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晋良,杨蕙宇
(1.西安医学院卫生管理学院,西安 710021;2.西安医学院临床医学院,西安 710021)
唐诗作为中国古典文学的典范,代表了我国古代诗歌创作最高境界。唐诗激情昂扬、慷慨豪放的文学风格展现了唐王朝的强大实力,而自我真性、清新随意的文学特色又使诗歌强化了对现实生活的表现,使其主题和社会意义更加深刻。从表现内容上来说,唐诗展现了波澜壮阔的社会历史发展脉络和普通百姓的日常行为生活,其中涉及医学方面的内容并不罕见,如唐代盛行的求仙服药之风为文人的思想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幻想空间,而大量园中种药、山间采药的诗赋,则成为诗人思想感情的重要寄托,还有以病为诗的医疗诗和养生诗,无不引领着诗人追求美好事物的足迹。《全唐诗》中与中医药有关的诗歌达数百篇,其中不乏李白、杜甫、白居易等名家之作,从创作本身来说,很多文学家通晓医理,具有丰富的医学知识。当时很多医学大师也具有深厚的文学修养,留下不少艺术精湛的典范和佳作。
中国古代就有“医文一家”的说法,而在唐诗中“医文”交融的现象则更为突出,这些涉及医学内容的诗歌不仅具有较高的艺术审美特质,而且还为我国中医药发展留下了丰富的历史资料,更深刻的影响着唐人的生活方式和创作主题。可以说,唐代的医药文化通过诗歌这种形式的广泛传播,对人们在潜移默化中理解、传承、创新中医药知识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本文以唐诗中“直接、间接涉及医学知识和医学思想的诗歌”为主要研究对象,就其发展原因、类型和特征展开论述。
唐诗作为中国古典文学的典范,代表了我国古代诗歌创作最高境界,其激情昂扬、慷慨豪放展现了唐王朝的强大实力,而自我真性、清新随意又使诗歌强化了对现实生活的表现,对后世文学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中医是根植于博大精深、源远流长的中国传统文化基础之上的伟大创造,其独特的理论体系和诊疗手段,更多地具备了社会人文学科的属性。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祝贺中国中医科学院成立60周年时指出“中医药学是中国古代科学的瑰宝,也是打开中华文明宝库的钥匙”[1]。中医学与文学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和联系,医学以文学作为表达医学理念和传授医学知识的载体,而文学可以利用医学元素,在作品中更好的表达人的心理理念和生活状态。为此,“医文相融”一直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值得关注的一种现象。
这种现象在唐诗中的表现尤为突出。李白、杜甫、刘禹锡、柳宗元等唐代著名诗人皆通晓医理,很多文学家还积极参与医学实践,用诗歌的语言形象地反映中医诊疗技术。如白居易身患眼疾,他在《眼疾》一诗中就对金篦术(又称金针拨障术)这一治疗手段进行了记载:“案上谩铺龙树论,盒中虚贮决明丸。人间方药应无益,争得金篦试刮看”[2];在中医的传承方面,以歌诀的形式学习中医被认为是理解和研习中医理论最重要路径之一,随着唐代诗歌形式和风格的成熟,大量汤头歌诀、方剂著作都被纳入到唐诗的题材中来,也成为医学文献的一部分;从文学审美角度来说,唐诗以其多彩的形式美、和谐的韵律美和鲜明的意象美,使晦涩难懂的中医知识得到了很好的传播和普及,对于一些医家而言在钻研医技之余,气质和行为也得到了充分的熏陶和塑造。所以说,唐诗中的涉医内容不但蕴含着丰富医学健康知识,更重要的是可以让我们领略和感受到那些才华出众、灿若星辰的唐代文学巨匠们在吟诗诵赋之余表达出救世济民的杏林情怀。
