大清圣武记》的书评“Holy Wars of the Tsing Dynasty”,作者郭士立。他认为,魏源的《大清圣武记》是一本能满足读者好奇心的宝贵作品,对于想要了解中国人特别是满族人的历史和政策,以及中国的对外政策不可多得。同时,该书评还花了一整段篇幅介绍魏源,认为魏源与林则徐是政见相同的人(见张西平2008:241-244)。
除《中国丛报》以外,西方还有不少学者对魏源及其作品进行了译介。派克(E.H. Parker)的《中国人对鸦片战争的记述》(1888)和韦利(A. Waley)的《中国人眼中的鸦片战争》(1958)书中均可看到魏源《大清圣武记》部分章节的译文。恒慕义(A.W. Hummel)主编的《清代名人传略》(1943)也有对魏源的介绍。该传略中的《魏源记》撰写人和译者杜连喆(Tu Lien-che)介绍了魏源的生平、职务变迁和政绩,并比较详细地介绍了魏源在文学、历史和地理等方面的作品和成就,其中就包括对《大清圣武记》和《海国图志》的基本情况介绍及其在《中国丛报》和日本的译介情况。彼得·M·米歇尔在印第安纳大学撰写了一篇未发表的论文,《魏源(1794-1857)与中国和日本的早期现代化运动》(1970)。后《现代亚洲研究》刊发了她《改良主义的局限:魏源对西方入侵的反应》一文,文中详细考量《海国图志》在魏源的职业生涯和思想中的位置,研究魏源对西方入侵的想法和反应(米歇尔1972:175-204)。李欧娜(J.K.Leonard)于 1971 在康奈尔大学撰写了一篇没有发表的论文《魏源和〈海国图志〉:西方在亚洲海洋扩张的地理政治分析》。她在《魏源与中国海洋世界的重新发现》(李欧娜1984),就魏源对近代中国海洋观念和海防政策的影响进行了比较详细的阐述,并在书的第五章重点对魏源《海国图志》进行了介绍和评论。该书是海外研究魏源与近世中国海洋观念的代表著作之一,它对魏源及其《海国图志》作了比较公允的评价,认为魏源既是卓越的学者又是有见识的政治活动家,《海国图志》对于唤起中国的海洋意识,修正海洋政策起了关键的作用。这些学者都对魏源在西方的译介也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徐中约(1975:203,284)在其《中国近代史:1600-2000,中国的奋斗》中评价魏源为“‘今文学派’的杰出学者”,是“少数高瞻远瞩”能“意识到中国与外部世界关系中的一个新时代已经来临”的最著名的学者。费正清(1986:124-128)在其著作《伟大的中国革命1800-1985》中不止一次提到魏源及其《海国图志》,虽认为徐继畲比魏源的工作“做得更好”,但仍高度评价魏源是“一个有汉学渊源、面向西方、讲求治国之道的卓越学者”,其《海国图志》是,“打开了中国人的眼界”的“一本世界地理书”。
与魏源在西方稍显冷清的译介情况相比,他在日本的译介则完全是另一番天地。曾有人用“墙里开花墙外香”(王晓秋1993)来喻指魏源《海国图志》在日本的译介情况。魏源的《海国图志》最早由在1851年赴日贸易的中国商船传入日本。1853年,又输入15 部,其中幕府收购了7 部,其余8 部都投入了市场。《海国图志》很快就受到日本的重视和欢迎,陆续有人对其翻刻、翻译、训解、评论或刊印。一时在日本出现了很多种翻刻本(按原文翻印)、训点本(在汉文上下旁边加上训读符号或假名)及和解本(日文译本)。1854年4月,日本出版了第一部《海国图志》选译本《海国图志墨利加洲部》版,训读者标注为中山传右卫门(河田八之助)。三年时间,日本就出版了21 种关于《海国图志》的选译本。选本内容根据当时日本人对世界各国的不同关心程度而有所不同,如有关《夷情备采》《筹海篇》《武器图说》《国地总论》《澳门月报》等方面的有5 种,关于美国的有8 种,关于英国的有3 种,关于俄国的2 种,以及关于法国、德国、印度的各 1 种(李存朴 2002:32-35)。
