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亲戚

魏 翔

临夏市史称枹罕、河州，有“茶马互市”、西部“旱码头”和“河湟雄镇”之称，享有“花儿之乡”“彩陶之乡”和“牡丹之乡”的美誉。临夏市居住着汉、回、东乡、保安、撒拉等 18 个民族，以回族为主的少数民族人口占一半以上，是国内回族人口最集中的地区之一，具有浓郁的穆斯林风情和风俗文化 , 素有“中国小麦加”之称。

临夏的“花儿”历史悠久，醇厚绵长，一曲《白牡丹令》听得人荡气回肠。学者陶柯教授在他的学术专著《论藏族文化对汉族文化的影响》一书中写道：“早期的羌族人民在劳动生活中产生的民歌，是比花儿更早的西北地区的民歌。随着历史的变迁，甘肃河州（今临夏）地区成为羌汉杂居区，羌汉民歌相互影响，特别是汉族民歌逐渐吸收了古羌族优美的音乐旋律，萌芽状态的花儿开始形成。花儿正式形成时间是在唐朝安史之乱以后，吐蕃占领并统治临夏的一百多年间。”

从兰州去往临夏的路上，脑海中萦绕的是《河州大令》《河州二令》《河州三令》《山丹花令》等旋律。越接近临夏，眼前的绿意愈发浓重。庄稼地里的玉米在一寸一寸往上拔，我分明看见，它的根也在一寸一寸往下扎，生长的艰难，或许只有它自己知道，那些不为人所知的痛。

一

临夏的伏天也不由得叫人顾虑，太阳白晃晃的直耀眼，没遮拦地投在人身上。走在大街上，你只有迷了眼，顺着阴凉处走，没奈何，汗还是会从额头渗出来。一家饭馆门口植了一棵碗口粗的槐树，枝上悬一鸟笼，一只麻鹩子在有限的空间里腾挪不已，清脆婉转的叫声倒是叫人受用，顿时清凉不少。

为了买一包烟，我踏遍了两条街，最终还是买到了。掏出来一颗，打火机“叭”的一声点着，吸了一口，又喷出来，那烟就从眼前飘荡开来，倏忽就不见了影踪。其实也没觉着这口烟有多香，但心里似乎满足了。到了上班时间，我如约见到了这位因为精准扶贫工作获得了一堆荣誉的主人公 —— 戴林。

戴林国字脸、八字眉，身材魁梧，古铜色的脸上刻画着岁月的痕迹。一开场，我主动聊起帮扶工作，他咂了一下嘴，却让我先看一段视频，那是甘肃电视台的《甘肃新闻》栏目。视频是大年初一录制的，这天一大早，戴林一家带着置办好的礼物，来到南龙镇单子庄村的赵文英家拜年，送上了新春的祝福。赵文英闻声出来后，看到是戴林和妻子郑俊红领着儿子来拜年，她欣喜地叫了一声“大姐”，紧紧握住了郑俊红的手，招呼戴林一家赶紧进屋。随后，两家女主人剁饺馅、擀饺皮，两家人一起包饺子、拉家常，画面十分温馨。

画面里和画面外，戴林都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但你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在和我的交谈中，他的临夏话和普通话两个频道不时交换，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我们的交流。你可以感觉到，这是一个低调的人，谈起精准扶贫工作，他津津乐道，谈起获得的荣誉，他一笑而过，轻描淡写，仿佛那些事儿与他关系不大。

帮扶工作开展以来，戴林成了大忙人。善始善终是他的口头禅。从一开始，他把“结穷亲、交农友”作为自觉行动，及时把党的政策带给帮扶群众，强化思想意识转变，树立生产生活信心，与帮扶户悉心交流，深入了解情况，根据帮扶户的实际情况，制订切实可行的帮扶计划，重点引导和疏导“亲戚们”面对现实，克服困难，从生活的点滴开始做起，鼓励他们尽最大努力早日脱贫。帮扶户在生产中遇到困难了，他二话不说，积极给予帮助。

几年下来，他访贫问苦、平易近人、真心为民，悉心推进帮扶工作。他热情、务实的工作作风受到联系村、帮扶群众的广泛赞誉，也因此获得了荣誉，被省委省政府表彰为“精神文明建设先进工作者”。

看视频资料的时候，戴林强调说，这不是演戏，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他顺手递给我一瓶水，开始向我讲述他帮扶工作的过往。

