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 凤
抗战时期是中国共产党新闻教育发展、新闻人才培养的重要时期,也是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全面执行的重要时期。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不仅集中在延安等革命根据地区域,在国统区和沦陷区也有积极发展。其中,延安地区的新闻教育主要依托延安大学等院校机构及《解放日报》等党的机关报开展。国统区和沦陷区却由于政治壁垒和军事封锁,很难通过正常途径成立有规模的院校教育机构。新闻宣传干部的培养和新闻记者的培训主要依靠新闻团体。其中,中国青年记者学会(以下简称“青记”)就是中国共产党在这些区域开展新闻人才培养的重要执行主体。“青记”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闻团体①,范长江多次论述“青记”的组织性质,申明“青年记者学会这个全国性的新闻团体却在共产党的领导之下,而且从国民党的中下级新闻从业人员中分化出一部分人来形成以共产党领导的统一战线的组织”。②“青记”是在周恩来等中国共产党领导人直接指导下成立的,“全面抗战爆发后,周恩来指示胡愈之等人,将爱国的新闻工作者团结起来,建立一个统一战线的组织”③,即成为后来的“青记”,具体由范长江、陈侬非、恽逸群等人发起创办。随着抗战情势的变化,“青记”逐渐发展成为抗战时期最有影响的新闻组织之一。
“青记”成立的最初目的是集结新闻界的力量,团结进步青年新闻记者以服务抗战新闻工作。由于诸多原因④定位为学术团体后,“青记”逐步确立了教育青年记者、培养中国共产党新闻宣传干部的组织宗旨。“青记”的分会、通讯处等下级机构遍及国统区、沦陷区和根据地三个区域,巅峰时期会员多达1000余人。既有相当数量的学员,也有相对充足的教学资源,因此成为中国共产党培养新闻人才、开展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重要载体。在教育方式上,“青记”采取“一为出版讨论新闻学术的刊物,一为利用座谈会或讨论会等方式”⑤两种方式。基于教育和组织会员的需求,“青记”的书籍、报刊、壁报等多达40多种。这些出版物在抗战时空中的教育功能有多层呈现,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培养战时新闻人才的导向和策略。本文主要对此展开论述。
“青记”的出版物大致可以分为:依托各分会、办事处公开出版的报、刊、专栏;依托生活书店、国际新闻社出版的一些丛书;以培训青年记者为宗旨的内部刊物、壁报等。由于战时出版的特殊性,最后一类多未公开发行,只在“青记”内部流通。但上述无论哪一种,都是“青记”在不同情境中、针对不同的学习群体所使用教育介质,本篇均视为研究对象。
1.以传播宣传政策和讨论新闻学术为主的报刊
作为全国性的新闻组织,“青记”的分会、通讯处、办事处等下级机构遍及全国。为加强联络,便于成员开展战时新闻学理论的学习,“青记”总会及分会办了许多报、刊和内部交流资料。以刊物及专栏为盛,初步统计有《新闻记者》《冀中报人》《青年记者》《新闻战线》《战地报人》《文化新闻》《北方记者》等四十种。它们不仅分布在前线、敌后、沦陷区甚至远至南洋、香港等地。不同主体所办的刊物宗旨和风格有所差异,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偏严肃的学术性刊物,以总会所办的《新闻记者》最具有代表性——它的架构最完整、理论讨论最深入、内容最丰富,影响也最大。该刊即是基于“团结全国记者,加强抗战服务为中心,强调自我学习”⑥出版发行的。此外,重庆分会的会刊《新闻战线》发表了大量的学术论文,总结抗战期间的新闻工作经验,讨论新闻工作,评介新闻人物、新闻学论著,“内容都很充实”⑦。