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海
(湘潭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湖南 湘潭 411105)
1948年解放战争胜利在望,毛泽东为首的党中央为了迅速结束国民党一党专政的独裁统治,高瞻远瞩地发出了影响深远的五一号召,倡导构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我国新型政党制度不仅是毛泽东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对中华优秀文化的历史传承,而且是对人类政治文明的伟大创造。
政党政治是现代社会的主要运作方式,政党之间的权责关系和制度安排是否合理直接关系到国家的长治久安。旧中国由于蒋介石实行一党专制的独裁统治,导致政治经济发展极不平衡,处于严重的两极分化状态。国家权力被以四大家族为首的大地主大官僚资本家所垄断。广大劳动人民则处于金字塔结构的底端,无法享受到基本的政治权利;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最多也只是充当政治花瓶,实质上被排除在国家权力中心之外,最终导致国民党一手包办的旧政协彻底破产。1948年4月30日,为了推翻旧中国不平衡不合理的政治统治,毛泽东为首的党中央向广大民主人士和社会贤达发出了响彻四方的五一号召。毛泽东在审阅这些口号时,特意增加了召开政治协商会议的内容,“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各社会贤达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并实现召集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1](P91)1948年5月1日,毛泽东又亲自给民革中央主席李济深、民盟中央常委沈钧儒写信,提出“加强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的相互合作,并拟定民主联合政府的施政纲领。”[2](P90)这些举措提出了构建新型政党制度的美好愿景,在民主党派当中引起了强烈反响。1949年1月22日,李济深、沈钧儒等55人联名通电响应,表示愿为新中国尽绵薄之力。五一号召的深远意义在于传递出这样一个信号,只有实行真协商,保障真民主,才能让政党政治回归本真状态;各民主党派只有自觉接受中国共产党领导,坚持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道路,才能真正建立起独立、自由、民主的新中国。近现代中国的矛盾转化与社会转型是一个艰难复杂的过程,远非通过某个阶级某次革命就能彻底完成,而是各种社会因素和历史合力共同作用的结果。这种历史任务与社会矛盾的现实张力,要求执政党和领导人必须具备一种高瞻远瞩和统筹兼顾的政治智慧,才能实现政治权力的平衡发展。
(一)国情与党情的综合平衡。中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阶级分化十分复杂。毛泽东认为,“任何政党的政策如果不顾到这些阶级的利益,如果这些阶级的人们不得其所,如果这些阶级的人们没有说话的权利,要想把国事弄好是不可能的。”[2](P808)由于历史的原因,中国除了共产党以外,还存在大大小小八个民主党派,它们都来自不同的阶级和阶层,都分别代表各自所联系的一部分人民群众,和共产党有着千丝万缕的历史联系,“共产党不仅从政治上、组织上帮助民主党派和民主人士,而且从生活上、精神上也给予力所能及的关心。”[3](P12)建国时期对于民主党派何去何从的问题,毛泽东根据当时我国政党构成的实际情况,认为民主党派整体上是有利于国家政治生活和经济建设的长远发展的,所以对他们不能莲花出水有高低,而应该采取团结合作的方针。
(二)国体与政体的综合平衡。国体决定政体,政体反映国体并对国体具有能动的反作用。新民主主义的道路是建立具有广泛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国家,这是我们国家的基本性质。为了保障绝大多数人民都能实现当家作主的权利,就必须实现国体与政体的最佳平衡,必须有一种新型政党制度与之相匹配。在毛泽东新型政党学说指导下,新中国成立伊始就确立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召开了具有广泛代表性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各民主党派主要领袖、无党派人士以及社会贤达,大多被吸纳进新成立的中央人民政府各级机构,协商民主成为建国时期的政治常态,“它具有代表全国人民的性质,它获得全国人民的信任与拥护。”[1](P343)它根本不同于有名无实的旧政协,在成立之初就起到了一种代行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权力机关职能,所制定的《共同纲领》也发挥了治国理政的临时宪法作用。在此基础上,毛泽东又领导建立起了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和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以切实保障广大劳动人民和少数民族的民主权利。
