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软实力及我国文化软实力建设*

2019-02-11 12:53:46徐太军
关键词:生活文化

徐太军

(西华师范大学 政治与行政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0 )

2011年,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2012年,党的十八大报告指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必须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兴起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新高潮,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1];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2]41。这一系列决定、论述表明执政党充分认识到文化软实力(soft power)的意义。从生活方式角度论述文化软实力的内涵,探究我国文化软实力的不足及其原因,思考提升我国文化软实力的路径,这或许为理解和推进我们党的文化建设方略提供参考。

一、文化软实力是当代国家间竞争的核心因素

在哈佛大学政治学教授约瑟夫·奈(Joseph Nye)看来,传统社会中国家间主要以军事实力等展开较量,而在二战后,文化软实力成为国家间竞争的核心因素,即在当代“国际政治中,一个国家达到了它想达到的目的,可能是因为别的国家想追随它,崇尚它的价值观、学习它的榜样,渴望达到它所达到的繁荣和开放程度”[3]。以文化软实力作为民族、国家间竞争要素的思想古已有之。例如,古代思想家老子主张“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道德经》第四十三章);孔子强调“为政以德”(《论语·为政第二》)、“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论语·季氏》);孟子重视“王道”,主张“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孟子·公孙丑下》);孙武视“不战而屈人之兵”(《孙子兵法·谋攻》)为“上之上者也”。将文化软实力与当代关联起来无疑是正确的:二战中原子弹爆炸是一个分水岭,自此,战争将不再是克劳塞维茨(Clausewitz)在《战争论》中所宣称的“政治的继续”,而很可能是政治的终结(人类因此同归于尽)。因而,二战后大国间的竞争不得不以冷战方式进行,即以文化软实力为核心进行较量。

文化是特定人群的生活方式。梁漱溟曾指出,文化指涉的是“一个民族生活的种种方面”,其大体可分为:“精神生活方面”(如宗教、哲学、科学、艺术等)、“社会生活方面”(如社会组织、伦理习惯、政治制度及经济关系等)、“物质生活方面”(如饮食、起居种种享用等)[4]。文化软实力体现在民族共同体的生活方式能有效吸引成员,或者在民族共同体中,特定生活方式的认同者在数量上比否定这种生活方式的人占相当优势。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一文中谈道:“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一切已死的先辈们的传统,像梦魇一样纠缠着活人的头脑。”[5]669这一观点洞见了传统对当下个人生活方式的塑造,而这并不意味着传统为民族文化软实力“上了保险”。传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只不过在缺乏异质文化挑战的情况下,改变传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然而,一旦遭遇异域优良的“过去”和“传统”,人就会体现出见异思迁、见贤思齐的天性,大大缩短文化变革的时间:作为反思的存在者,人们会自我拷问存在方式的合理性,如“吾日三省吾身”,而在文化碰撞中,异质的优良生活方式经常起到促进个体反思之效果。文化软实力的竞争就是通过展示本国生活方式的优越,使他国人民认同和追随。尽管各国传统如同堡垒守护自身文化,但在当代,发达的科技、繁盛的经贸等使得时空高度压缩了。正如福柯指出的,当今的时代是空间的纪元,我们每个人都身处于同时性的时代中,处在一个并置的年代、比肩的年代、星罗棋布的年代。[6]在此背景下,颠覆一国传统,使之接受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甚至不再需要太长的时段。