学术性刊物对“青记”会员及青年新闻从业者而言,在帮助他们完成战时新闻学理论建构和实际指导上意义重大。二是偏向学会内部、学会之间交流学习的刊物。如冀中分会的机关刊物《冀中报人》,它刊登的内容多与总会和分会的日常活动有关,如中国青年记者学会冀中分会的成立宣言、半年工作纲领,及理事会会议记录,以及一些《各地会友简讯》《大时代下的中国青记协会》等文章,几乎都是围绕着“青记”的总会和分会的工作展开;三是比较偏向信息传播的刊物。这种刊物的定位是媒介的基本功能——传达信息为主旨的。例如昆明分会主办的《文化新闻》,该刊就是以“传播新闻、文化、艺术界的新动向,宣传各会员所在报纸的重要消息”⑧为主要诉求。
2.以集纳战时新闻采写编评经验、展示新闻作品为主的书籍
除了刊物之外,“青记”还编撰了一些书籍,其中最有影响力的是《战时新闻工作入门》。该书发行于1939年3月,由“青记”总会编撰,共收入有关战时新闻工作的文章40多篇。作者群以知名新闻人、政界文化界人士为主,包括张季鸾、胡愈之、范长江、陆诒、成舍我、邵力子、邹韬奋、金仲华、曾虚白、穆欣、潘梓年等30余人。该书共分为“战时新闻工作的理论和实践”“战时新闻记者的修养与学习”“战时办报的教训”“战时编辑工作的新动向”等8个类别。编著的目的是为了回答青年记者:“告诉我们怎样做新闻记者?做战地记者要具备些什么条件?如何编辑战时新闻纸?”⑨当时的书评也认为这本书的功能体现在“它教育广大的即将入伍以及刚入伍的‘新兵’,如何去修养和学习,如何去作种种物质上的准备,甚至如何去应付复杂的人事问题”⑩。此外,“青记”还于1939年出版了由陆诒、邵宗汉等编著的《新阶段中一般新闻采访工作要旨》,32开32页,由桂林国际新闻社出版发行。该书共五节,讲述如何获取新闻材料、怎样处置新闻材料、怎样鼓励业余新闻工作者等。这一类型的书籍是为了培养新闻战士的策略性著作,“具体的指示了新的努力方向和工作途径”,有较强的实用性和针对性。还有一本以徐州战役的战地报道为主要内容的《徐州突围》一书,也是“青记”组织出版、生活书店发行的。这是一本战地报道作品集,记录了徐州战场的方方面面,从战争经过、突围过程,到灾区百姓生活,再到记者在战场的感想,全方位地展示了战地报道的各种内容和题材,以供青年记者们学习。对于教育对象而言,相对于学术刊物,书籍类出版物由于其框架比较完整,篇幅较长,撰写和加工的时间也较长。同时,知识传授更有系统性,信息量更丰富,指导地也更全面。
3.以加强针对性教育和开展实践为主的其他印刷品
除了公开出版的书籍和刊物外,利用团体内部记者集中、易于展开出版活动的优点,“青记”总会及各分会出现过不少自行印刷的内刊或其它纸质物。范长江在桂林就曾创办了一份名为《采访与写作》的油印刊物,并亲自为创刊号题写卷首语。该刊物供国新社成员与“青记”会员学习,“起到了交流经验、互相学习、共同提高的作用。”“青记”在桂林时期,还出版过名为《好儿郎》的报纸,这张报纸由范长江倡议,“国际新闻社”三位青年记者承担,“各自采访、写作、划版样、做标题、刻蜡纸、油印,每人从头到底,独立作战”。范长江等人的原计划是要做“一张大众化的小报,想通过办报培养一批自写自编的青年”。但由于条件未成熟,该报仅作内部观摩用,未公开出版。这些内部出版物中,最有影响力的是“青记”于1939年3月创办的《记者通讯》。该刊主要用于总会和分会之间、会员之间的了解和沟通,同时探讨新闻业务、交流经验。除了这些可流通的文本外,还有一些固定的文本,比如“青记”记者之家所办的壁报《记者之家》。这份壁报的主要功能是为了帮助暂居于“记者之家”的青年记者们学习,“新中国的新闻从业员,把战场作为学校,从学校回到‘家’里,除了舒适的休息,也还要学习的”。还有记者宿舍墙上贴的各种通知、告示等等。这些都是战时新闻记者学习的重要载体。这些内部刊物出版时间不长,内容远不如公开出版物丰富,却因为读者对象集中、议题集中,更加有助于团结“青记”同仁。从教育意义上来看,它不仅传播新闻学知识,同时从新闻伦理、行业规范上培养青年记者,推进他们对“青记”的组织认同、新闻行业的职业认同,从更深层面培养新入行的青年记者。