(三)历史与文化的综合平衡。毛泽东多党合作思想所包含的共产党的执政地位、民主党派的参政地位以及人民群众的主体地位,是在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长期实践中形成的,既综合考虑了各个地方和民族的实际情况,又兼顾了各个阶层和界别的不同诉求,有利于调动一切积极力量,共同投身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它是与天下为公、和而不同的传统文化一脉相承的。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每个国家的政治制度都是独特的,都是由这个国家的人民决定的,都是在这个国家历史文化传承、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上长期内生性演化的结果。我国新型政党制度符合中国基本国情、传承优秀文化基因,有利于求得人民利益的最大公约数,实现中华民族的核心价值观。
毛泽东新型政党学说根本区别于西方分权制衡的政党思想,展现出一些前所未有的政治特质:一是具有统一战线性质。毛泽东在总结近现代以来中国革命的主要经验时指出,中华民族为了御侮图强就需要在国内和国外结成广泛的统一战线,包括革命统一战线、民族统一战线以及爱国统一战线等各种形式。我国新型政党制度发源于20世纪30、40十年代陕甘宁边区的“三三制”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权。1940年3月6日,毛泽东在阐明抗日根据地的性质时明确指出,“在抗日时期,我们所建立的政权的性质,是民族统一战线的。这种政权,是一切赞成抗日又赞成民主的人们的政权,是几个革命阶级联合起来对于汉奸和反动派的民主专政。”[4](P741)中国共产党对各派爱国力量采取兼容并蓄、开诚布公的方针,将全国的工人、农民、学生、小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的一切活动汇合成最广泛的爱国统一战线,具有强大的社会整合力和政治凝聚力,因而能够领导新民主主义革命取得最终的胜利。二是具有多党合作性质。在反对国民党独裁统治过程中,中国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长期合作,结成了休戚与共的同盟关系。因此,新中国建立起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也是顺应时代潮流,体现了历史演进的连贯性。在这一政治架构下,中国共产党是执政党,民主党派是参政党,建立起一种相互平等的合作关系;消除了旧式政党制度下朝野之争的恶性循环。三是具有协商民主性质。毛泽东在创建新型政党学说的过程中,与黄炎培有过一次著名的窑洞对话。黄炎培提到历史上一些政治势力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毛泽东则明确指出,中国共产党能够跳出历史周期律,因为我们找到了一条新路子,这就是协商民主。协商民主体现了一切民主政治的内在逻辑。自古至今,从氏族会议到公民大会,无非都是通过协商民主更好地解决公共问题。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人民政协要“有事多商量、有事好商量、有事会商量”,就是为了更好地弘扬新型政党制度的协商民主精神。
政党制度的运行机制是否和谐不仅决定着政党的相互关系,而且影响到国家的政治走向。建国时期,毛泽东十分尊重民主党派的平等地位,重视党派之间的民主协商,通过不断完善协商机制使我国新型政党制度具有极大的开放性和包容性,政党关系也变得十分和谐融洽,包括中国共产党与民主党派之间的和谐关系以及与世界其他政党之间的和谐关系。对于中国共产党与民主党派的关系,早在1941年11月6日,毛泽东在陕甘宁边区参议会的演说中就强调指出:“国事是国家的公事,不是一党一派的私事。因此,共产党员只有对党外人士实行民主合作的义务,而无排斥别人、垄断一切的权利。共产党是为民族、为人民谋利益的政党,它本身决无私利可图。它应该受人民的监督,而决不应该违背人民的意旨。”[2](P809)1956年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一文中明确提出了“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指导方针。这个基本方针可以说是中国共产党与民主党派风雨同舟关系的真实写照,谱写了政党关系史上的崭新篇章。