二

现在大家都知道我的帮扶户是赵文英、何小明两家，但是你们不知道，一开始的时候，根据安排，我的帮扶户只有何小明一家，哎，就是这么个情况。赵文英一家是我主动结成帮扶对子的，也就是说，这个亲戚是我主动认下的。

那时候，精准扶贫工作也刚搞了不久，联系赵文英一家的是另外一个干部，但是呢，那个干部很快就要退休了，到了2013年的时候，下半年吧，我一看是这么个情况，就主动联系了这户人家，当时人家家里也确实困难。

也就在2013年，赵文英的丈夫因病去世了，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她大女儿当时念初三，小女儿上小学，家里困难得很呗。她身体也不是太好，偶尔出去打工，钱嘛，根本赚不下，靠低保生活着呢，主要是两个娃娃还要念书。

这么个情况确实让人同情，当时我就想，一定要帮，这个亲戚咱一定要认。

我也了解了下，两个娃娃学习还可以，老大在初三，学习中等偏上，当时我就说了，学业千万不能放弃，这学一定要上。我们虽然生活不宽裕，但总比他们强，能帮的尽量帮一点，生活还得继续呗。

她家当时的情况让人看了确实心酸，连个好些的窗帘也没有，有一次，我和妻子买下的新窗帘，还有一些衣物，花了我半个月的工资，真的，整整花了我半个月的工资，门窗的尺寸是我和妻子提前动手量的。

除了花钱，肯定还得花时间呗，哎，这几年忙得再说不成，以前忙，都是正常的工作上的忙，帮扶工作开始后，我把家里再没管过。儿子也大了，2012年就参加工作了。儿子现在也是一名帮扶干部，我觉得这是件好事情，家里面对我的帮扶工作也很理解、很支持。

最开始呢，说实话，我的妻子看我一天不回家，一天到晚忙帮扶工作呢，联系户还是个女的，难免心里犯嘀咕，这个我也能理解呗。我心里就想，与其费劲解释，还不如让她跟着我到帮扶户家里走走，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结果去了一看，她心里也不是滋味，也非常难过，赵文英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家里没啥经济来源，日子过得就难得很。同为女人，她感同身受，觉得帮赵文英是应该的，就开始和我一起做帮扶工作。有时候我顾不上，我妻子就给赵文英家里送去棉衣棉被、书包文具，逢年过节了，我们两家还在一起吃个饭，真的当成亲戚走着呢。她的大女儿上高中的时候，我和妻子就定期把她大女儿的生活费送去。开春的时候，我把农资农具也给送过去了，她家里也需要这些，既然是亲戚，就要操心呗。

原先的时候，赵文英家里屋顶还漏雨着呢，她也没啥办法，我就积极联系村委会帮着申请危旧房改造资金，能想到的办法咱就尽量想。

时间一久，我妻子和赵文英也有了姐妹情谊，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两家却亲如一家，真的像亲戚一样。既然当成亲戚来走，这亲戚就要多走动呗。

要说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啊，肯定也不富裕呗，我妻子以前在甘光公司上班，我们结婚后不久，大概是 20世纪90年代中期吧，她就下岗了，公司后来也倒闭了，你别见笑啊，这些年我忙工作，把家里也没管的，家里的事情基本都交给妻子打理了。

可是话说回来，我们虽然不富裕，但基本生活没问题，看到有人连吃饭都成问题，我们心里也不好受，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嘛。这个亲戚我们要认，一定要继续认下去。现在赵文英一家还是比较困难，这也是一个现实状况，我相信，在我们的帮助下和她自己的努力下，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另外，我还是单子庄村的帮扶工作队队长和第一书记，我也在和村委会积极协调，争取各方面的支持，众人拾柴火焰高。

三

交谈中，戴林递给我一张南龙镇单子庄村的便函，这上面记录了个村子的一些基本情况和精准扶贫进度表。这是一组沉甸甸的数字，也是一张成绩单。

单子庄村位于临夏市西南部，有 11 个合作社，有汉族、回族、东乡族，是个多民族杂居的村子，距离市区较远。这个村子以种植业、养殖业和劳务输出为收入来源，全村有耕地面积537亩，人均耕地面积0.20亩，有低保户78户，五保户26人。

精准扶贫工作开展以来，单子庄村结合实际，确定了调整产业结构、发展畜牧业养殖的思路，通过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兴办养殖小区，将按照退出村庄、退出庭院、退出散养、进入小区的“三退一进”发展思路，由“企业 + 农户”的模式联合投资新建，大力提升该村在发展规模化养殖产业方面的水平。