1938年9月中国共产党在延安召开第六届中央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毛泽东同志提出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命题,推动中国共产党马克思主义学习进入新时期。具体到新闻学上,体现的就是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与中国革命实践的结合。“青记”组织的一系列新闻培训班、新闻院校及讲座、座谈中,经常开展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经典文本的学习,并以毛泽东同志的《论持久战》等相关文件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经典理论展开学习和讨论,对青年记者尤其是根据地分会的青年记者开展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这些教育活动的教材除了上述经典文本外,多以“青记”所办的会刊和出版的书籍为主。
抗战爆发之前新闻教育所使用的教材,多是戈公振的《中国报学史》、徐宝璜的《新闻学》等体系完备的学人专著。且无论是大学本科教育还是专科教育多移植以密苏里模式为代表的西方模式。这种尊崇客观报道的原则,记者完全独立于新闻事件之外的新闻理念,显然与抗战时期国家民族利益至上的原则不符,与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为指导的战时新闻人才培养的导向不符。且在抗战时空下,新闻从业者和民众的关注点非常有限,大多围绕抗战展开,记者所面对的报道的类型和手段也非常有限。这种情形下,刊物和战时小册子是非常有优势的。它们往往将战时报道中的问题分门别类,逐一分析战时报道中的问题。虽然“青记”出版物的报刊、书籍等存在理论架构不足,系统性不强等不足之处,但是它们针对性强,往往针对一个问题解决一个问题,更加适合战时新闻速成教育使用。抗战时期“青记”创办了以中国新闻学院为代表的新闻院校和以桂林战时新闻讲习班为代表的新闻训练班。这些教育机构所使用的教材,一方面是授课者自身的业务经验,另一方面就是“青记”自编的书籍和刊物。而授课教师多是“青记”会员,他们的业务经验和宣传策略又多形成文字登载在“青记”的刊物和书籍上。以桂林战时新闻讲习班为例,当时孟秋江讲授的课程是《战时新闻事业》,而《战时新闻工作入门》一书就收录了他的《怎样做战地新闻记者》《战地报纸供应的经验》,实现了教材与刊物的互相补充,深度勾连。
通过新闻团体来培养宣传干部和新闻记者,是因为当时新闻干部和战地新闻记者分散在各个区域,既无法统一集中授课,也无法安排师资异地教学,只能依靠报刊和新闻组织为主体,开展新闻培训。“青记”的培养数量是非常可观的,仅桂林战时培训班一处,初办时学员即达100多人。中国新闻学院在1939年4月到1940年3月约一年的时间内,招收三届学员,总人数达176人。这些培养中,几乎都有涉及使用刊物、书籍作为教材的情况。其中,《新闻记者》开设的“学术论坛”“经验之谈”“工作经验”等十余个栏目都是围绕“新闻抗战”这一核心话题进行的,对于新闻业务、新闻政策等的研究比较全面,使得它成为最常见的教材。如“青记”在桂林举办的“暑期新闻讲座”,太行分会所办的“太岳新闻训练班”等,都曾以《新闻记者》作为培训教材。同时,在“青记”活动后期,尤其是在抗日根据地的分会的活动,除了配合中国共产党的宣传外,培养党的文职干部成为“青记”的主要任务。