从出版年度来看,在1954年出版的选译本最多,如小野元济的《英吉利广述》、正木笃的《英吉利国总记和解》、《美理哥国总记和解》(上、中、下)、《墨利加洲沿革总说总记补辑和解》、大槻桢的《海国图志俄罗斯总记》、中山传右卫门的《海国图志墨加州部》、广漱达的《亚米利加总记(1、2、3卷)》、正木笃的《美理哥国总记和解(上、中、下)》、《墨利加洲沿革总说总记补辑和解》、皇国隐士的《西洋新墨志》、《新国图志通解》、盐谷岩阴、箕作阮甫的《翻利海国图志》。1955年出版了5 部,分别是大槻桢的《海国图志佛兰西总论》、南洋梯谦的《海国图志筹海泽解》、服部静远的《海国图志训译》、盐谷、箕作的《翻刊海国图志俄罗斯国》和《翻刊海国图志普鲁士国》。1956年出版了盐谷、箕作的《翻刊海国图志英吉利国》和赖子春的《海国图志·印度国部,附夷情备采》2 部。
吉田松阴曾披阅并抄录《海国图志》,力劝本国有志之士阅读,并于1855年连写两篇有关《海国图志》《筹海篇》的读后感。更有神户、福井、金泽、伊势等地学馆曾采用该书作为学生世界地理基础知识的教科书。
据《清代名人传略》记载,与《海国图志》一样,《大清圣武记》也深受日本欢迎。该书曾在1850年和1856年以不同的书名被翻印,每版3 卷,译者不详。由此可见,魏源的《海国图志》和《大清圣武记》经译介后,在日本流传之广泛,影响之深远。
魏源著作在朝鲜的译介虽然远不及其在日本的影响力大,但仍可圈可点。据许传的《性斋集》记载,《海国图志》在国内刊印后,很快就由1845年出访清朝的李朝使节权大肯传入朝鲜。很快,该书就引起朝鲜一些官员和思想界的重视。尹宗仪受《海国图志》启发,立足于朝鲜的海防实际,撰写了《辟卫新编》,提出了近代朝鲜的海防理论。李朝大将申观浩参照《海国图志》的战舰、大炮等机械图表,曾尝试制作火轮船和水雷炮等武器。崔汉绮(1803~1873)参考《海国图志》等书,著写了朝鲜最早叙述世界形势的洋务书《地球典要》。金正喜曾评论《海国图志》为“必需之书”,“不守诂训空言,专以实事求是为主”,并主张采取其海防策略来加强国家的海防。实学派代表李圭景(1788~?)非常看重《海国图志》,评论其为“中原新出奇书”。另外,《海国图志》也成了赵寅永等当朝朝鲜重要官员的藏书,他们从《海国图志》等书中获得了有关法国和美国的重要信息。事实上,《海国图志》在锁国时代的朝鲜社会的译介与传播,对于促进朝鲜知识界了解世界和开化思想,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姜秀玉 2010:135-136)。
曾国藩,近代政治家、战略家、理学家、文学家。工书法,擅诗文,文秉铜城衣钵,为一时所宗,著有《曾文正公日记》《曾国藩奏折》等,后经李瀚章辑,清同治光绪间长沙传忠书局刻本《曾文正公全集》185 卷。
海外对曾国藩的译介,根据搜集到的文献和史料,可将其分为三类:(1)外国人写的曾国藩专题或传记类著作;(2)太平天国的研究著作;(3)外文版的百科全书和其他研究著作或论文。
对曾国藩最直接的译介莫过于外国人写的曾国藩专题或传记类著作。最早出版曾国藩传记的学者是日本明治-昭和时代前期的记者紫山川崎三郎(1864-1943)。他的日文原版《曾国藩传》问世于1903年,距曾国藩去世只有32年,是近代解读曾国藩的一部难得的传记作品。该传记揭示了曾国藩的生平、事功、学术、教养和为人处世之道,把曾国藩与日本的西乡南洲、大久保甲东以及西方的华盛顿、俾斯麦作比较,突出曾国藩东方伟人的特质,是对曾国藩最早的系统译介(紫山川崎2012)。
1927年美国学者黑尔(William James Hail)出版了他的英文传记著作《曾国藩和太平天国》,他利用曾国藩全集等翔实的中外资料,尽量客观公正地评价曾国藩和太平天国运动。他直接称曾国藩为“远东的华盛顿”(黑尔1927),对曾国藩坚持个人价值,克服资金缺乏、军事才能不足等困难,交战太平军行为给予了高度评价(尹飞舟2006:89)。当然,该书当中也翻译了曾国藩的一些家书、日记、和奏折。
燕京大学的陈其田(G. Chen)出版了带插图的英语版《曾国藩》(1935)。该书内容翔实,收录了曾国藩手书日记及重要影像资料等数幅,还论及曾国藩为“国家自强”而领导的洋务运动。
