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孤独的猎手
理发师豹哥
2008年,当我的私人美发师小东北决定关掉美发厅,将征途调整为星辰大海后,我的发型突然陷入了无人打理的尴尬境地。
我换了好几个地方,效果都不尽人意。理发师的水平与我对自己美丽程度的定位,一度成为我生活中的主要矛盾。
我的家人紛纷为我出主意。我的父母不约而同地为我介绍了本小区内一家夫妻美发店,并再三强调让我找那个女的理。怀着一种试试看的想法,我来到了体坛小区理发店。理完发后,对着镜子中那张突然老了十岁的脸,我的心情糟到了极点。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的是专门给老年人理发的。
怀着一颗饱受挫折的心,我再次开始了寻找私人美发师的漂泊生涯。这段时期大约持续了一年。那是一段没有发型就没有爱情的艰难岁月。我试图用自己迷人的个人魅力来吸引异性,都已失败而告终。
一年后,怀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复杂心情,疲惫不堪的我再次溜达到体坛小区美发厅,并且非常大胆地启用了那个白白胖胖,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当时他穿的那件豹纹T恤,以及头顶的波浪短发,给了我一种期冀。我喜欢有个性的人,并且暗自为他起了一个绰号——豹哥。
尽管豹哥发型大胆前卫,衣着放浪不羁,言谈间有一种社会人的见多识广,但温吞是这个人的底色。作为一名出色的社会观察学家,我三分钟就把他看透了。
又过了十分钟后,豹哥剪完收工,眼睛里露出一种手艺人的骄矜。看着镜子中那张久违的经常把自己帅醒的脸,我知道,我找到的不是发型——而是自我。
西六路桃姐
在小东北之前,我的私人美发师是西六路桃姐。应该说,桃姐是看着我从一个小不点,慢慢取得了帅炸天成就的。
我当年二十出头,桃姐三十几岁。而我十来岁的时候,就在桃姐店里理过发了。不幸的是,由于家境贫寒,而桃姐又收费不菲,理了几次资金链就断裂了。
所以,在我二十来岁,淘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而再次踏入桃姐的店门时,桃姐并没有认出我。所以,暗自期待的伴随着一句“哇,都这么大了”的熊抱也就没了着落。毕竟我也二十多了。
假如桃姐记得我,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了。
桃姐其实并不是真名,只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且她还有一个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她的妹妹。桃妹理发厅就开在我家附近。
九几年的体坛小区,一片荒凉。西七路还没有拓宽,太平路还没有建成。越过一片荒野,就是铁路,而铁路的那一边还是荒野。
桃妹理发厅是体坛小区唯一一家理发厅。不记得什么原因,桃妹决定退出美发行业后,向我和父亲推荐了桃姐美发厅。
于是我的父亲带着我,一路步行,穿过西六路,来到了桃姐的店。
一晃十年过去了。当我历经风霜再次来到桃姐美发厅时,我惊讶地发现桃姐居然还在为美发事业做奉献。
还是印象中的浅灰色牛仔裤,桃姐人还是那么潇洒,是个典型的东北女人。桃姐手艺好,人利索,在她的打理下,我的发型一度熠熠生辉。那时的我,一定非常的迷人。
终于有一天,桃姐忍不住问我,你……办卡吗?我沉着冷静,等着她往下说。桃姐说,理一次十块,办一张卡一百块,可以理十二次。
我没有立即答复她。要知道,在零几年,一百块还是一个不小的数目。等到桃姐理完发,我从容地站起来,凑到镜子跟前拍了拍自己崭新的发型,然后非常平静地从屁兜里掏出一百元递给了桃姐。
为了展现自己的财力,我学着周星驰的腔调对桃姐说,一百块理十二次,实在是太实惠了!
一个月后,作为新晋VIP,我自信满满地踏进了桃姐美发厅,希望能为自己的发型做一次定期保养。但令人意外的是,等待我的是年少青葱的小东北。桃姐早已不知去向。
后来,我在附近的建行办业务时,不慎碰到了桃姐。桃姐假装没有看到我,我只好假装也没有看到她。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潇洒漂亮的桃姐由于心虚,竟为我留下了偷偷摸摸的最终印象。
实在是太令人遗憾了。
小东北
怎么换人了?我站在人财两空的桃姐美发厅,不禁大吃一惊!
小东北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是的,讥讽的笑,这是小东北的标志性表情。
你理吗?小东北用一口正宗的东北腔问我。作为一名耿直的山东汉子,我问他,你理得怎么样啊?
小东北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虽然这句简单的话中透出一种小马过河般的哲理,但我仍然没有忘记问他,我办卡了!还算数吗?
小东北讥讽地说,算。
当年的小东北估计跟我差不多大,二十出头,穿了一双很漂亮的耐克鞋,长得仅次于我。
看着自己的发型,慢慢有模有样后,我放下心来,试着跟小东北聊聊。我问小东北,桃姐为什么不干了?
小东北说,做生意去了。
我说,她收钱办的卡,你还得认,你不是白忙活吗?
小东北略委屈地说,她要是办了很多,我也不能认了。
唉……我跟小东北几乎同时叹出一口气。这是两个被桃姐耍了的男人之间的交流。
理完发后,我摸出十块钱给了小东北,说,理得不错,卡我就不用了。
小东北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说,谢谢啊。
虽然我后来才明白,小东北只会讥讽的笑。但当时我很费解。他为什么要讥讽的笑呢?
是讥讽我有钱吗?是嫉妒我长得比他帅吗?还是既嫉妒我长得帅,又嫉妒我有钱?
如你所知,一两年后,小东北也星辰大海了。为什么有些手艺的理发师都这么野心勃勃?这是我始终搞不明白的问题之一。
一年前,我们一家三口在齐盛湖遛弯儿。远远地我就看到了带着老婆孩子的小东北,他们也在遛弯儿。
我这个人最怕遇见半生不熟的人了。于是假装没有看到他,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又走了几步后,一双耐克鞋执拗地摆在了我的眼前。
我抬起头,小东北正一脸讥讽地冲我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