当时敌后新闻工作最重要的问题之一就是“新闻工作干部的不足”,“我们如果要全面开展沦陷区的工作,至少要有三十到五十的健全干部。”范长江多次提出,培养新闻干部是“青记”的重要任务。与此相对应的,是沦陷区中有“无限失学失业而要求干文化事业的失学青年”,这两者显然需要新闻培训机构来嫁接。“太岳新闻训练班”就是基于这个需求开办的,“这个训练班的任务,是为太岳各县培训新闻通讯的骨干。”因此培训班招生的学员“来自不同的生产单位:有的是工救会员,有的是青救干部,有的是部队中的文化工作者,及各个大报、小报的通讯员”。课程设置以“训练班采用了各个单元启发的讲授方式:以政治常识、新闻常识为相互配合中心”,来满足培养宣传干部的需要。同时,培训班教员大部分并非新闻学专业出身,只略有些新闻从业经验,“教业务课的人,对新闻工作也是初学,自己知道的很少,却要去帮助别人,困难是可想而知的”。不仅教员能力有限,“也缺乏必要的教材和参考资料。当时的教学资料只有总会出版的《新闻记者》杂志和国际新闻社内部出版的《采访与写作》”,完全靠“青记”与姊妹组织国际新闻社的刊物作为教材。除了这些比较有规模的培训班、院校之外,还有一些利用刊物进行小范围内培训的教学行为。“青记”北方办事处就曾利用自己编辑的会刊《北方记者》为华北《新华日报》《胜利日报》培养通讯员,与他们交流采访写作的经验。
以《新闻记者》等文本为学习内容的教材,主要是学习新闻学理论、战时新闻宣传和新闻报道的技巧。除了理论学习之外,还有非常重要的实践教学。“青记”所办的新闻院校、培训班都非常注重实践,甚至把实践列为与政治学习、新闻学理论业务学习并重的位置,“要‘知’与‘做’同时并重,不但要使学员们了解新闻学各部门的知识,而且要他们能够实际工作”。即使在条件非常艰苦的“太岳新闻训练班”,仅有一个月的学习时间中,学员们还办了《群众报》《民声报》两种油印报和《文化前线》《文化战士》两种墙报。他们“分四组轮流担任编辑,使理论与实践真正的配合起来”。在这些实践课中,学员们学习的模板正是抗战时期的各种报纸,以敌后战区流行的油印报为主。以中国新闻学院为例,在开学第一周谭思文老师就“将内地各种各色的小型报给大家参观”。《拂晓报》《舆论周报》等战时宣传刊物,它们经由上海邮寄到香港,供学员们模仿和学习,成为实践课的教材。以成型的报刊作为学习对象,可以让学员们在最短的时间里掌握报纸编辑、排版、印刷的技巧,也是出版物成为新闻人才培养教材的有力佐证。
在政治军事局势变幻莫测的战时,青年记者能接受到的教育非常有限。“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下,政府日理万端,兼之各地交通间阻,举办训练班固非易事,新闻记者前往参加训练亦复困难万分”,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可以参加新闻培训机构或新闻院校的培训。即使能参加,也仅是一个月到三个月间的短期学习。这么短的时间,青年记者能接受的信息非常有限。此时,大多数青年记者斗争在一线和敌后区,他们只能依靠自学。自学的时间和空闲有诸多限制,“大多数的报人,是反常的在夜间工作,白天睡觉,在平时各地电讯较早,抗战后每日电讯,平均都要延迟两三小时,遇有纪念节日,电讯延至晨间六时左右,也是常有的。这样,工作加长,睡眠延迟,日间除睡眠吃饭外,实在很难有空余的时间……”这种状态下,战地记者不仅不可能参加相关的集中培训,系统性地阅读书籍进行自修都非常困难。更重要的是,“关于新闻学理论与实践的书籍杂志,中国太缺乏,对于培养大批新闻干部这一工作,参考书籍不够,实在是一个难事,”当时新闻出版物种类有限,印数有限,发行地区也受限制。而战前新闻学教材内容多是普通的新闻学理,以及常规的采写编评技巧。在风云变幻的战时,新闻记者经常面临新的斗争格局,他们不能按照战前的理论和报道原则开展新闻事业,而新的宣传模式的养成,战时新闻采写能力的养成,都需要新的学习样本和学习方法。