除了以上3 部曾国藩传记外,恒慕义编的英文版《清代名人传略》(1943)中也用了6 页的版面专门介绍曾国藩。邓嗣禹(Teng Ssu-yu),在该传略中叙述了曾国藩的生平和招募、训练兵勇,与太平天国军的战斗经过和战役胜败情况,以及其后的任职经历。该传略还对曾国藩的著作以及家庭关系进行了介绍,对曾国藩的远见、耐心、毅力和人品给予了正面评价。
另一部曾国藩专题研究著作当属波特(J.Porter)的《曾国藩的私人官僚班子》(1972)。该书对曾国藩领导下的湘军和洋务活动进行了研究,把他们归类于“儒家”式关系,认为湘军及其许多所属单位已经在相当程度上走上了“专业化”的道路。在曾国藩的作用下,清廷进行的改革活动足以促使始于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的“自强运动”发展起来。
曾国藩平定了太平天国起义,而太平天国却成就了曾国藩。这一点可以从国内外众多对太平天国的研究著作中得到充分的证明。研究太平天国的著作怎么也无法绕开曾国藩,曾国藩在海外的译介有相当部分是通过国外对太平天国的研究作品来实现的。国外对太平天国的研究著作很多,总数不下百部,国别分布主要集中在美国、英国、法国、苏联和日本等国家,如邓嗣禹的《太平天国革命运动》(1962)。
国外的一些其他史学研究著作和外文版的百科全书也为曾国藩的译介扮演了推波助澜的角色。例如,美国学者弗尔索姆的(Kenneth E.Folsom)在其《朋友、宾客与同僚——晚清的幕府制度》(1968)一书中对曾国藩的湘军筹建、私人幕僚以及他跟李鸿章的关系等进行了研究,认为曾国藩与李鸿章有所不同,曾氏在权力面前退缩,力求保卫儒家文化,并指出象曾国藩等高级官员和被他们引进半正式的政府处局的那些人之间的私人感情具有重要意义。耶鲁大学的芮玛丽(Mary Clalaugh Wright)的《同治中兴——中国保守主义的最后抵抗》(1966),用了相当篇幅论述曾国藩的思想,并对曾国藩给予了较高评价。另外,邓嗣禹、费正清、孙任以都(E-Tu Zen Su)、房兆楹等人于1954年共同撰写的《中国对西方的反应:文献通论,1839—1923年》就涉及到了对曾国藩的译介。
左宗棠,晚清军事家、政治家、著名湘军将领、洋务派首领,撰有《左文襄公全集》(1890),135 卷,128 册。全集包括《国史本传》《神道碑》《墓志铭》和奏稿总目一卷,谢折2 卷,奏疏64 卷,文集5 卷,诗集1 卷,联语1 卷,说帖1 卷,书牍26 卷,批札7卷,咨札1 卷,告示1 卷,以及左宗棠在湖南巡抚幕府时代拟的《张大司马奏稿》4 卷和《骆文忠公奏稿》10 卷。
国外对左宗棠的译介中,最重要的当属贝尔斯(Bales)所著《左宗棠——旧中国的军人与政治家》(1937),贝尔斯对左宗棠的生平和功绩进行了全方位的研究,认为左宗棠爱国家尊圣贤,“他把自己的力量和才智毫无保留的用于服务祖国,深信国人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按照自己的方式解决国家的所有问题”,评价他是一个“具有真正伟大灵魂的男人”,“一位伟大的将军,一个伟大的政治家,也是一位伟大的人”。对于文中引用的左宗棠及其有关人物的奏稿与书信,他亲自操刀,采用了“比较随意”的翻译,但求贴近原文意思,并没有与原文一一对应。
其他几部重要的外文著作也对左宗棠在国外的译介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如陈其田的《左宗棠:中国现代造船厂和毛纺厂的开拓者》(1938);恒慕义的《清代名人传略》(1943);菲尔德斯(Lanny B. Fields)的《左宗棠和穆斯林:中国西北的治国之道,1868-1880》(1978);黑尔博士的《曾国藩和太平军叛乱》和伊斯曼(L. Eastman)的《王权与官僚:中国在中法争战中的政策谋求》(1984)等。上述著作分别从不同视角对左宗棠进行了较为直接的译介,陈其田特别关注左宗棠谋求国家的“自强”;《清代名人传略》对左宗棠的生平、征战和为官生涯以及与曾国藩等人的关系作了简明扼要的记叙;徐中约、菲尔德斯和伊斯曼等人则重在研究左宗棠在对内平叛和对外争战中的表现及对策。