20世纪50年代开始,西方国家和苏联之间展开了一场典型的文化软实力之争。以杜勒斯(Dulles)、凯南(Kennan)为代表的一批西方政治家、外交家提出“和平演变”苏联的战略,他们主张用西方的价值观、意识形态和生活方式影响和改造苏联人民,使苏联逐步变得对资本主义无害,演变成“自由世界”。为此,西方设立两个对苏联进行文化渗透的大型广播电台——“自由欧洲电台”(Radio Free Europe )和“自由电台”(Radio Liberty),报道苏联国内发生的重大事件,介绍西方社会的成就、生活与价值观念。为保持国民对社会主义的忠诚,唤起其他国家人民对社会主义的同情、支持,苏联同样竭力使用文化竞争策略。苏联政府宣传社会主义生活方式的优越性,通过报纸、出版物、电台、电视台等向国内外人民宣传各种成就,并未曾中断地批评西方。然而,在西方和苏联的文化竞争中,苏联的文化软实力败北,最终酿成解体悲剧。西方电台揭露了很多苏联社会的阴暗面,如苏共党内生活与社会文化生活的单一化、教条化、僵化,苏联肃反运动中的极端情况、高级干部的腐败行为等。同时,西方电台大肆宣传资本主义生活方式,渲染西方国民拥有的一切现代的、自动化的、舒适的生活。这些文化侵蚀使苏联人民对本国政治文化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他们开始日益疏远本国的政治经济体制,越来越向往西方生活方式。相反,在国外,苏联的文化宣传没有唤起西方人民的共鸣,反而遭到了西方人的嘲笑和讽刺;在国内,苏联的宣传也遭到现实经济、民生困境的抵牾:如果在经济拮据的情况下,苏联的干部们能够与民众同甘共苦,那么社会主义的领袖将继续在信仰方面保持感召力,在道德方面具有威信。但当西方媒体不断报道苏联官僚腐化的生活方式后,在很多苏联人心中,社会主义逐渐变为痛苦的代名词,甚至曾担任苏共宣传部部长的亚·尼·雅科夫列夫都对苏联社会和党内生活开始感到困惑、怀疑和失望,最终成为苏联制度的反对者。苏联民心大变,他们把数十年的生活方式看作“一杯苦酒”而要求改旗易帜,西方国家并没有“大兵压境”却获得了冷战的胜利。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深刻地阐明了文化软实力在当代国际竞争中的关键地位。

二、当前我国文化软实力建设面临的挑战

苏东剧变助长了西方国家实施文化侵略的气势。获得冷战胜利后,西方文化进攻目标和重点开始转向中国。较之于广播电台时代,当下的文化侵袭更为激烈。在大规模的商贸往来、跨国交往、便捷的互联网等助力下,西方生活方式正在全面进入中国。大体而言,生活方式关涉器物与国政民风两部分。在这两个方面,西方文化对我国文化都构成严峻挑战。

器物精良是民众对西方生活方式艳羡的原因之一。早在鸦片战争后,中国人就对西方以“坚船利炮”为代表的器物文明表达了欣羡——以大刀长矛和骑兵为主的清帝国部队尽管作战勇敢,但面对炮火却不堪一击。工业化、专业化、规模化生产模式绝对地超越于农耕文明,这打破了天朝上国迷梦,一批先进的中国人继而主张“师夷长技”。器物意义上对西方的迷恋在当下仍然存在,尤其是当民众目睹一些国产产品较之西方产品相形见绌的情况下更是如此。2008年中国奶制品污染事件后,很多中国人开始通过代购方式从日本、新西兰、荷兰等国家购买奶粉。2018年爆出长春长生疫苗事件,有家长惊叹:“再苦不能苦孩子,以后只给孩子打进口疫苗。”一些民众不怕麻烦而带孩子去港澳打疫苗;有的旅行社甚至开通了供打疫苗的旅游项目。对西方物质文明的欣羡,使中国民众心理发生着种种变化,打乱了中国社会生活方式的平静,引发了新旧冲突、强弱冲突、中西冲突等,使我国文化软实力大受影响。

“叹羡西洋国政民风之美”是民众对当代西方文化迷恋的另一重要因素。其一,西方社会中产阶级数量庞大,民众整体生活水平较高,享有“从摇篮到坟墓”式的社会福利事业。反观国内,长期以来,贫富差距加大,社会保障还不健全,媒体不时爆出贫困家庭“看不起病”“不敢生病”“不敢去医院”的情形。其二,西方国家环境优美,令一些民众产生“适彼乐土”的心理。自1972年6月瑞典斯德哥尔摩“人类环境会议”以来,西方国家加强了环境治理力度,努力净化、绿化和美化环境,一度污染严重的英国泰晤士河在经过一系列治理后竟然成为世界上最干净的河系。而相对应的状况是,我国经过数十年制造业的发展,环境压力凸显。在一些地方,清新的空气、洁净的水源、蓝色的天空甚至成为民众的奢望。其三,西方国家展现了一幅廉政画卷,这与当下我国腐败高发、频发状况形成落差。在国际透明组织(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近年来公布的“贪腐印象指数”(Corruption Perceptions Index)报告中,清廉指数排名前列的基本是西方国家,如丹麦、新西兰、芬兰、瑞典、挪威、瑞士、荷兰、澳大利亚、加拿大等,美国排名也在16位左右,中国的排名则在第80位左右。“毒奶粉”“毒疫苗”引起社会哗然,而腐败更是引起民众不满。食品药品出现污染,这极可能与政府工作人员的腐败相关,如执法不力或收受贿赂,为劣质产品开了绿灯。国政民风方面的差距很可能激起民众对西方生活方式的迷恋。2017年5月,美国马里兰大学毕业典礼上,中国籍学生杨舒平用英语演讲称,(美国的)“空气很甜、很新鲜且极致奢华”,而且社会中还充满“自由的言论和自由的空气”。这个事件奇幻地集中了环境、政治、社会生活和语言诸因素,刻画出了中国人尤其是年轻人对西方文化的推崇程度,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我国文化软实力遭到挑战的现实及原因。