(一)长期共存。在政党的性质上,中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民主党派是各自所联系的一部分社会主义劳动者和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的政治联盟,这是我国新型政党制度得以长期存在的阶级基础,也是我国新型政党关系能够经受历史考验的根本原因。毛泽东曾经指出,“共产党的这个同党外人士实行民主合作的原则,是固定不移的,是永远不变的。”[2](P809)它不是一种相互利用的权宜之计,而是一种永远不变的制度安排。这个基本原则可以说是处理政党关系的定海神针,使民主党派能够自觉接受中国共产党的政治领导,持久发挥参政党的建言献策作用,真正建立起肝胆相照的政治互信关系。
(二)民主合作。在政党的地位上,各个党派,无论大小,在党际交往方面都是一律平等的,都应该相互尊重各自的发展历史,以及相对独立的组织生活。毛泽东指出,党的领导之所以正确,主要是由于综合了各地提供的材料、报告和正确的意见,“我们一定要学会打开大门和党外人士实行民主合作的方法,我们一定要学会善于同别人商量问题。”[2](P810)毛泽东认为,中国共产党只有掌握同其他党派及民主人士的合作技巧,遇事多商量、多座谈、多开会,尊重他们的宗教信仰、思想自由以及生活习惯,才能消除党派之间的隔阂和误会,改正相互关系上的不良现象。党派之间的合作既要把握一定的分寸,又要有法可循,“不是因合作和统一而牺牲党派和阶级的必要权利,而是相反,坚持党派和阶级的一定限度的权利;这才有利于合作,也才有所谓合作。”[4](P539)这种合作模式既要保证执政党的统一领导和参政党政治权利的相对平衡,还要实现参政方式的法律化、制度化,通过政治协商、民主监督、参政议政等多种方式,保证民主党派在政权机构中的合作是出于对等地位共同发挥作用。毛泽东认为,“我们必须把党外大多数民主人士看成和自己的干部一样,同他们诚恳地坦白地商量和解决那些必须商量和解决的问题,给他们工作做,使他们在工作岗位上有职有权,使他们在工作上做出成绩来。”[5](P1437)这种平等合作关系标志着民主党派地位的根本变化。他们不再是国民党一党专政下的在野党,而成为新型政党制度下名副其实的参政党,同共产党一道肩负起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使命。
(三)互相监督。在政党的职能上,它们各司其职,又互相监督。毛泽东认为,所谓互相监督,当然不是单方面的,共产党可以监督民主党派,民主党派也可以监督共产党。为什么要让民主党派监督共产党?这是因为一个党同一个人一样,耳边很需要听到不同的声音。我们不仅要善于团结和自己意见相同的同志,而且要善于团结和自己意见不同的同志一道工作。对党外人士也是一样。民主党派的监督具有形式多、范围广、层次高等特点,充分发挥民主党派的监督职能,有利于共产党更好地履行执政职能,加强权力运作的规范性,提高决策方式的科学性,保持反腐态势的长效性。在这一层面的关系中,民主党派始终处于积极主动的地位,中国共产党则主要是引导帮助民主党派更好地行使自身职能,发挥自身优势建设社会主义。
近年来国际政治风云变幻,一些政党只顾眼前利益而腐败缠身,一些政党放弃长远目标而丑闻不断,最终导致国家治理恶性循环,政党发展举步维艰。打铁还需自身硬,一个执政党要永葆先进性和纯洁性,关键是要发扬党内民主和党际民主,加强互学互鉴,搞好自身建设。毛泽东十分重视通过整风运动来加强党的作风建设和思想建设。在六届六中全会上他明确提出“党内生活民主化”的问题,强调发扬党内民主的重要性。在七届二中全会上他更是语重心长地告诫全党同志,在胜利面前要戒骄戒躁,对民主党派要虚怀若谷,不要被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所打垮。毛泽东未雨绸缪的政党建设思想,有利于构建和谐互动的政党关系,营造和而不同的政治文化。
马克思主义一贯重视多党合作在统一战线中的重要作用。对于多党合作的可能性,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明确指出,“共产党人不是同其他工人政党相对立的特殊政党。”[6](P285)无产阶级在革命斗争的不同阶段,始终代表不以民族为区分的共同利益,因而能够争取其他民主党派的团结协作。对于多党合作的必要性,列宁认为无产阶级不应该把其他阶级的政党都推向敌对方面,而应该尽可能联合进步阶级的政党去战胜反动阶级的政党。只有这样,无产阶级才能取得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的胜利。
