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婧
钱惟善,字思复,号曲江居士、心白道人、武夷山樵,浙江钱塘人。约生于元大德年间[注]谭畅《钱惟善生平考略》引《南村辍耕录》卷五所载钱惟善年十六七时以诗谒见李衎一条,又考李卒于元延佑七年(1320年),以证钱氏生年不晚于大德八年(1304)。《松江报》2012年6月28日刊。,卒于明洪武十二年(1379年)[注]《武林往哲遗著丛书》本《江月松风集》附录明魏骥《书杨维祯墓志铭后》云:“属元季世,先生与曲江钱先生隐于松江,后二先生相继没,知府林孟善为卜其地,合葬于华亭县干山之阳。”检[正德]《松江府志》卷二十二《守令题名》,林庆于明洪武三年至十二年在任。又,钱惟善为沈易所撰《五伦诗集序》所署日期为洪武十二年三月。由此推定钱惟善卒年为洪武十二年。。早年博闻多才。后至元元年(1335年),以《罗刹江赋》领乡荐,官至江浙儒学副提举。至正二十年(1360年),退隐吴江筒川,经二、三年,移居松江华亭[注]据黄仁生《钱惟善生平事迹若干问题献疑》一文考证,钱惟善移居华亭最早应在至正二十二年(1362年)春暖时,最晚也当在至正二十三年。《中国文学研究》2015年第1期,第48—57页。,直至去世。与同时寓贤杨维祯、陆居仁同葬于华亭干山,并称“三高士”。其生平事迹见于《明史·文苑传》及浙江、上海等地的古今方志。
现存钱惟善别集《江月松风集》十二卷为钱氏手自编订,约成于至正初[注]当代学者孙小力考证《江月松风集》卷十《八月十五日蔡忠伯杨亷夫司令袁鹏举宾王陆孔昭同登江楼观潮以李白浙江八月何如此潮似连山卷雪来分韵赋诗限七言律期而不至者楚石长老吕彦孚》、卷十一《杨亷夫司令以诗美杜清碧先生达兼善郎中率吾曹同赋》等诗撰于至正四年,今从之说。《杨维祯年谱》,复旦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93页。。然而,钱惟善在此后担任过江浙儒学副提举,后隐居吴江,又移居松江华亭近二十年,与杨维祯、邵亨贞、陶宗仪等名人闻士往来频繁,多题赠酬答之作,凡此种种,均未反映在该集中。所幸明末至晚清的250余年间,众多藏书家在传抄或刊印《江月松风集》之际,对钱惟善诗文加以补辑,俾钱氏中晚年生涯及文化交游活动历历可考,进而对于上海在元末即为江南文化重镇之地位,提供了颇有价值的佐证。而在补辑过程中体现的文献资源关系、传统辑佚方法等课题,同样值得深入探究。
此为《江月松风集》祖本,钱惟善亲手书写,经后人装裱成手卷。该本现知最早收藏者为明人钱榖,明末清初递经陆嘉颖、曹溶、翁驾澄等人传藏,嘉庆年间收入秘府,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注]据《钦定石渠宝笈三编·延春阁藏一七》著录收藏印。。
明崇祯七年(1634年)至清顺治九年(1652年)间,陆嘉颖补诗4首。康熙十七年(1678年),曹溶从所藏元人真迹补《再次廷璋长史留宿韵》二首,又分别从《玉山名胜集》、李氏画卷、《昆山杂咏》补诗三首,共5首。陆、曹二人辑诗接于手稿后幅,每首后有识语。
钱惟善手稿本在传藏过程中,衍生出若干抄本:曹溶收藏时期有曹溶家抄本、金侃抄本等;入藏翁驾澄家后,有翁栻抄本、许星瑞抄本、金宪邦抄本等。诸本大多并录陆、曹补诗。
曹溶得钱氏手稿后,请人抄录副本一部,并将陆嘉颖与自身辑得之诗9首接于卷末,是为曹溶家抄本。
该本后为钱塘吴氏所得,清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至五十七年(1718年),吴允嘉、吴焯二人在该本上做了大量校补。