进而言之,文化软实力较量不仅体现在器物和国政民风的比较上,更体现在对中西方在器物、国政民风出现巨大差异的解释上。生活方式表明文化“是什么”,意识形态则回答“为什么”出现此种生活方式。社会中不乏这样的叙事,即将西方建设成就归因为自由主义的贡献,而把中国的社会问题归结为马克思主义的缺陷。受此叙事影响,一些人甚至包括一些党员干部对自由主义神话般膜拜,而他们一提起马克思主义则不以为然,甚至不屑一顾、冷嘲热讽。导致这种状况的原因不仅在于一些人不公正地将西方成就和中国“问题”进行对比,还在于自由主义占据了比马克思主义更有力的话语权。自由主义编织了一幅理性色彩,把西方文化渲染为普世性生活方式,并以此对马克思主义展开攻讦。

一方面,在自由主义看来,传统社会充斥着各种盲目的信念、愚昧和专制,而理性之光则将驱散这些黑暗,把人们引向光明——“启蒙”(enlightenment)的本义就是“照亮”。经过洛克、康德、黑格尔等思想家的启蒙,理性被视为人性的根本特征,被看作绝对的权威,人们认为那些不合乎人的理性的东西没有存在的权利。黑格尔的承认思想理性地论证了自由主义的正当性。在他看来,人都渴望在他人那里获得承认,“自我意识只有在一个别的自我意识里才获得它的满足”[7]121。但在传统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承认关系往往通过生死斗争形成,因而是非理性的、片面的,“其一为独立的意识,它的本质是自为存在,另一为依赖的意识,它的本质是为对方而生活或为对方而存在。前者是主人,后者是奴隶”[7]127,这种关系是不理想的,主人无法确认自己是一个充分发展的人,奴隶也不可能甘于自身地位,因而势必引起人类内战。黑格尔接下来声称,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主奴辩证法”终于得以消解,因为每个人都足够理性的话必然认可这样一副社会状态:人人自由、平等、人与人相互承认。作为黑格尔历史哲学的新近继承者,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在苏东剧变后自信满满地指出,“自由民主制度用一种获得平等认可的理性欲望取代了那种希望获得比别人更伟大的认可的非理性欲望”[8]11,因而是一种能够满足人类最深切、最根本愿望的社会模式,“可能成为‘人类意识形态进步的终点’和‘人类最后一种统治形式’”[8]7。诉诸理性,西方文化为自己加冕了“自然”“应当如此”这样的光环。接下来,自由主义宣称西方政治、经济、科技、环境等方面的优越是崇尚理性的成果,即理性催生出对个人权利的尊重和对权力的严密监督,而有恒产者有恒心,大量西方人由此能够执着于探索科技、解决问题,不断实现器物和制度创新。福山曾指出,在一个自由社会中,工作很快成了充满激情的奋斗的舞台:企业家和实业家的行为很难理解成仅仅是一个自私的满足需要的问题;民主政治为人的野心提供了一个发疏渠道。选举政治就是一个充满激情的活动,因为候选人基于彼此在对与错、正义与非正义方面的冲突观点上相互竞争,以寻求公众的承认。除经济领域和政治生活之外,优越意识日益在纯粹形式的活动中找到了发疏渠道,比如体育、登山、赛车等等。[8]361