鉴于左宗棠一生在湘军平定太平天国运动、洋务运动、平叛陕甘同治回变和收复新疆维护中国统一等重要历史事件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因此几乎所有针对相关事件的外文报道、研究著作中都会对他有或多或少的一些译介。同时,由于他与曾国藩在同一时间经历了很多相似的事件,因此很多国外报刊和著作在对曾国藩进行译介的同时也一定程度地译介了左宗棠。除此之外,仍有40多部国外研究著作也提到了左宗棠或从某个方面对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译介,如契珂(L. Chere)的《中法战争的外交(1883-1885)》(1988)、司马富(Richard J. Smith)的《雇佣兵与官僚:19 世纪中国之常胜军》(1978)等。
美国《新闻周刊》曾经在2000年评出了最近1000年全世界的40 位智慧名人,其中就有左宗棠。美国前副总统华莱士于1944年路过兰州时曾高度评价左宗棠,称其为“近百年史上世界伟大人物之一,他将中国人的视线扩展到俄罗斯,到整个世界。”全球知名投行高盛公司董事总经理胡祖六曾发出感慨:“如果不研究经济,我想做个左宗棠那样为国开疆拓土的大将军”。我们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上述诸多学者和译者的译介活动,左宗棠在世界上的影响力是否依然?
郭嵩焘,清朝学者、外交家,中国首位驻外使节,著有《养知书屋诗文集》。该书分为文集和诗集两个部分,1-28 卷为文集,包括考、释、论、辨、序、跋、书牍、赠序、寿序、行状、传略、墓志铭、神道碑和杂文等;卷29 至卷43 为诗集。
国外对郭嵩焘的译介,除了恒慕义编的《清代名人传略》和上文提到过的外文百科全书等综合性的译介外,还有二种情况:对作为非外交官的郭嵩焘的译介和作为外交官的郭嵩焘的译介。《清代名人传略》中的“郭嵩焘传”撰写人和译者为杜连喆,记叙了郭嵩焘的生平、事迹和著作。作为曾国藩的密友,他曾力劝曾接受朝廷任命担当起平定太平军的重任,也为平定太平军出力不少。该传略对他出任驻英和赴法国使臣的始末以及他的外交观点和强国思想作了比较详细的叙述,并非常简单地介绍了他的《礼记质疑》《湘阴图志》《使西纪程》和《全集》等作品。而关于非外交官的郭嵩焘的著作译介,大都是间接的、非系统的,在不少有关太平天国的研究文献中都可读到对郭嵩焘的提及,或在其他一些有关晚清历史或人物的研究著作中也能发现郭嵩焘的名字,如波特(Jonathan Porter)的《曾国藩的私人官僚班子》(1972)和弗尔索姆的《朋友、宾客与同僚——晚清的幕府制度》(1968)。
虽然郭嵩焘驻英法的时间不足三年(1876-1878),但他毕竟是中国的首位驻外公使,而且是在外交关系及其复杂的关键时候被派往英法,对于从各自视角研究当时中国对外关系的国外学者而言,对郭的译介自然不可回避。当中最重要的译介当属澳大利亚汉学家傅乐山(J. D. Frodsham)编译的《中国第一批外交官:郭嵩焘等人的西方之行》(1974),该书主要依据郭嵩焘、刘锡鸿和张德彝等人的原始出使日记编译,由牛津大学出版部印刷所印制,读者很容易从该带插图的译本中读到郭嵩焘等人一些日记章节的译文。此外汉密尔顿(D.Hamilton)出版的《郭嵩焘:特立独行的儒家》(1961)和1877年7月3日英国《伊普斯维奇日报》刊发的《中国大使到访伊普斯维奇》报道都对郭嵩焘进行了专门的译介。
另有20 多部著作也对郭嵩焘的外交经历有一些间接地译介,例如徐中约的《中国进入国际社会的外交,1858—1888年》(1960)等。
黄兴,近代民主革命家,著有《黄克强先生全集》《黄兴集》《黄兴未刊电稿》及《黄克强先生书翰墨绩》。
在国外对黄兴的译介中,最有影响力的人物莫过于著名辛亥革命研究专家薛君度(Hsueh Chun-tu 1922-)。他是黄兴小女儿黄德华的丈夫,也是著名的历史学家,国际问题专家以及杰出的社会活动家。薛君度本人是研究黄兴与辛亥革命史的专家,也是美国黄兴基金会的董事长,该基金会设立了“美国黄兴基金会讲座”和“美国黄兴基金会薛君度讲座”,也资助各地举办“黄兴与近代中国学术研讨会”。基金会以多种形式鼓励学者研究黄兴与辛亥革命。