毛泽东把马列主义政党理论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坚持灵活性与原则性相统一,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多党合作模式。一是,毛泽东新型政党学说正确处理了一党与多党的关系,因而能够实现执政与参政的平衡。1956年,毛泽东在谈到政协的前途时指出,“究竟是一个党好,还是几个党好?现在看来,恐怕是几个党好。不但过去如此,而且将来也可以如此,就是长期共存,互相监督。”[7](P34)由于中国共产党秉持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建党理念,与其他党派不存在根本的利益冲突,所以能够把八个民主党派紧密团结在自身周围,形成众星拱月的政治局面,实现了一党与多党的和谐共存、执政与参政的政治平衡,避免了一党缺乏监督或者多党恶性竞争的弊端。反观西方政党制度,要么是一党坐大,要么是轮流坐庄,相互抹黑,缺乏信任,很难建立起真正的合作关系。二是,毛泽东新型政党学说正确处理了民主与集中的关系,因而能够实现协商与效能的平衡。新型政党制度建立在民主集中制的基础之上,熔程序民主和实质民主于一炉,既能使民主党派和非党人士充分表达自己的意见,又能使党和政府及时收集和处理这些意见;既拓展了协商民主的途径,又提高了协商民主的效能;实现了集中领导与民主参政的有机统一。一方面,中国共产党是一个与时俱进的马克思主义政党,通过自上而下的自身建设和自我革命,不断发挥率先垂范的领导核心作用,中国共产党的先进性越强,多党合作的凝聚力就越大;另一方面,新型政党制度通过程序化、规范化的制度安排把协商民主贯穿于决策全过程,能够综合平衡各种意见和建议,统筹兼顾各方利益和诉求,保证各项重大决策的科学化和民主化,有效避免了西方政党制度囿于党派利益、阶级利益和集团利益而普遍存在的权力制衡有余、效能明显不足的问题。因而,我国新型政党制度能够在治国理政方面彰显出巨大的政治优势。
(一)有利于优化政治结构。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的政治优势集中体现为代表的广泛性,其成员结构来自四面八方,覆盖面广,能够真实、广泛、持久代表各行各业和各族各界的根本利益。毛泽东一针见血地指出,人民民主专政要求我们党去认真地团结全体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和广大的知识分子,以及团结尽可能多的能够同我们合作的其他阶级阶层的代表人物和政治派别,“共产党人的一切言论行动,必须以合乎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最大利益,为最广大人民群众所拥护为最高标准。”[2](P1096)全国政协发展到现在已经多达34个不同界别,结构合理,比例适当,社会基础得到不断巩固,政治结构得到不断优化。与之形成鲜明对比,西方政党制度由于主要代表少数精英人物和特殊阶层的利益,每次竞选都会出现难以愈合的“社会撕裂”现象。比如美国两党政治造成的“驴象之争”日趋白热化,使广大中间群体逐渐边缘化,与“民治、民有、民享”的民主理念渐行渐远。
(二)有利于整合政治功能。我国新型政党制度基于自身结构的合理性而具有强大的政治整合功能,既能保障中国共产党政治、思想、组织方面的统一领导,又兼具参政议政、政治协商、民主监督等多重职能;既能提升有序参与,又能强化有效监督。毛泽东主张,中国共产党必须从人民利益出发,随时准备坚持真理、修正错误。民主党派作为参政党,可以广泛参与国家社会事务管理,随时向党中央提出真知灼见。这样既能避免两党制和多党制所造成的恶性竞争,又能消除一党制缺乏监督所造成的治理难题。十九大以来,中国共产党积极支持民主党派履行监督职能,通过国家监察机构的整合与政协监督职能的优化,就能建立起党内监督与党外监督相结合的长效机制。
(三)有利于改善政治生态。政治生态是一定时期从政环境与风气的整体状况,是一个国家政治结构与功能是否合理的综合反映。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作为我国政治生活中的一项基本制度,有利于建立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系统,保持政通人和的政治生态平衡,凸显出强大的自我造血功能和净化功能。毛泽东认为,政协开创了一种既有集中又有民主,既有纪律又有自由,既有统一意志又有个人心情舒畅,既团结一致又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新型政党制度的多层、广泛、制度化发展,促进了各政党各阶层的良性互动,避免了旧式政党制度囿于党派利益、裙带关系而导致的政治生态恶性循环的弊端。
毛泽东新型政党学说不仅为多党合作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而且也为治国理政贡献了独特的政治智慧。为了推进政党合作,毛泽东总揽全局,统筹安排,主张不同政党之间都应该平等交往、包容互鉴,坚决反对大党主义与沙文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要求我们坚定不移地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发挥多党合作优势,弘扬协商民主精神,通过协商不断凝聚共识、凝聚智慧、凝聚力量,不断夯实中国特色政党制度的理论自信、道路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