古典诗歌中涉及医学内容的起源很早,《诗经》和《离骚》中就大量内容涉及医学和中医药。在唐代这个诗歌发展极为繁盛的时期,诗歌从题材的拓展和理论技巧的完善方面都获得了极大进步,在“无一物不可入诗,无一人不可入诗”的社会风气影响下,诗歌的创作和吟诵已经超越了个人行为范畴[3],成为一种抒情、交际的手段和文人自我价值评定的重要体现。而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被称之为“至于建除、字谜、人名、卦名、数名、药名、州名之诗,只成戏谑,不足法也”[4]的单一药名诗,在唐代获得了巨大突破,出现了将中医药知识或与中医药有关的人物事件作为创作的对象的诗,还有借助中医药作为起兴对象、抒情对象,承载作者思想情感的诗,还有专门的疾病诗、养生诗、种药、采药诗等,这些作品将笔触深入社会,主题也更具现实意义。
深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的中医学,往往把“济世救人”和治国安邦联系起来。因为“医乃仁术”,医学是解除个人病痛的最好方法,也是实施仁爱理念的最好载体,只要掌握医学知识,就可以把仁爱忠孝付诸于行动。从时代精神上来看,唐代强盛的国力、开明的政治风气,使知识分子对社会发展和个人价值的实现产生了强烈的感情,医学在这个时候也更多的寄托了他们的生命意识和人生理念。如他们会在诗中借助某些草药来表达自己远离政治喧嚣、高洁的人格;也会通过自身的疾病来借喻自己的不公境遇、用疾病描述社会黑暗面对的一些现象等,这种使医药知识紧密联系现实的风格深入到诗歌当中,体现了唐代涉医诗歌的独特风貌。
唐诗中涉及中医学的作品数量丰富、取材类型广泛,据统计有995首,作者145人[5],按照主题可将其分为以下三个类别进行论述。
3.1 回归自然,怡情悦性的采药、植药诗 柳诒征在《中国文化史》中指出:唐人学艺之精者,自诗文书画外,复有二事:曰音乐,曰医药[6]。由此可见,与药及其相关的活动与琴棋书画一样,成为唐代文人追求情趣的一种普遍现象和社会风尚。白居易在《即事》中说“室香罗药气,笼暖焙茶烟”,他将煎茶与煎药相提并论,看作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唐代文人将人生视为艺术,善于从自然山水中寻求生活的情趣和真谛。中医的很多药物来源于植物,唐诗中对这些药用植物的描写,不仅涉及对药材的栽种和使用,还与文人本身的生活情趣和托物言志相关联。如涉及采药活动的诗就很多。采药一般需要在深山幽谷中进行,这里环境清幽、远离尘世,置身其中更显清逸达观,很多的采药诗都弥漫着恬淡宁静的气氛,如唐代诗人李中在《贻庐山清溪观王尊师》中云:“采药每寻岩径远,弹琴常到月轮低”,采药不嫌路途偏远,并与月下弹琴的画面相结合,使诗风更加艺术化;还有贾岛在《寻隐者不遇》中云:“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作者在诗中用比兴的手法赞叹了白云的高洁和苍松的风骨,突出了采药活动脱离尘俗的特征,这种追求清逸、向往达观闲适的情怀在李白的《悲清秋赋》中也有体现,他表示“归去来兮,人间不可以讬些,吾将采药于蓬丘”,认为人间功名利禄不值得,倒不如到蓬莱去采药;而作为“如今身是他州客,每见青山忆旧居”的张籍,在其困顿潦倒之余,理想中的生活境界也是“垒石为山伴野夫,自收灵药读仙书”(《忆故州》)。