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被视为与理性主义龃龉。在一些理性主义者看来,理性固然也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特征,但马克思只是理性地揭示了资本主义病症,却没有给出合理的病症解决方式。《共产党宣言》指出:“共产党人的最近目的是和其他一切无产阶级政党的最近目的一样的:使无产阶级形成为阶级,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由无产阶级夺取政权”[5]413。理性主义者诘难了这一主张,认为马克思对夺取政权后如何建设缺乏应有的考虑,以致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国家在建设中付出巨大代价。计划经济应当是高度理性的,苏联民航使用高精度的数理控制方法,可以在全国范围调度民航班机,并使之达到动态最优化管理。然而,即使计划在一个领域行之有效,却不可能把整个庞大社会生活都充分预计到、安排好,强行对全社会进行计划会导致国民经济破坏乃至独裁专制。哈耶克就批评指出,计划经济无视个人偏好、个人自主就业、自主消费等,社会将失去“劳动自由”“消费者主权”,个人不免成为整体机器上的“螺丝钉”,为维护这种计划经济,思想在逻辑上也有被“计划”的趋势。在这个意义上,理性计划变成了理性的自负,沦为某种不切实际的疯癫。由此,一些理性主义者认为,马克思自始至终不能被视为理性主义者,而是一位浪漫的、反理性的人道主义者,人道主义的思想家常“推断和激愤多于理智,甚至这种激愤通常会使他们的理论逻辑缺乏科学的严谨性”[9]。

在一些理性主义者看来,马克思主义是人道主义。《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就是证明。一个悲天悯人的马克思形象当然也具有吸引力,但理性主义者真正要表达的是:马克思的人道主义已经完成了使命,可“寿终正寝”了。有这样一种声音:19世纪和20世纪上半叶,马克思主义如日中天,这是因为其对资本主义社会灾难——工人阶级的劳动异化以及日益贫困化的揭示。然而,在充分利用市场活力的同时,当代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利用税收、社会保障等财富再分配等措施很好地解决了马克思指示的问题,因而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已难以适用于当代。伊格尔顿(Eagleton)就注意到这种观点,即所谓“在那个工厂林立、到处充满饥饿暴动的世界里,那个以数量众多的工人阶级为标志的世界里,那个到处都是痛苦和不幸的世界里,马克思主义还多少有些用处。但马克思主义在今天这个阶级分化日益淡化、社会流动性日益增强的后工业化西方社会里,绝对没有一点用武之地……我们的世界已经取得了极大的进步,而过去的那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10]。这个观点暗示,资本主义框架能理性而有效地解决马克思的人道主义关切,并不需要马克思主义给出一套全新的且充满巨大不确定性的替代方案。出于对市场经济、自由主义的迷信,一些人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视为通往资本主义的道路。在他们看来,马克思主义与市场经济不相容,因而中国共产党实行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一个自相矛盾的概念,是一种势必要蜕化的、极不稳定的社会形态,所谓只要中国走上经济自由化道路,在政治上就只能通往资本主义方向。[11]正如福山指出:“如果要我猜测一下,五十年后,是美国和欧洲在政治上更像中国,还是中国在政治上更像美国和欧洲,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有很多理由表明,中国模式难以持续。它依赖于经济的持续高速增长,然而,随着中国设法从中等收入国家向高收入国家转型,这样一种高速增长不会再出现。中国因土地污染和空气污染而积累了大量的隐性负担,中国日益增多的中产阶级不可能会接受现行的家长主义体制。”[12]当下,我国面临西方文化软实力渗透的艰巨挑战,这与历史上中国的文化地位极不匹配。克服我国文化软实力建设面临的挑战,应解析西方文化的局限性,揭示中国发展模式的理性,努力做好民生工作。