吴允嘉择录杭州府、钱塘县诸志文苑传、《元诗选》、魏骥《书杨维祯墓志铭后》中有关钱惟善生平文字,汇为《小传》一卷,置于原本卷首。又据《苏州府志》增《送贾元英之照潭》《清逸斋》《普济寺》《崇吴寺》等6首,据《嘉兴府志》增《福源宫得月楼》1首,据《于潜志》增《雨足复降旨来谢》1首,据《西湖志》增《和杨廉夫西湖竹枝词》7首,据《题画诗类》增《题杨竹西草亭图》《题赵彦征画》《题高尚书墨竹卷》等12首,据《畅叙堂书画题跋》补《题倪云林隐居图》《题倪高士双松图》《题杨补之画梅》《题听雨楼图》等7首,据倪瓒画真迹补《题倪云林画》1首,合35首。
吴焯据《铁网珊瑚》补《送瞿慧夫上青龙镇学官》、《送伯宣还颍上》、《卢母周夫人挽辞》等9首,又补《送陈敬复携妻子往沛中省亲》1首,共10首。
该本自吴家散出后,历经朱彝尊、汪宪递藏,传至汪曾学、曾唯时,失落下册。同治年间,杭州藏书家丁丙先从汪曾学处购得上册,又于书肆购得下册,合成完璧。
丁丙重新装订该本,将吴氏二人所辑合为《补遗》一卷,又将自身所辑《题士女惜花图》诗1首,《跋顾宏中画韩熙载夜宴图》《跋朱夫子与侄帖》《跋洪忠文公遗墨》等文3篇补入,另附杨维祯赠诗2首、陈旅赠诗1首[注]该本《补遗》卷内,二吴与丁丙补辑手迹相互掺杂,疑似经过重订。今据各人题跋笔迹对照鉴别。。
光绪十五年(1889年),丁丙以该本为底本,编订、刊刻《江月松风集》十二卷、《补遗》一卷、《文录》一卷、《附录》一卷,收入《武林往哲遗著》丛书。补辑诗文及钱氏小传等,由此广为流播。而曹溶家抄本原本,则辗转入藏南京图书馆。
如上所述,翁栻抄本为钱氏手稿入藏翁驾澄家后,由其弟翁栻所抄。且翁栻作为金侃门生,得以借金侃抄本与该本校对,并将异文标示于该本之上。
翁栻将陆嘉颖、曹溶辑诗合为《钱思复诗补》一卷,缀于正集卷末;又在原本基础上增辑2首:《题竹西居士图为杨元诚》与《新正试笔次韵清溪野史高作》。第二首诗末有翁栻题识:“‘梦草’作‘灵运’,‘浣花’作‘少陵’。从兄林表善鉴书画,多有收藏,此诗乃思复手书笺纸一幅,余得观而录之。丁卯初夏。”
该本后经黄丕烈、傅增湘等收藏,今藏中国国家图书馆。
乾隆年间汇编的大型丛书《四库全书》亦收录《江月松风集》。《四库全书》本卷末较钱氏手稿本多出《新正试笔次韵清溪野史高作》《题倪云林画》、五古未著题(按,即“幽人好楼居……”)、《题风雨护婴图》《梅道人墨菜》《题破窗风雨》《题松雪墨竹》《题赵彦征画》《送贾元英之照潭》《清送斋》[注]“送”,《四库全书本》同,据他本《江月松风集》补遗及《元诗选》,当为“逸”之误。等10首,且《新正试笔次韵清溪野史髙作》题下有小字注“以下续集”。然而,“续集”10首补辑者为何人?
清前期杭州藏书家汪沆《小眠斋读书日札》著录《江月松风集》云:“前过虎丘,购得此册,为嘉禾曹氏旧抄[注]此曹氏抄本应非上述曹溶家抄本,因上述抄本内无“续集”(详见下文),且汪沆谓此本错讹满目,不似直接抄自手稿本者。,陶阴焉马,讹谬不少。抵广陵,即假马君佩兮小玲珑山馆藏本校之,字窜句乙,耳目斩新。复增续集诗十首,遂成合璧。先生为吾杭前辈,而遗集罕有传者,因述其梗概于左。时雍正上章阉茂阳月既望槐塘街人敬跋。”[注]《国家图书馆藏古籍题跋丛刊》第四册影印民国间一箫一剑馆抄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2年版。按,小玲珑山馆主人马曰璐,字佩兮,与其弟马曰管同为两淮盐运巨商,又以藏书之富著称。《四库全书》开馆后,马曰管之子马裕献书二百余种,有《两淮商人马裕家呈送书目》,该目中即有“江月松风集十二卷”一条[注]吴慰祖校订《四库采进书目》,商务印书馆1960年版,第71页。。由此观之,雍正八年(1730年)汪沆将其所辑10首还赠与马氏,后随马氏抄本进呈四库馆,馆臣以马氏抄本为底本或参校本[注]《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六十八著录该集采用“山东巡抚采进本”,则马氏抄本作为参校本似更为可能。,将此10首采入《四库全书》,当有可能。