孔子曾说,读《诗经》有助于“多识草木鸟兽之名”,其中的“草木”亦有很多药物。唐代文人很早就已经认识到一些观赏植物的药用价值,并在诗歌中多有反映,他们认为这些花木多姿的形态、美丽的色彩和迷人香气不但可以美化人居环境,更可以陶冶情操,寄托情感,获得一种亲近自然的恬静悠闲平和心态。唐代诗人司空曙就在《药园》一诗中云:“春园芳已遍,绿蔓杂红英,独有深山客,时来辨药名”,他表示自己虽不认识很多草药的名称,但对于春天里遍地芳菲,长势喜人的药园,自得之情溢于言表;但在“好读神农书,多识药草名”。精通医理的唐代诗人韦应物笔下,小小药园又是另外一幅景色,他在《种药》中说“持缣购山客,移莳罗众英”,诗人不但花重金购求药种,而且还精于管理,不断提高植物活性“汲井既蒙泽,插楥亦扶倾”,以至于从山里采来的草药在药园子中能“不改幽涧色,宛如此地生”。在他的经营下,药园中各种药材“阳条夏花明”,青翠茁壮,别是一幅生机勃勃的景色,以至于韦应物乐在其中“悦玩从兹始,日夕绕庭行”,愉悦之情油然而生;唐代诗人王建在《别药栏》中也表达了对药园难舍难分的感情,“芍药丁香手里栽,临行一日绕千回。外人应怪难辞别,总是山中自取来”。
和今天流行的园艺活动相类似,采药、种药有助于诗人锻炼体质、祛病强身,以达到“莳药助体强”(张诩《静观堂》)的效果,同时在精神上也能帮助诗人洗去尘俗,陶冶性情,正如陆龟蒙说“莫怪独亲幽圃坐,病容销尽欲依归”。
3.2 尊生重己,医乃仁术的医疗诗 肉体痛苦和心理折磨是疾病带给人的消极影响,但从文学创作的角度来说,疾病会为病患带来新的创造空间和感官的变化,这些因素会极大的影响作者的创作认知,成为创作素材。唐诗中不少作品记录了诗人的疾病状况和病中心理行为感受。病中感受、病中创作也成为诗人发泄苦闷、寻求心理安慰的一种手段。
“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一生被疾病所困扰,他的病甚至连名医孙思邈也无法医治,最后竟投颍水而死。他除了在《病梨树赋》借病树自喻,描绘了自己在病中“骸骨半死,血气中绝。四支萎堕,五官欹缺。皮襞积而千皱,衣联褰而百结”之惨状,还作了《释疾文三歌》来表达自己的悲伤绝望感叹“岁将暮兮欢不再,时已晚兮忧来多。东郊绝此麒麟笔,西山秘此凤凰柯。死去死去今如此,生兮生兮奈汝何。岁去忧来兮东流水,地久天长兮人共死”。而“初拜柳州出东郊”(《寄韦珩》)被贬谪到广西的柳宗元,也是将自己身患疾病的痛苦写进诗中,他在《寄韦珩》中说自己得了霍乱,“今年噬毒得霍疾,支心搅腹戬与刀”,可能是水土不服,还患上了一种严重的皮肤病“奇疮钉骨状如箭”介于当地缺医少药的现实,柳宗元自己栽种药物,“晨起自采曝,杵臼通夜暄”《种仙灵毗》,他还结合自己治病的切身经验,宣传推广治疔疮方、治霍乱盐汤方、治脚气方等验方,编成了著名的《柳州救三死方》。
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我们今天可以结合唐诗中多种疾病的描述来参考和推测唐代诗人所患的疾病,这对于唐代作家群体生存状态的再审视和对当前中医诊疗学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比如,白居易作为一位高产诗人,对于疾病的描写细致而精准,堪称唐代诗人中“病历”最为完善的一位。眼病,在他的诗中频频出现,在“散乱空中千片雪,蒙笼物上一重纱”《眼疾二首》疾病折磨下,他不由发出“独有病眼花,春风吹不落”《落花》的愁叹;白居易还患有“风病”,以至于“眼渐昏昏耳渐聋,满头霜雪半身风”《老病幽独,偶吟所怀》“足疾”也对他造成了困扰“足疾无加亦不瘳,绵春历夏复经秋”《足疾》,除此之外,还有《病疮》等并病症出现,这些疾病严重影响到他的工作和生活,以至于他在生活中特别重视医药和医生,甚至家里的奴婢都可以熟练辨识草药,“婢能寻本草,犬不吠医人”《卧疾来早晚》。