这个时候刊物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相对于面对面的授课,利用集中了本学科专家经验的刊物进行远程教学也有明显优势。比如可以规避面对面授课时学员易随波逐流,易被操纵,以及个人在集体面前易保持沉默甚至改变原有观点等缺点。刊物针对的是即时发生的事件,随时更新,且发行和传播相对书籍更为广泛。因此,《新闻记者》等刊物就成为战时新闻记者学习的重要材料。这些刊物不仅分布广,且主要以新闻记者为阅读对象,定位明确。利用刊物开展青年记者的教育,是“青记”总会及分会办刊的宗旨。以《新闻记者》为例,范长江多次提出:“‘新闻记者’月刊应设法充实其内容,使其能担负起重大的教育工作”。从内容上看,《新闻记者》注重战时新闻业务知识的传授:“欢迎为抗战建国宣传的工作和方法上的讨论;尤其欢迎各地新闻事业及文化事业有系统的记述和分析。最好是将各地新闻事业及文化事业的历史和现状,作批判的绍介。至于报纸杂志的编辑,发行,探访等技术上的讨论,和经验上的记述,尤为欢迎”。该刊征稿条例规定“本刊文字以有关新闻事业之题材为准”。此外,《新闻记者》尤其关注国内外新闻事业的概况,并聚焦在抗战背景新闻事业的特殊景象上,刊发了《北战场的新闻动态》《华北的几种汉奸报纸》《失陷后平津的新闻界》《孤军奋斗的十二个月上海新闻界的战绩》等多篇文章。这些文章组合起来就可以大致呈现当时中国新闻事业的总体面貌,也是对抗战时期中国新闻事业发展记录与描述,对青年记者了解全国尤其是战区新闻事业的状况颇有价值。
“青记”所办刊物的撰写者以“青记”会员,即一线新闻工作者为主。这保证了刊登的信息是第一手的、新鲜的。同时,刊物所登载的部分内容是总会及各分会座谈会、演讲会的内容。这部分内容集综合了当时一批优秀新闻工作者的报道经验、对政治军事时局的判断以及对宣传政策的认知,可以说是当时条件所允许的最好学习材料。通过期刊文本的传播,将本来只有几十人能接收的信息,传播到整个“青记”会员群体以及全部的读者群体中,扩大了传播范围和教育对象范围。
从定位上看,刊物和书籍都是当时青年记者的学习教材,尤其是无法参与院校和培训机构教育的青年记者的学习材料。同时,“青记”组织的书籍和刊物是互相对应的。《战时新闻工作入门》一书大多数内容都是《新闻记者》上刊登的文章,经过“青记”整理后编成。部分青年记者向“青记”索要《新闻记者》作为学习材料,苦于“(《新闻记者》)月刊以前未留纸版,印数从未超过三千份,因为它是比较多带专门色彩,怕印多了书店发不出,但是每期都卖光了,弄得我们无法遵命”。为了满足这些青年记者的学习要求,“青记”组织出版《战时新闻工作入门》在全国各地生活书店发售,尽最大可能满足青年新闻从业者的学习需求。“青记”会员于友在回忆录中写到“在桂林期间,我除了有机会参加‘青记’主持的学习活动,还经常阅读‘青记’主办的刊物《新闻记者》和它在桂林各报主编的论述新闻工作的专刊,从而增长了不少有关新闻工作的认识”。这是“青记”及其出版物对战时新闻记者教育的典型个案。
“青记”作为一个活跃在国统区的新闻团体,与中国共产党在国统区领导的许多其他群众团体一样,对外展示的是一个中立的学术团体。因此它对中国共产党宗旨、活动的宣传和传播没有明显倾向性,在公开出版的新闻刊物上很少涉及国共关系等政治敏感话题,也很少正面评价中国共产党的战略和军事政治活动。但是作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闻刊物,它必然有自己的“政治态度”。尤其是在抗战基本问题,如坚持抗战必胜,坚持彻底抗战和长期抗战的讨论上,都是与中国共产党的决策和立场始终保持一致的。
