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傅 强 中央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本书译者之一
特朗普总统上台后,中美关系扑朔迷离。2017年4月,中美两国元首在佛罗里达州海湖庄园会晤,人们似乎看到了两国关系有拨云见日的迹象。但是在2018年,双方的贸易摩擦升级为贸易战。上半年虽经谈判达成协议,但特朗普政府出尔反尔,撕毁之前达成的共识,并威胁对更多中国商品征收更多的关税。而在2018年12月1日,习近平主席和特朗普总统在二十国集团峰会期间的会晤又达成共识:暂停加征新的关税,在未来90天内进行谈判。中美两国的矛盾最终能通过谈判得到妥善解决吗?还是“注定一战”?哈佛大学教授格雷厄姆·艾利森在其新著《注定一战:中美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吗?》中回顾了过去500年的历史,给出了自己的良方——避免“修昔底德陷阱”。
艾利森是美国著名的国际关系专家,是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创始院长,长期担任美国高校智库排名第一的贝尔弗科学与国际事务中心主任,自里根总统时期开始先后服务过十几位国防部长,甚至在克林顿总统时他还曾出任助理国防部长。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谈论中美关系走向时,很少有美国人能像艾利森这样有发言权。他的这本新书从历史的维度探讨中美关系的性质与走向,为我们分析美国对华战略逻辑提供了极佳的视角。
毋容置疑,该书的核心概念“修昔底德陷阱”已经成为人们讨论中美关系时频繁出现的词汇。无论是其支持者还是反对者都不得不承认,自2012年“修昔底德陷阱”概念首次进入公众视野至今,中美关系不但没有向人们希望的方向改善,而是在向相反的方向下滑:2017年12月特朗普政府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称中国为“修正主义国家”和“竞争对手”(rival);2018年7月开打贸易战;2018年10月美国副总统彭斯关于美国对华政策的专门讲话更是从“经济侵略”、发展模式、人权状况到对外政策对中国进行立体式批评;2018年美国对中国中兴和华为等高科技企业的“围猎”不断见诸报端。诚然,具体到中美之间发生的具体冲突,人们会发现各有各的前因后果,不一定完全是统一部署的结果。但是所有的这些事态都在表明美方对华的态度和关注点的变化,而这正是艾利森所称的崛起国和守成国之间存在的结构性压力外化的结果。
无论从内容还是语言上看,该书都是一本值得通读的书。在笔者看来,第八章中关于中美冲突的五种情景推演尤为值得读者细嚼回味。更发人深省的是,在推演中即使双方都不愿意发生战争,但还是可能因为误判或误解等原因而最终走向战争——这一点非常值得人们警惕。此外,该书结论部分中对美国领导人的建议也非常值得中国学界思考,特别是关于要“明确重大利益”和“把國内的挑战放在核心位置”的建议,要分清楚“哪些是生死攸关的”,“哪些只是点缀搭配的”。毕竟,两国结构性矛盾业已存在,要谈判解决就必然涉及妥协。其次,国内问题应该是国家和国民最应该优先关注的,而现在国内民众对于中美关系的关注似乎有些“过度”了,这反过来可能会掣肘政府在这些问题上回旋的余地。
当然,批评该书观点的人也不比赞同者少,尤其是在国内的公开讨论中。比如,有人提出艾利森误解了斯巴达和雅典冲突的历史原貌,修昔底德本人都不会承认存在这个陷阱,案例选择也有偏差问题,等等。受到批评最多的是“崛起国和守成国必然冲突”的论断。艾利森在该书的附录中对这些批评作了回应,明确指出“不可避免”是一种“夸张的说法”,而且王缉思教授在该书中文版的推荐序中透露该书的书名其实也是国外编辑为了吸引眼球而选。细读全书的读者应该会发现,艾利森本人并不赞同这种宿命论,他在书中一直在探讨中美两国如何从历史中吸取教训,避免战争。当然,正如罗兰·巴特所言:“一部作品一经诞生,他的作者就已经死了。”“修昔底德陷阱”本身的意义和影响要留给它的读者决定。而且,从认知语言学角度来看,“修昔底德陷阱”历史隐喻确实有“自我实现”的功能。
最后,无论是同意还是反对用“修昔底德陷阱”看待中美关系,都应该认真读一下全面反映作者观点的这本专著。正如艾利森所言:“否认修昔底德陷阱并不能削弱其真实性。承认它也不意味着要欣然接受将要发生的事情。”毕竟,即使是火警误报也比发生火灾了却没有警报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