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康
毛泽东在北大图书馆的工作从1918年10月开始,至次年3月,因母亲病重而离职归湘。在北大图书馆的近半年时光,他读了很多书刊,接触了很多人和事,这个过程和印象,一直深植于他的记忆之中,成为他一生中极为珍贵的一段经历。
进入北大图书馆
到了北京后,毛泽东忙碌着奔波着,几经联系,才落实好勤工俭学事宜。杨先生(杨昌济)希望毛泽东最好能在北大继续读书,可毛泽东却没有报考北大预科,其间不乏经济的原因,亦不排除与他一向推崇自学的主张相关。这里还有一个客观存在的原因,那就是当时教育部规定,中等师范生毕业后,必须先工作几年后才能报考大学。据萧子升回忆,由于“蔡(元培)校长帮忙的缘故”,图书馆主任“李大钊安排毛泽东干打扫图书馆、整理图书等轻便工作”。他说:“毛泽东对蔡孑民校长一直非常感激,写给他的每封信都以‘蔡夫子大人开头。他认为自己是蔡校长的学生,永远对蔡校长表示尊敬。”
因工作关系,毛泽东阅读各种新出版的书刊,结识名流学者和有志青年。他的顶头上司李大钊对他的影响最为直接。
毛泽东在延安接受斯诺采访时说:我从前在师范学校的伦理学教师当时是国立北京大学的教授。我请他帮我找工作,他把我介绍给北大图书馆的主任。这个人就是李大钊,他后来成为中国共产党的一位创始人。
和邵飘萍交往
毛泽东在北大时,和邵飘萍、梁漱溟都有过一段交往。他听过邵飘萍、梁漱溟的课,交往的时间颇长;在谈起北大往事时,他曾深情地说过,邵飘萍“对我帮助很大。他是新闻学会的讲师,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一个具有热烈的理想和优良品质的人”。1918年,邵飘萍在北京创办《京报》和新闻编译社,并在北大讲授新闻学。当时,北大成立了新闻学研究会,毛泽东是会员之一,邵飘萍常到学会讲课,传授办报的业务知识。毛泽东除了课堂上听邵先生讲课外,还常去邵先生家讨教。邵飘萍夫人回忆:“那时,毛主席是北大职员,平易近人,到我家里来,很有礼貌,叫飘萍为先生,叫俺邵师娘。”
后来,毛泽东回长沙创办《湘江评论》,邵飘萍所传授的知识,给了他不少的帮助。毛泽东也因《湘江评论》而声名鹊起,登上中国革命的舞台。毛泽东对邵飘萍的半年授课之恩,一直怀念在心。1926年4月26日,邵飘萍被军阀张作霖父子杀害。毛泽东知道后,十分惋惜。1949年4月,毛泽东亲自批文追认邵飘萍为革命烈士。他对这段短暂的师生关系极为珍惜,就是到了晚年,他仍称“我是邵飘萍的学生”。
“陈独秀表明自己信仰的那些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毛泽东零距离接触陈独秀,当然是在北大。他说:“我第一次同他见面是在北京。当时我在国立北京大学,他对我的影响也许比其他任何人的影响都大。”1920年6月,毛泽东第二次来到上海,他特意又拜访陈独秀,他说:“我第二次到上海去的时候,曾经和陈独秀讨论我读过的马克思主义书籍。在我一生中可能是关键性的这个时期,陈独秀表明自己信仰的那些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尽管他们后来道不同,但是毛泽东就个人情感上,一直没有忘记陈独秀。
1942年3月30日,也就是陈独秀逝世前两个月,他在中央学习组会议上说:“陈独秀是五四运动的总司令。”三年后,毛泽东再论陈独秀,他说陈独秀虽然“有些不正确的言论,但是他创造了党,有功劳”,“关于陈独秀,将来修党史的时候,还是要讲到他”。
“坑灰未烬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在北大图书馆工作期间,除了向北大老师们讨教,毛泽东还总想利用工作关系,多结交几个大学生。可事与愿违。毛泽东对斯诺说:“由于我的职位低下,人们都不愿同我来往。我的职责中有一项是登记来图书馆读报的人的姓名,可是他们大多数都不把我当人看待。在那些来看报的人当中,我认出了一些新文化运动的著名领导者的名字,如傅斯年、罗家伦等,我对他们抱有强烈的兴趣。我曾经试图同他们交谈政治和文化问题,可是他们都是些大忙人,没有时间听一个图书馆助理员讲南方土话。”
这件事当然使毛泽东刻骨铭心,他所说的“不把我当人看待”当有言过其实之处,不过有一点却是事实,那就是作为全国最高学府——北京大学的学生,“他们大多数”也免不了有轻视劳动者的毛病,这些“天之骄子”怎能俯身与一名普通的图书馆助理员,一个月只有八块大洋的普通劳动者“交谈政治和文化”呢?况且,对方所讲的又是难以听懂的“南方土话”。毛泽东离开北京之后,急景流年,北大学生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讲“南方土话”的图书馆助理员,二十多年后,竟会在西北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乃至在1949年让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1945年7月1日,抗战胜利在即,傅斯年作为六名国民参政员之一乘飞机访问延安。随后,毛泽东单独安排时间,与傅斯年彻夜长谈。同当年北大相比,时间和场景都有了转换,可毛泽东依然不失他乡遇故知的情怀和礼贤学人的雅量。谈话中,自然谈到北大学生在五四运动中的作用,谈到傅斯年等“五四”运动风云人物。听到谈及自己,傅斯年谦逊地说:“我们不过是陈胜、吴广,你们才是项羽、刘邦。”谈话的第二天,也就是7月5日,毛澤东给傅斯年写了封信,上写道:“遵嘱写了数字,不像样子,聊作纪念。今日闻陈胜、吴广之说,未免过谦,故述唐人诗以广之。”这便是章碣的《焚书坑》,毛泽东以条幅形式书写(其中原诗中的“冷”字写成“烬”字),赠予傅斯年。毛书云:
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
坑灰未烬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毛泽东为什么给傅斯年书写《焚书坑》,时下有着很多种解读。笔者以为毛泽东之所以书写这首唐诗,是针对傅斯年所说“我们不过是陈胜、吴广,你们才是项羽、刘邦”而抒发,毛泽东以“刘项原来不读书”回应,其间含有自谦自况之意,即与傅相比,自己不是读书太多的知识分子。不过,抑或有别的什么寓意,已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摘自《名人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