清嘉庆间,知不足斋后人鲍正言抄得清初藏书家朱之赤藏本《江月松风集》十二卷(朱本系出自许星瑞抄本[注]据该本鲍正言所录康熙五年(1666年)朱之赤题识。)。
鲍正言将吴允嘉、吴焯补辑之诗尽录于卷末,分编为《续集》一卷、《补遗》一卷。然而,该本吴允嘉补辑诗之次序与曹氏抄本《补遗》内吴氏手书者迥然不同,则乾、嘉之间,二吴的辑诗或经过整理、传抄。而该本《补遗》卷内除吴焯辑诗外,尚有《四库全书》本《续集》之前3首,以及《三味轩为张国祥赋》《和稼穑轩》(题下识“右二诗见赖良《大雅集》”)、《题士女惜花图》(题下识“右一诗见《香祖笔记》”)3首,或为鲍正言从他处采入。
全书卷末又有鲍正言朱笔补《题顾玉山栈道图》1首,并题识:“嘉庆丁卯七月廿四日,从《玉山赠言》补录,慕云生记。”
该本递经缪荃孙、张元济等收藏,今藏中国国家图书馆。
该清抄本含正文十二卷、《补遗》一卷,所据底本不详。《补遗》一卷共有诗66首,除过录陆嘉颖、曹溶所辑9首,辑诗达57首,为目前可见补辑钱诗最多之本。其中《东园隐居十三咏为景周征士赋》《题钱舜举山居爱静图》《题吴仲圭竹居册》《题思亲卷》《游凤凰山》《陆宝山》《畲山》《细林山》《薛山》《机山怀古》《干山》《小昆山》二首、《题梦萱堂》《题范叔中昆仲所作二十四孝诗后》等诗,为他本所无。然辑诗均不注出处。其中游松江诸峰之作见于[正德]《松江府志》,可知确为钱诗。又明初陶宗仪《游志续编》收录钱惟善《东园十三咏序》,谓“诸尝往来东园者,各赋诗以见志”[注]江苏古籍出版社影印《宛委别藏》本,1988年版。,则钱氏当亦曾作《东园隐居十三咏》。
该本今藏上海图书馆,据卷内钤印可知曾经张载华、贺瑗、王礼培、张元济等递藏。张载华为海盐张氏涉园第五代主人,张元济之六世叔祖[注]清叶昌炽《藏书纪事诗》卷四“张惟赤”条:“昌炽案:……张鞠生农部元济自沪上寓书来,云螺浮给谏是其先德,以《涉园世系》见示。始知螺浮先生名惟赤,顺治乙未进士,刑科给事中。长子□,号小白,别号皜亭,康熙壬子举人。有三子,长芳溶早逝,以弟子宗松为嗣。次芳湄,号象贤,一字葭士。宗松即其次子,号青在,又号寒坪。著有《扪腹斋诗抄》,即农部之六世祖也。……第八子曰载华,号佩蒹,一号芷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富于藏书,每遇善本即亲自抄录,该本《补遗》或辑自其手。卷末张元济题识云:“久闻王佩初有此书携至海上,欲得善贾,索之,不应。今日忽得陈叔通兄讯,购以见贻,良友雅意,可感之至。戊辰中秋四日,张元济谨识。”渴求先贤遗泽之心跃然纸上。
清光绪八年(1882年),海宁钱保塘以所得旧抄十二卷与《西湖游览志》《元诗选》等诸书校订,连同其补辑诗文、传记材料等编订付梓,收入《清风室丛刊》,是为《江月松风集》之最早刻本。
该本有正文十二卷、《续集》一卷、《补遗》一卷、《附文》一卷、《附录》一卷。
《续集》一卷含《四库全书》本《续集》之前三首,或从他处传抄。《补遗》一卷有诗14首。每题之下注明来源,计有《西湖游览志》《元诗选》《西湖志》《静安八咏》、[雍正]《浙江通志》《清河书画舫》《江村销夏录》《池北偶谈》等。
《附文》一卷,据明刊本《韩诗外传》补其序文、据[成化]《杭州府志》补《海宁州重修双庙记》,其余三篇《五伦诗序》《肃雝集序》《爱萱堂记》有目无文,来源为《四库全书存目》及元末松江寓贤王逢《梧溪集》。
《附录》一卷,以“自元明以来诗话、文集、传记所载涉及先生诗事者录附于前,以备故实”[注]见该本钱保塘自序。,又有杨维祯赠钱惟善诗,及顾嗣立、吴寿旸等有关该集题识等,共计11条,有助于了解钱惟善生平与诗集版本。