从传播实景上看,个人从实际物理活动空间接收的信息和从大众传播媒介接受的信息,共同构成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和认识。而个人的物理活动范围是有限的,他想获取更多的认知,必然需要借助大众传播工具。正如传播学者贝尔纳·瓦耶纳所说:“真正的教育也离不开新闻(媒介)。因为大众传播工具是一种扩大器,可以使教育者的作用超越一般传播的对象”。抗战时期战火不断,图书馆藏书、学校藏书和家庭藏书大部分都遗落在战区,无法完全搬迁。在缺乏常规纸质阅读物的情况下,民众的教育尤其偏向大众传媒。此时,视听媒介还没有完全发展起来,报纸和期刊是当时最主要的大众传播工具。加之抗战非常态下民众对战况、物价、交通等信息的超常关注,也更加依赖以报纸期刊为主的纸质媒介。报刊在进行内容筛选和报道导向选择时,必然兼顾大众的教育和信息诉求。
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层也敏锐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中宣部关于各抗日根据地报纸杂志工作的指示》规定“各边区可以出版一种作为社会教育工具的通俗报纸……其读者对象是广大群众和普通党员,它担负着政治的、社会的、科学的和大众化的有计划的启蒙任务。”以教育大众为主旨的通俗报纸是各个抗日根据地的必办报刊。在国统区,除了公开出版的《新华日报》和《群众》周刊外,中国共产党积极借助其他平台开展抗战建国的启蒙和宣传工作,“青记”的出版物就在其列。《新闻记者》虽然“以新闻事业、新闻学的理论,以及新闻记者或报人的问题为中心,但它的一般性,仍然不能离开抗战建国的宣传,教育和组织等工作”,因而它的受众对象“除了新闻界朋友之外,还有广大的教育界,文化界,青年学生,武装同志,工农商各界的同胞”,即它不仅是一份专业刊物,同时也满足抗战面向大众的宣传需求,满足抗战时期对宣传物的“大众化”和“通俗化”要求的,“青记”对此有明确认知。《编辑室的信》中详细地描述了自己的受众范围:“我们希望展开到任何角落,前方后方都是我们所欢迎的。我们希望把作者与读者的网,普及并深入到整个社会的各方面——假如这件事情做得有成效就可以发动广泛的同胞来直接或间接地参加舆论或报导的工作,以充实和扩大抗战建国运动。我们希望不限于报馆及救亡团体,而且希望军队、工厂、农村、学校以及一切工作场所。”此种大众的宣传,是基于战时刊物的任务,即“是要把新闻事业的理论与实际,融和在抗战建国的全民族大众文化战线上”。抗战时期不仅要抵御外辱,同时也是国家重构的重要时期,媒介在舆论动员上不仅宣传抗日救亡,也鼓动抗战建国。“青记”出版的期刊媒介,既是“青记”对普通大众的媒介教育,也是表达中国共产党关于国家建设政策和战略的重要平台。
大众传媒开展的大众教育,不仅仅体现在信息传播上,还体现在态度和意见上。“青记”决定办会刊的初衷就包括“有了这个刊物,也就可以比较集中地表示对国是的意见”。这种对“国是”的态度和立场,对普通民众的引导和教育更具有实际意义。在抗战局势不明、国民党多次表现消极抗日的情况下,“青记”“曾召开了几次关于时局意见的座谈会,邀请当时在武汉的各方面知名人士,发表对于国是的意见,坚持抗战,反对投降。这些言论都在新闻记者月刊上发表,直接反映了‘青记’的政治态度”。将中国共产党坚持抗战、反对投降的言论通过大众传媒发表出去,不仅表现了“青记”的立场和态度,也是引导“青记”成员坚定立场,更是引导普通大众坚定立场。《战时新闻工作入门》则是直接提出抗战要“在敌人的后方开展游击战,在敌人的后方建立我们自己的政权”,论证中国共产党抗日游击的正当性和必然性。抗战后期,“青记”利用刊物对大众的媒介教育更加直接。如“青记”太行分会召开代表大会“决议出版太行分会会刊,开办新闻训练班,开展群众通讯和群众读报工作”,通过群众通讯等宣传工作和群众读报等文化普及工作,开展对大众的鼓动和教育。