薛君度的几部外文著作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当今针对黄兴的最重要译介。《黄兴与中国革命》(1961),最初是他的哥伦比亚大学哲学博士学位论文,后经修改后于1961年出版,该书被评为“数十年来学术界研究辛亥革命最具有影响力的经典之作”。该著作选取了大量第一手的重要资料,很有说服力,对中国辛亥革命时期一些争而不决的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扭转了多年以来中外史学以孙划线的观念,使黄兴在历史上应有的地位得到中外学术界的重新认识。他的另外二部巨著《近代中国革命领导人物》(1971,1973年法文版)和《辛亥革命新论》(1986年)也用了相当篇幅译介黄兴的革命事迹及其在中国革命史上的重要地位。
黄兴作为中华民国的开国元勋,自然在前面提到的维基等外文百科全书中有专门的篇章予以介绍,同时他也在《中华民国人物传记辞典》(Biographical Dictionary of Republican China)中榜上有名。该辞典共4 卷,在1967-1971年间为包华德(Howard L. Boorman)主编,经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出版。
此外,海外学者还出版了大量关于近代中国革命的研究著作,对黄兴这个革命家有所提及和介绍的就多达40 多部,如周锡瑞(Joseph W.Esherick)的《中国的改良与革命——辛亥革命在两湖》(Reform and Revolution in China: The 1911 Revolution in Hunan and Hubei)和麦克唐纳(Mac-Donald Augus W.)的《乡村革命的城市渊源:湖南的精英与大众(1911-1927)》(Urban Origins of Rural Revolution: Elites and Masses in Hunan Province, China, 1911-1927)等。
综上所述,笔者发现近代湖湘名人著述在译介主体、译介客体、译介形式和译介影响等方面存在一些共性特点,这些特点说明,湖湘文化借道译介已然悄悄“走进”世界。
译介主体的国别分布以美国、英国、日本、法国、德国和俄罗斯等国家为主,尤以美国为最多,其中有一部分为华裔美国学者,但本国学者非常少见。译介主体的身份有传教士、外交官、汉学家、历史学家、儒学家和感兴趣的研究者,这些译介主体一般都在中国有过学习、工作、生活的经历,有良好的双语基础,熟悉中国的文化,受过良好的教育。
因此总体而言,他们的译介语言表达流畅,符合目标读者的需求,接受性和可读性强;史料丰富,虽然翻译时没有一一对应,但内容和意思表达贴近原著,翻译质量较高。当然由于很多译介是译者主体出于自己的世界观,结合自身的研究需要,从特定的视角出发,因此他们在译介选材、内容取舍和人物评价方面带有一定的意识形态烙印,这也是无法避免的。
对魏源、曾国藩、左宗棠、郭嵩焘、黄兴等五位名人(下文简称“五名人”)的译介,其客体可分为如下二大类:名人的生平、经历、思想和评论;名人的作品、文稿等著述。
五位名人一生著述无数,体裁多样,其作品和文稿包括编著、专著、日记、奏稿、书信、电文、诗歌和杂文等。但从现有的译介情况看,译介客体目前主要集中于五位名人著述中的部分内容或反映的思想,而非其完整的作品和文稿。事实上,对其作品的系统译介至今非常少见,或是个别作品,或是部分章节,或是文稿摘译,算不上成体系的译介。但与我们很多有组织的、成体系的经典外译活动形成反差的是,这看起来很不系统的译介却真实地悄悄地“走进去”了。