就目前所知,自明崇祯七年(1634年)至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的250余年间,为钱惟善《江月松风集》作补辑者有陆嘉颖、曹溶、吴允嘉、吴焯、翁栻、汪沆(存疑)、鲍正言、张载华(存疑)、钱保塘、丁丙等10家之众。补辑成果除去重复与误收,共计诗约86首,文7篇,史志传记、目录题跋等相关材料20余条。
而钱惟善诗文补辑的意义,远非数量所能概括。就文化研究而言,补辑成果为考订钱惟善的中晚年生活、创作经历提供了丰富资料,并有益于研究当时文人群体交游创作,并推及元末上海在江南文化发展中之地位。就文献辑佚研究而言,补辑成果在来源、形式、方法等多方面都颇具特色,为今后的辑佚、考证提供了良好借鉴。
《江月松风集》卷首有陈旅、夏溥二序,分别撰于后至元四年(1338年)、五年(1339年),而正文诗作最迟写于至正初年[注]《武林往哲遗著丛书》本《江月松风集》附录明魏骥《书杨维祯墓志铭后》云:“属元季世,先生与曲江钱先生隐于松江,后二先生相继没,知府林孟善为卜其地,合葬于华亭县干山之阳。”检[正德]《松江府志》卷二十二《守令题名》,林庆于明洪武三年至十二年在任。又,钱惟善为沈易所撰《五伦诗集序》所署日期为洪武十二年三月。由此推定钱惟善卒年为洪武十二年。。因此,补辑诗文构成了考查钱惟善后半生近40年生活、交往、思想与创作最为丰富而可靠的材料基础。
今见各家传记所载钱惟善生平,大多陋略,如《四库全书总目》之《江月松风集》提要:“官儒学副提举,张氏据吴,退隐吴江之筒川,又移居华亭。明洪武初卒。” 而补辑所得诗文,大致反映出钱氏后半生完整经历及交游关系。
吴允嘉补《西湖竹枝词》七首,当撰于至正二年(1342年)至八年(1348年)间[注]孙小力《杨维祯年谱》据杨维祯《<西湖竹枝词>序》、《<丽则遗音>序》等考证其邀众人赋《西湖竹枝词》当在至正二年至八年之间,今从此说。复旦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75、96页。。其时钱惟善居钱塘,与杨维祯等同结诗盟,游弋唱和。
吴焯所补《送瞿慧夫上青龙镇学官》有“我来十载今朝醉,一笑逢君眼倍青”之句,诗末落款“至正庚子三日,书于嘉禾邑庠”。另丁丙所补《韩诗外传序》、《文心雕龙序》均撰于至正十五年(1355年),据文中记述,二书又均刻于嘉兴[注]《韩诗外传序》云:“海岱刘侯贞来守嘉禾,听政之余,因以其先君子节斋先生手抄所藏诸书,悉刊置郡庠。”《文心雕龙序》亦云:“嘉兴郡守刘侯贞家多藏书……欲广其传,思与学者共之,刊梓郡庠,令余叙其首。”。可证至正十一年至二十年左右,钱惟善应在儒学副提举任上而居留嘉兴,并非如一般传记所述在至正十六年张士诚据吴之初即退隐吴江。
而钱惟善在吴江确有迹可寻。吴允嘉据[正德]《姑苏志》补《崇吴寺》一诗,该寺即在吴江。
补辑诗文内容有关松江者近30篇。其中多见雅集、酬唱、品题之盛,活动范围大都集中于松江。如《静安八咏》《东园隐居十三咏》等,实为参与人数较众的群体活动。其余相互酬唱题赠者,有邵亨贞父子、杨维祯、倪瓒、顾瑛、章仁正、杨谦、陆厚、钱选、朱芾等,多时贤闻士。
事实上,钱惟善寓居松江近20年以至终老于斯,除依恋当地风物,更因为此地系元代最大文人群体——铁雅派的活动中心。铁雅派以同样寓居松江的杨维祯为宗主,以钱惟善、夏庭芝、王逢等松江本土及游寓文士为中坚力量,一度发展至90余人,其规模、影响为之前历代罕见[注]黄仁生《论铁雅诗派的形成》:“初步确认铁崖唱和友19人,铁门诗人71人,加上杨维祯本人,共得铁雅派成员91人……作为一个诗歌流派,能够在动乱年代发展到如此规模,不仅在元代绝无仅有,而且在元代以前也不多见。”《中国文学古今演变刍议》,东方出版中心2014年9月版。。铁雅派虽钟于诗歌创作,其成员在书画艺术、园林建筑等其他领域也多有切磋并取得较高成就,从而整体上形成了上海古代文化艺术的一个高峰,亦推动了江南文化的全面发展。这在补辑的钱氏诗文中也能窥得一斑。
由此亦可推知,至少从元末开始,上海已然成为江南文化的发展重镇,而非一般认为的仅处于以苏杭为中心的江南文化辐射区。