中医和中国传统的文学一样,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东汉著名医家张仲景指出,医学可以“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伤寒论·序》这句话在指出医学对于社会人生的实用价值之外,还点明了儒家救世济民的社会政治理想。如王勃因遵“人之不知医,古人以为不孝”(《黄帝八十一难经序》)的父训,专门拜师学医;杜甫一生坎坷,“多病所须唯药物,微躯此外更何求”《江村》,身患肺病、消渴、头风等疾病,“为吾谢贾公,病肺卧江沱”(《别唐十五诫,因寄礼部贾侍郎》);“飘零仍百里,消渴已三年”(《秋日夔府咏怀奉寄郑监李宾客—百韵》);“目眩陨杂花,头风过飞雨”(《龙门阁》);但他无钱求医问药,只好自己种药、制药自用。他在《远游》中说“种药扶衰病”,还“移船先主庙,洗药浣花溪”(《绝句》之二),他种的药除自用以外,还施予别人,“药许邻人属”《正月三日归溪上有作简院内诸公》,这种行为与他同情关心人民疾苦的精神是一致的。
3.3 开悟生命 养静藏神的养生诗 养生作为中医卫生保健的一部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悠久的历史,如《老子》中就有“根深固柢,长生久视之道”的说法。最早的养生概念来源于道教方士,这个时期的养生在外在形态上主要着眼于追求成仙永寿、服食丹药,在精神修炼中宣扬心性清静、清虚无为,这些行为大多反映的是道教的养生观,有的还以议论为主,从中医的角度来说,价值并不大。至唐代,社会的高度繁荣加上皇帝的历代推崇,增加了士大夫阶层中建功立业、延长寿命的期望,在这种思想的引导下,养生的题材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拓宽,出现了很多表现养生理论、具体形养、食养方法的诗。
《传信方》是唐代诗人著名刘禹锡编著的一部在中医学上具有一定影响力的药方专著,他在书中指出:“生疾不必太忧心,三治七养谨而慎。不遵医嘱祸临头,谨于摄养病难存”。这首诗蕴含了丰富的养生思想,一是重视“养护”,即有病了要三分治疗七分养护,只有这样才能既治好疾病,又使身体素质提高,预防其他疾病产生,这充分体现了中医学中“治未病”思想的精髓。二是强调“谨于摄养”,即一定要注重日常养生,只有这样疾病才不会缠身。
现代科学表明,人居环境和日常饮食起居对养生有巨大的促进作用。在环境养生方面,白居易写道:“虚窗两丛竹,静室一炉香。自有延年术,心闲岁月长”《北窗闲坐》,他认为只有能够脱离尘嚣,心境闲适,就是最好的延年益寿。诗人王建也主张静处幽居,他把居住环境的清幽看得比养生方药还重要,他在《原上新居十三首》中云:“自扫一间房,唯铺独卧床。野羹溪菜滑,山纸水苔香。陈药初和白,新经未入黄。近来心力少,休读养生方”。在饮食方面,清淡的饮食调理被现代医学证明对于养生能够起到良好的作用。诗人王建表示最好能够吃素食,“能断世间腥血味,长生只要一丸丹”《赠王屋道士赴诏》,天气炎热时要更加注意保健,少饮酒“五月天气热,波涛毒于汤。慎勿多饮酒,药膳愿自强”《送张籍归江东》;韦应物还指出吃冷食容易生病“冷食方多病”,所以要在饮食中结合食令,“杏粥犹堪食,榆羹已稍煎”《清明日忆诸弟》写出了食疗的作用。
诗歌的保健和治疗作用源远流长,古人很早就是意识到诗歌所具有的感化特性能够促进人的健康。《管子·内业》中就有“止怒莫若诗,去忧莫如乐”的说法,孔颖达在《毛诗正义》中云:“《尚书》之三风十愆,疾病也。诗人之四始六义,救药也”。说明了诗所具有的医学功能。唐诗文笔优雅、字词清丽,句式工整、平仄相间,具有音乐的节奏和韵律,对于疾病的预防也有一定的作用。在南宋文人计有功所编撰的《唐诗纪事》中就有“杜子美吾诗可以疗之”的说法,认为杜甫的诗因其辞藻典雅,让人心灵超脱,不知不觉地就缓解了长久以来的症状,甚至在唐代诗人崔珏《道林寺》中表示:“我吟杜诗清入骨,灌顶何必须醍醐”认为杜甫的诗可以使人大脑灵活,有益健康。白居易在《读张籍古乐府》中也谈到了读诗的作用:“上可稗教化,舒之济万民;下可理情性,卷之善一身”。意思是诗歌有理顺性情、养心养生之功效。