三、提升我国文化软实力的对策

(一)揭示西方文化的特殊性和局限性是提升我国文化软实力的必要条件

首先,揭示西方文化的特殊性。对很多西方人来说,凡有理性者都会认可自由主义对人性的见解、对社会制度的安排(如罗尔斯所谓处在“无知之幕”下的个人仅凭理性能力就能达成的那些共识)。事实上,西方自由民主模式看似超然于历史性,但即使在西方国家内部也不存在毫无二致的制度。政治学者亨廷顿就曾写道:“美国和英国都是民主的、多元的,但美国也是平等的、个人主义的、民众主义的,而英国则是等级的、集体主义的。”[13]更有甚者,强调“普适性”是西方国家捍卫自身特殊利益的利器。众所周知,传统殖民主义行径已难以通行,欲继续谋求世界的领导权,西方国家开启了“文化帝国主义”之路,即将自身独特的价值宣称为普遍的,从而使自身在国际利益分配中占据特殊优势。亨廷顿指出:“20世纪末,普世文明的概念有助于西方对其他社会的文化统治和那些社会模仿西方的实践和体制的需要作辩护,普世主义是西方对付非西方社会的意识形态。”[14]譬如,西方国家市场经济发展更为成熟,它们把自由贸易以及财产权、自由权看作普世的,实际上这种“普世价值”恰好有利于它们实施扩张和在全球竞争中占优势,因而强调西方文化的理性化、普世性可以说是将特殊利益包装为普遍原则的典型。对理性主义文化的特殊性,马克思主义早已做出判定,即强调人都是理性的,这本身是一种抽象的人性论,“按照他们关于人性的观念,这种合乎自然的个人并不是从历史中产生的,而是由自然造成的。这样的错觉是到现在为止的每个新时代所具有的”[15]。马克思主义认为,历史的前提和出发点是现实的人,他们的活动受到物质生活条件的制约。西方文化的优越性与人具有普遍理性这个预设有关,但人不可能处在某种虚幻的离群索居和固定不变状态,也不可能人人固有着理性。相反,人总是处在现实情境中,他们的生活方式受到一定的社会经济利益关系的制约,因而经常与抽象的理性规划龃龉。质言之,并非合理才能存在,存在本身也有其理由,因而绝不可能幻想一经理性启蒙,非西方人就能或必须无条件地复制西方生活方式。消除制约非西方生活方式的条件,构造支撑西方文化的条件,消除特殊性,实现世界文化的均质性,这如同修建巴别塔般荒诞。

其次,揭示西方文化的局限性。资本主义福利国家看似迎合选民要求,实现了民生幸福,但政党领袖们为了获取民众的支持或选票,往往可能推行违背经济发展规律、带有“政治性分配激励”色彩的社会福利政策,而这经常助推债务危机发展。2008年以来,西方国家面临的债务危机威胁挥之不去,高福利的北欧国家也纷纷采取推迟退休年龄、延长工作时间、缩短失业救济领取期限等措施,使民众的福利大为削减;而民众生活水平下行又激发出新的社会动荡,如2010年法国数十万民众为反对提高退休年龄而游行和罢工,2011年美国发生“占领华尔街”运动,2012年英国民众因学费上涨爆发大规模抗议,2012年西班牙民众为失业和社会福利减少而举行示威,2015年希腊发生反紧缩示威等。进而言之,西方福利国家背后矗立的是资源分配的国际不平等秩序,这些国家内部的高福利生活是以国际社会的贫富分化为基础。马克思指出,市场经济是一种扩张性制度,一旦国内市场出现某种饱和,经济活动就会自动地扩展到国际市场,而市场经济的扩张使得其他非市场机制的国家或地区都不得不使用市场经济模式,否则就将陷入被淘汰的状态。而在全球性市场网格中,资本、工业化水平、国际分工等不占优势的国家人民常遭遇贫困化厄运。马克思主义生命政治理论家阿甘本(Agamben)指出,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矛盾的缓和建立在整个第三世界庞大人口都转变为赤裸生命(bare life)基础上,“今日那通过发展来灭除贫穷阶级的民主—资本主义工程,不但在其自身之内再生产出了那被排除的人民,而且把整个第三世界人口尽皆转变成了赤裸生命”[16]。这一断言通过当代最引人关注的恐怖主义现象得到了印证。恐怖主义的社会根源在于贫穷和不平等。在巴基斯坦、阿富汗、黎巴嫩这些国家中,破落贫穷的村庄城镇、干旱的天气、破败的学校和落后的产业正是滋生恐怖主义的温床。西方福利国家或许缓解了国内的经济平等问题,但自由主义政治框架显然不足以应对或解释全球分配正义问题,而这将促使恐怖主义扩散。“在现代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上,恐怖分子只要化(花)点钱,就可能搞到核武器和生化武器”[17],这表明市场自由主义、西方理性主义文化已经推动人类走到了生存危机边缘。