对此类“送出去”的尴尬,葛承雍(2018)对此深有体会,他在“壁垒与对话:中国文化如何走出去”世界哲学大会的沙龙活动中表示,我们需要盘点一下,进一步反省、区分和思考,真正走出去的是什么,为什么有些你“送出去”却无法“走进去”。洪汉鼎(2018)也认为,文化交流要看对方有没有需求,且要用对方的语境去诠释。我们不能盲目地“送”,却“送”非所需。我们送什么、送多少,必须研究目标受众,充分考虑时代、地域和消费需求的“对接”。
从译介方式看,“五名人”的译介情况可分为如下几类:即百科全书译介;人物辞典译介;报刊译介;人物传记译介;研究专著译介;译著以及“薛君度模式译介”。
译介的影响力与译介主体、译介客体和译介方式是密不可分的。译介主体的影响力和水平将左右译介的广度和深度,译介客体是否为目标读者所需或所关注也将影响译介的效度,而译介方式往往决定了影响力的时效性和目标群体。“五名人”的译介主体特点,使得他们的影响力遍及美英日法德俄等国,其中以美国、英国和日本受到的影响力最大,影响对象包括政界、学界和普通读者。而其客体的分布情况,使得读者对“五名人”的人物事迹有或多或少的了解,而对蕴含于他们作品的思想精髓却缺乏深入理解。从译介方式看,百科全书和人物辞典(传略)使得感兴趣的人可以随时查找人物的相关信息;报刊的时效性很短但传播速度快,译介的效度高;人物传记传达的信息较多,影响的面比研究类专著广;译著更直接地反映原作者的思想,影响往往更深入;“薛君度模式”主要指成立专门的人物基金会,对人物及其著作进行研究和译介,影响持久而且有一定深度。以对魏源著述的译介为例,《中国丛报》1834年在中国的发行量是200 册,但其赠送对象包括《北美评论》(North American Review)和《西敏寺评论》(Westminster Review)等著名杂志在内的多家西方杂志,其内容常常被转载和引用。《中国丛报》已经成为当时西方世界了解中国的重要窗口,自然它也就成为了魏源及其作品在美国和欧洲的重要译介桥梁。
近年来,国家积极推动中华文化“走出去”,成绩显著。但总体看,还是“送出去”的多,“走进去”的少。这与我们的“走出去”模式直接相关。我们的实施主体往往是我国政府或非企业组织,基本上以传播者为中心、运用行政化而非市场化的手段去推动,对传播、流通规律的重视程度远远不够,自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由此可见,我们走出去的文化要“走向陌生人的心灵”,就要以己心推之,要讲别人能听懂的话,要适用于别人,适用于别人的脉络,适用于大众和社会(沈清松2018)。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关键是讲好中国故事,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近代湖湘名人著述是湖湘文化和中华文化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理应积极“走出去”,高效“走进去”。政府部门、出版机构、社会组织、作者、译者等关联方需研究自身诉求与国外受众的契合点,以创意挖掘和提升文化产品的魅力和商品属性,把编写、改编、翻译、出版、印刷、发行等环节和资本运作等市场化机制紧密联系起来,探索出版市场的新模式,使我们的中国图书“走出去”、“走进去”。
近几年中南传媒率先展开内容和资本的双向国际合作,采用市场化机制,积极探索“国际编辑部”等新模式,向国内引入全球最大在线版权交易平台——IPR 在线版权交易平台,通过对外文化贸易的方式把中华文化成功“卖出去”,其国际印刷产品出口国已覆盖美国、英国、尼日利亚、孟加拉、喀麦隆等20 个国家和地区。另外,湖南省译界筹划已久的《汉英对照湖湘经典》系列译著也即将在两三年内面世。
我们相信,在中外文化交流中,无论是“西学东渐”还是“中学西传”,都是自然而然的历史必然(洪汉鼎2018)。只要我们本着宽容开放的心态,深入挖掘近代湖湘名人作品及其思想的当代价值和普遍价值,顺应需求,理顺机制,创新模式,中国文化就一定能顺利“走出去”,真正“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