戴林说，今年的脱贫攻坚责任书也签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越是在困难面前，越是考验我们的时候。

单子庄小学的操场以前是土操场，下雨的时候体育课都没办法上，为此，戴林所在的单位——临夏市地税局专门筹资10万元为单子庄小学修建硬化校园操场，改善学校基础条件，使孩子们有了平整、干净、宽敞的操场，解决了学校没有场地开展文化体育活动的难题。单子庄小学的王老师高兴地说：“孩子们从此有了一片自由自在活动的天地。”

几年来，戴林多次深入帮扶村，通过征求村委会意见建议，走访入户调查等方式，详细了解民情民意，切实解决民众困难。通过调研了解单子庄村主干道道路破烂不堪，直接影响着村民日常交通出行，局里就筹措资金12万，经各方努力，满载着南龙镇单子庄村何家湾社所有村民殷切期盼的村社道路终于开工了，村民们个个干劲十足，人人喜上眉梢，无不为村里这条多年泥泞不堪道路的修建而动容。

单子庄村的村支书何平告诉我说，戴林尽心尽力，关心和支持这个贫困村的建设，特别是他作为村里的第一书记以来来，这几年确实把他忙坏了。

关于南龙镇单子庄村，戴林显然还有很多话要说。太阳已经偏西，在那颗红红的火球坠入乱山之前，我们的交谈也渐入佳境。个中况味，也让他唏嘘不已。

四

帮扶工作中让我难忘的人和事还有很多，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单子庄村的张瑞霞。

这孩子原本也有一个完整而温暖的家，家里靠种地为生，生活虽然清贫，但还过得去。然而，天有不测风云，2013年7月20日，张瑞霞的父亲在上山拉运麦垛的途中，驾驶的三轮摩托车不慎翻车，父亲就在这次车祸中不幸丧生，永远地离开了他们。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了 , 留下了年迈的爷爷、体弱多病的奶奶、无一技之长的妈妈以及读初三的妹妹、上小学的弟弟。

张瑞霞一家人感觉天要塌下来了……与此同时，瑞霞的录取通知书来了，她被西北师范大学录取了，这无疑为家里阴霾的天空带来了一丝曙光，可学费也让家里犯了难。我得知这个消息后，就联系村支书和其他单位，大家在经费紧张的情况下，积极筹措资金，为这个女孩捐助助学金10000元，以圆她的大学梦。每当瑞霞打来电话报告优异成绩时，我心里赶到非常欣慰。

我这个人呐，就是这样，习惯亲力亲为，做一件事情，就想着把它做得更好，这样做工作肯定累得很呗，但是没办法，已经习惯了。精神文明创建也是，既然我负责这项工作了，就扎扎实实去做好。我们最近这一期“道德讲堂”我觉得效果就很好，过一会儿有时间你也看看呗，了解一下我们这项工作。

我是1963年出生的人，再有几年，我也要退休了，我是想着呢，我在这里站岗一天，就把一天的岗站好。这么多年了，我凭借的就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嘛，嘿嘿，能够帮助到别人，其实自己也能感受到快乐，活得充实。我也不是大款，不能说我付出的就比别的干部多多少，就是自己尽力而为吧。

前面跟你提起的那个何小明一家呢，是我的第一个帮扶户，也是南龙镇单子庄村的，原先家里也困难得很，人口多呗，也是缺衣少食的，结果在2014年政府征地的时候，他家的地刚好被征了，补贴了60多万，日子自然一下子就好过了，新房子也盖了，今后的规划也有了，我们都替他高兴呗。

要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光是一部分富裕起来了不成呗，要大家都富了才行。我坚信，精准扶贫是一项民心工程，是在为广大群众实实在在办好事，总之一句话，上面的政策是好的，现在就是要落实好，前面我们已经做了一些工作，效果还不错，现在绝不能半途而废，我的脾气就是要做一件事，就要坚持做到底，把事情做好。

咱们一见面的时候，我就给你说过我有个“扶贫包”，喏，你看看这里面都装了些啥，对南龙镇精准扶贫和驻村工作队考核事宜，临夏市南龙镇单子庄村建档立卡贫困户帮扶责任人花名册，还有临夏州脱贫验收组验收单子庄村贫困户名单、贫困户增收计划表，是不是有点眼花缭乱了，还有联系卡、民情台账、民情日记……还多得很呢，怎么样，这就是我的“扶贫包”，几乎每天都陪伴我左右。

电话又响了，你看，手头新的任务又来了，很抱歉不能送你了，把这瓶水带上吧，路上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