钱惟善诗文补辑在方法上体现了专业性与多样性,特色鲜明,堪称中国传统文献辑佚的典型案例。
首先是充分利用各种文献资源。补辑诗文的文献来源大致有以下几种:
第一,各地方志文献。从[正德]《松江府志》、[雍正]《浙江通志》《苏州府志》《嘉兴府志》《于潜志》《西湖志》《西湖游览志余》等十数种方志文献中,辑出的诗文至少有28篇,传记资料近10条。由此也可见地方志在文献辑佚方面的重要价值,以及方志与文集是如何相辅相成地构建了乡邦文献的主要基础。
第二,手迹与原刊。如曹溶所辑《再次廷璋长史留宿韵》依据手卷真迹,钱保塘辑《韩诗外传序》依据原集刻本等,这类一手文献在辑佚、校勘等方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第三,诗歌总集。如元赖良《大雅集》、释寿宁《静安八咏》、清顾嗣立《元诗选》、陈邦彦《题画诗类》等。根据当时或稍后编纂的总集中钱氏诗文的数量与内容,加之编纂者对其人其作的评语,可大致推知钱惟善作品的风格及其在当时文坛的地位。
第四,书画目录。如明朱存理辑《赵氏铁网珊瑚》、张丑《清河书画舫》等,存录了题于书画上的诗文。这类诗文往往反映了作者即兴的真实感受,却又容易在结集的时候被遗漏。
第五,笔记杂著。如从清王士禛《池北偶谈》、《香祖笔记》及高士奇《江村销夏录》等笔记杂著辑出的诗文,反映了补辑者读书涉猎之广、底蕴之厚。
其次是补辑诗文编排上的专业性、合理性。
补辑诗文虽均依托《江月松风集》流传,却另编为“补遗”或“续集”等附卷,不与原集相孱乱,从而完整保留了十二卷原集面貌。
所辑诗文,大多注明出处,便于复检与进一步考订,发现出处不同者还可相互校勘。
其三是补辑工作呈现出层迭递进的发展态势。
梳理各个版本的补辑情况可以发现,后代补辑者对其所见前人补辑诗文,往往自觉过录,甚至加以整合、扬弃,从而使辑本愈加丰富、精良。如曹氏抄本内吴焯题识言及“余本多二篇,并不全诗半首”,此二首半即《送陈敬复携妻子往沛中省亲》《寿谖堂》之后半首及《石上枯莲上人琴名》,加其之前补辑之诗共十一首半。然《寿谖堂》与《石上枯莲上人琴名》已见于正集卷十一。而在鲍正言抄本录吴焯辑诗时,此一首半已被删去;另吴焯在《绣谷熏习录》中提及“余亦得十篇,悉为补入”。则此一首半应为吴焯复查时发现并自行剔除。
清末两种刻本增辑的多篇文章,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江月松风集》仅收诗作的缺憾,更为全面地呈现了钱惟善创作风貌。
此外,从史志、诗话、目录提要等文献中辑录钱惟善相关传记资料及其作品评论,汇编为附录的做法,便于读者知人论世,并了解诗集的授受源流,意义非凡。
钱惟善诗文补辑之所以取得如此丰厚的成果,一是补辑者多为藏书大家,熟知别集体例与辑佚方法;二是多有作者的同乡,如二吴、翁栻、钱保塘、丁丙等,对乡贤遗泽自然倍加珍视。
然而钱惟善诗文的补辑工作尚未尽善。从数量上看,《江月松风集》十二卷含诗三百余首,而钱氏后半生辗转迁徙,经历更为丰富,晚年又多参与文化活动、广交文友,其创作理应更逾青壮年时,补辑诗文93篇或仅为片鳞半爪。仅笔者目前所见,尚有10余篇诗文未经辑补。如明林有麟《素园石谱》卷二所录“梅霞石”铭文,[正德]《松江府志》卷十三中的《射圃记》,明陆楫编《古今说海·东园友闻说略三十一》中的《胡牧仲先生传》等等。
此外,古代书籍流通范围有限,钱氏诗文辑本又以抄本为主,各补辑者难以互通有无,多有闭门造车与重复劳动,造成补辑诗文从未经过完整、系统的编排,不同出处的同一作品也未能通过校勘获得更为真实的面貌。因此,整理钱惟善诗文补辑成果,进一步搜辑佚作,进而编订一部相对完善的诗文集,甚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