(二)讲好马克思主义的价值是提升我国文化软实力的关键

首先,用当代中国的建设成就诠释马克思主义的价值。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成果的指导下,中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发展成就,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前所未有地接近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目标。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重要内容,实行市场经济并不等于说中国放弃了社会主义道路。计划和市场都是发展经济的手段,资本主义可以用,社会主义也可以用。同时,我国市场经济建立在公有制经济基础上,这种结合更契合中国国情,继而能更好更快地推动经济发展。在市场经济发展的数十年里,中国进行着规模庞大的城市化,如果不是公有制经济具有能从全局利益出发,集中力量办大事,迅速发展基础工业和基础设施,高科技产业等优点,中国经济发展可能是另外一个状况。当然,相比西方国家,我国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之间在一些问题上还存在冲突,但是中国经济成就是主流,因而我们应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论、制度与文化保持自信,这些自信“源于建设成就,源于改革成果,是世界上其他任何政党都无可比拟的,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18]。不坚持马克思主义,突兀实行西方式市场化、私有化,这也有前车之鉴。在拉美地区,自由主义之风曾一度劲吹。20世纪七八十年代,智利实施了以开放市场和减少国家干预为主要内容的经济改革;1989年至1999年在卡洛斯·梅内姆(Carlos Saúl Menem)任总统期间,阿根廷政府实行了以市场自由化和私有化为核心政策的经济改革;1980年代,墨西哥政府掀起了以收缩国有经济和减少国家干预为主要内容的私有化浪潮。在这些西化改革中,拉美国家失去了对国民经济的控制力,甚至对国家基础设施、社会保障部门、教育及医疗等公共机构也失去政府调控职能。这导致跨国公司借机扩大在拉美的经营范围和经济实力,严重损害了社会公众利益,也导致拉美人民陷入严重的贫富两极分化,社会险象环生。拉美陷阱表明了发展中国家贸然采取西方经济模式可能遭遇的后果。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认为,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是中国现代化建设取得巨大成就的根本原因。稳定是实现改革发展的前提。改革开放40年来,我国社会发生着前所未有的深刻变革,同时保持了安定团结、和谐有序。这是因为,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社会稳定的压舱石。有了稳定的社会政治环境,中国改革才可能有序推进,也才能实现美好规划和方案,确保取得的成果。对此,邓小平就曾指出:“共产党的领导,这个丢不得,一丢就是动乱局面,或者是不稳定状态。一旦不稳定甚至动乱,什么建设也搞不成。”[19]相反,一些拉美国家在推行自由民主模式上却伴随种种负面后果。由于没有一定的权威,各个政党相互对立、拆台,拉美国家缺乏有效化解矛盾的能力,如巴西小党派林立(现有近30个政党),巴西国会是世界上碎片化程度最高的国会之一,重大提案难以在国会取得多数支持。正如林尚立指出的,自由民主政治的推行使一些后发国家社会隔膜进一步加剧,国家公共服务难以供给,社会经济也就无由发展,“无数百姓不得不承受民主所带来的民不聊生的代价”[20]。这个教训启示我们,学习西方政治文化并不是一片坦途,而是应坚持有经验可借鉴的发展道路,即坚持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为指导的发展之路,从而避开西化暗藏的种种陷阱。

其次,以当代西方社会的困境诠释马克思主义的真理性。当代资本主义做了各种调整,在社会福利、生态建设等方面取得了不少成就,但不意味着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社会批判过时了。相反,马克思主义是揭示当代资本主义病症宝贵的思想武器。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共产党宣言》和《资本论》这3部不同时期的著作中,马克思表达了这样的生态思想,即资本主义制度在本质上是反生态的,资本的逻辑在于盈利,因而其放手制造消费社会,导致人类对资源的掠夺性开发,催生了耗尽、毒害、或不可更改地损害森林、土壤、水和空气等的危险。西方国家以高消费的生活方式吸引世人,但经过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的透视,这种生活方式本身并不理性,也是难以为继的。为了满足西方国家的高消费,地球——人类的共同家园已然处在高度的风险状态。2010年4月20日,美国墨西哥湾“深水地平线”石油钻井平台发生爆炸,钻井平台底部油井自4月24日起漏油不止,并引发了大规模原油污染,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石油污染灾难。在全球,生态灾难还表现为海平面上升、臭氧层空洞化、荒漠化、森林生态被蚕食、野生动植物濒危等。可以想象,西方消费社会已然酿成严重生态危机,那么,“向所有人推广这种生活方式,只会加速这个生物圈的毁灭。全球环境不可能支持我们当中的11亿人像美国消费者那样生活,更何况55亿人或以后至少达到的80亿人的人口”[21]。生态灾难在西方社会中已经引起惊恐,不仅各种非政府组织极力倡导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而且政党也出现“绿化”,积极推行环境保护相关的议案、施政纲领等。但在马克思主义看来,生态危机根源于资本主义制度,如果不触动资本主义制度,要摆脱生态危机就只能是梦想;资本的本性是与自然根本对立的,只要资本的逻辑在这世界上还畅通无阻,肆意开发自然资源、制造各种消费欲望的事态就不可能得到改观,人类也无法走出生态危机。在这个意义上,西方文化不是人类最终“福音”,不是历史的终结,而是呈现末世气息。要走出生态危机,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就必须超越资本主义框架,构建共产主义社会,“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它是……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22]。当代哲学家齐泽克指出,为了未来,人类必须越出既有的道德-法律框架,确立起“共产主义的预设”(the communist hypothesis)。很多人能感受到生态危机行将把人类拉入末日,但他们却无法理解超越资本主义的可能性,齐泽克警告道:“让我们重逢于地狱,或重逢于共产主义!”[23]108