“青记”等新闻团体战时新闻人才培养模式的探索和发展,主要源于抗战时期院校新闻教育的萎缩,新闻人才培养的模式和主体趋于多元化,新闻团体也成为新闻人才培养的重要执行者。新闻团体的新闻人才培养不仅包含开办新闻院校新闻培训班、召开座谈会报告会这样面对面的培训和教育,还有战时不稳定的时空推动产生的、适合异地教学的新闻出版物的培养方式。为了配合战时的新闻教育和新闻宣传,浙江省战时新闻学会、记者公会等新闻组织也出版了不少新闻学出版物。在整个中国新闻团体中,“青记”所的出版物,无论是数量还是种类,都是佼佼者。
具体到“青记”,中国共产党新闻宣传和新闻教育政策的推动也是重要原因。中国共产党对青年团体、青年刊物的功能有明确设定:“青年组织的基本责任在于教育,因此青年刊物的基本责任也就在成为帮助干部教育和国民教育的武器”。基于这个设定,“青记”团体及其所有出版物都强调其教育功能。在讲座、座谈等其他教学方式的配合下,“经过培训的学员,有的成为记者、通讯员,为新闻事业输送了新鲜的血液”,为中国共产党培养了一大批擅长新闻宣传的人才和擅长战地报道的记者。“青记”作为全面抗战时期发展起来的新闻组织,摒弃了传统新闻组织以团结同仁为主旨的行业组织定位,转变为突出教育功能的主体。它利用新闻出版物培养战时新闻记者,又在中国共产党的指导下,培养基层的新闻宣传干部,积极在青年记者中传播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青记”会员黄药眠刚从苏联回来,就受到邀请去分享在苏联学习的心得,“给青年记者们讲马克思主义新闻学,培养和提高青年记者的思想和业务水平”,引导青年记者以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去完成自己的政治信仰、职业伦理的构建。这些都为此后的解放战争和建国后的宣传鼓动、报刊建设储备了人才。这种培养不仅仅局限在“青记”活动时期,还表现为“青记”被封闭后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建国后还有新闻记者把《战时新闻工作入门》作为学习材料。
在履行对青年记者教育功能的同时,这些战时刊物还具备配合中国共产党的抗战政策开展战时舆论动员和战时宣传的功能。它的教育对象和目标不再局限于新闻记者,而是包含普通大众在内的,多层、多元的,有较强的针对性。以“青记”为载体,中国共产党抗战时期的新闻人才培养以抗战历史情境为背景,既符合抗战需求,也符合政党培养新生新闻宣传人才的需求。这一时期新闻人才培养模式的探索,对解放战争时期及建国后的新闻教育有重要借鉴意义。
注释:
① 范长江:《关于国新社的情况》,广西日报新闻研究室编:《国际新闻社回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页。
② 范长江:《范长江新闻文集》,新华出版社2001年版,第1188页。
③ 蔡鸿源、徐友春主编:《民国会社党派大辞典》,黄山书社2012年版,第149页。
④ 改名主要是基于两层考虑,一是冯英子提到的“国民党政府不允许我们成为一个职业性的团体,以致给他们增加麻烦,要我们成为学术性的团体”(冯英子:《在武汉的日子里》,《新闻研究资料》,1981年第2期);二是陆诒认为原来的“中国青年记者协会”的名称“对我们教育和工作的意义,表达不鲜明”(陆诒:《“青记”的创立和它在武汉会战前后》,《新闻研究资料》,1981年第2期),而“我们用‘学会’这个名字,它可以教育会员,壮大自己的队伍”(冯英子:《在武汉的日子里》,《新闻研究资料》,1981年第2期)。
⑤ 陆诒:《记中国青年记者学会的成立大会》,《新闻记者》,1938年第2期。
⑥ 冯英子:《青记从头说》,《中国记者》,1997年第9期。
⑦ 曾虚白:《中国新闻史》,三民书局1966年版,第415页。
⑧ 王品三主编:《云南出版史志资料》(第1辑),云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5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