唐诗中涉及医学内容的诗歌还很多,如通过吟咏药物来寄寓情怀,表达人生感想和体悟的咏药诗、还有单纯语言使用药名,将药名巧妙的嵌入诗中的药名诗等。结合唐代的时代背景和中医药的发展脉络,我们就会发现这些唐代涉医诗中不仅有寄情山水、求仙慕道的超脱情怀,也有关爱生命,悬壶济世的入世追求,显示了唐代涉医诗歌中独特的审美取向。
4.1 寄情山水、求仙慕道的超脱情怀 从以上涉及医学内容的唐代诗歌中可以看出,唐人在生活中常寄情于山水,强调以医明道、以医悟道,在个人情绪得到极大舒展和释放的氛围中,诗人的外界生活亲近自然,内在心灵也能够返璞归真。正如钱起在《仲春宴王补缺城东小池》中说:“王孙兴至幽寻好,芳草春深景气和。药院爱随流水入,山斋喜与白云过。犹嫌巢鹤窥人远,不厌丛花对客多。醉来倚玉无馀事,目送归鸿笑复歌”。这种悠然恬静的山林生活,使得他们忘记了世俗的烦忧,流露出一份热爱自然的真性情、也体味出一种放下世间执着牵绊的超脱情怀,这也正是唐代涉医诗的魅力和风貌所在。
与此同时,随着道教在唐代的兴盛,道家思想本身所具有的慕道求仙旨趣和追求也成为很多文人理想的人生境界。卢照邻对于道家的这种思想就极为推崇,他在《羁卧山中》云:“紫书日常阅,丹药几年成。扣钟鸣天鼓,烧香厌地精。倘遇浮丘鹤,飘摇凌太清”;杜甫一生多病,在他1400余首诗中有140首与病有关,他对生命和健康的追求很大程度上都是通过求仙的形式体现出来,如其《游子》诗云“厌就成都卜,休为吏部眠。蓬莱如可到,衰白问群仙”他还在《览镜呈柏中丞》中说“起晚堪从事,行迟更学仙,镜中衰谢色,万一故人怜”,表示对健康生活的向往。
4.2 关爱生命,悬壶济世的入世追求 除了体现寄情山水和求仙慕道的超脱情怀之外,唐诗中的涉医内容在很大程度上也体现出了一种关爱生命,悬壶济世的入世追求,这种追求与儒家思想中的提倡人道、兼济天下的人生追求有共通之处。如王勃学医就是因为“为人子者不可不知医”,宋代的范仲淹提出的“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说法都与这种儒家社会理想为出发点的伦理价值观不谋而合。
被称为“药王”的唐代著名医生孙思邈在其名著《千金方》中,“大医精诚”的医德规范放在了极其重要的位置,并指出“医人不得恃己所长,专心经略财物”然而并不是所有医生都能做到“谋道不谋利”,张籍在《赠任道人》诗中就愤怒的指出:“长安多病无生计,药铺医人乱索钱”;陆龟蒙在《自怜赋》中也称:“余抱病三年于衡泌之下,医甚庸而气益盛,药非良而价倍高”。对于当时一些医生不遵守职业道德操守提出了控诉。
苏拯在《医人》中说:“古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今人医在手,手滥药不神。我愿天地炉,多衔扁鹊身。遍行君臣药,先从冻馁均。自然六合内,少闻贫病人”。作者站在病人的角度,力贬为谋取私利而置病人利益于不顾、滥用药物的庸医,盼望真正能合理用药解决人民痛苦的好医生;唐代诗人贯休虽为佛家,但也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他在《施万病丸》中也说:“我闻昔有海上翁,须眉皎白尘土中。葫芦盛药行如风,病者与药皆惺憁。药王药上亲兄弟,救人急于己诸体”。这种关心他人的疾苦,不慕名利专心赴救的医德观融合了个人理想和济世情怀,是“医乃仁术”精神的具体表现。
唐代的文学家研习医理,亲身参与医学实践,并将自己对于中医学的理解通过诗歌的形式表现出来,这些诗通俗易懂,对于疾病的预防、临床实践的应用产生积极影响,促进了涉及医学诗歌的问世和医学的发展和普及,而诗中反应出的行医理念和道德规范,也成为中国医学中人文精神的重要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