(三)实现民生幸福是提升我国文化软实力的保障

西方国家凭借高水平的民生质量让人产生艳羡。要提升我国文化软实力也要从做好民生工作入手。首先,要制度化和强化“平等”这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理念。当前,群众为“新三座大山”——住房、医疗、教育问题所困扰,这反映的是市场经济不断地制造贫富分化的消极后果。对此,政府要积极有为,通过税收政策、财政政策降低基尼系数,打造针对低收入群众的社会安全网。同时,也要积极弥补市场缺陷,强化住房、教育、医疗产品的公益性,实现公共产品均等化。社会治理错综复杂,抓好平等理念的践履,这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也从民生方面直接体现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继而能极大提升人民的生活幸福感。进而言之,共产主义主张“人人平等”,“人人”可做跨越主权国家、民族国家界限之解释,即普天之下,人人平等。当代国际社会存在战乱、饥荒、经济危机、自然灾害、恐怖袭击等事态,世界范围内的人人平等近乎奢谈。中国政府和人民发扬共产主义、国际主义精神,为处在困境中的人们送去力所能及的援助,这赢得了国际社会的尊重;相反,在各种危急险困事态前面静坐旁观,如果只重视中国人内部的平等或民生幸福,那么中国人以及中国文化将失去外部世界的认同和尊敬。在世界范围内推行平等也不仅仅是给第三世界国家带去帮助,西方国家在某个关节点上也可能需要和欢迎这种援手。学者吴冠军指出,如果冰山融化使得像冰岛这样的国家整个无法居住,核泄漏灾难最终使得整个日本无法居住,这些国家的公民搬到哪里去?我们是让他们待在已不适合居住的国土坐以待毙,还是打开民族国家限制,对他们实行共产主义?[23]105由此可见,共产主义是人类共同的出路,马克思主义承载着全体人类的未来希望。

其次,展现我国生态环境保护的成绩以及落实科学发展观理念的举措,增强民众对美丽中国建设的信心。十八大以来,我国生态文明建设成绩斐然。从纵向维度看,我国现阶段的生态状况比以前有明显好转。“五年来,我国年均新增造林超过9000万亩。恢复退化湿地30万亩,退耕还湿20万亩……与2013年相比,2016年京津冀地区PM2.5平均浓度下降了33%、长三角区域下降31.3%、珠三角区域下降 31.9%……修复水生生态,还生命以家园。全国地表水国控断面I-III类水体比例增加到67.8%,劣V类水体比例下降到8.6%,大江大河干流水质稳步改善。防治水土流失,还大地以根基。五年来,我国治理沙化土地1.26亿亩,沙化土地面积年均缩减1980平方公里,实现了由‘沙进绿退’到‘绿进沙退’的历史性转变。”[24]在美国马里兰大学毕业典礼上,杨舒平称:“我在中国一座城市里长大,每次出门都一定要戴上口罩,不然我可能会‘生病’。但当我在达拉斯机场外呼吸时,我感受到了自由——再也不会有雾霾黏在眼镜上、再也不会呼吸困难、不会感受到压迫,每次呼吸都是这么快乐的事。”后来的媒体报道显示,杨舒平之前生活在昆明,而昆明的空气质量恰恰以清新著称。杨舒平可能出于演讲的修辞等考虑而采用了移花接木“语出惊人”的手法。回应舆论对中国生态建设具有偏见性的观点,最好的办法是通过事实、数据展现中国生态环境的现状。当然,杨舒平事件也为我们提供了镜鉴,那就是必须加快推进美丽中国建设,这事关民众对生活方式的认同。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科学发展观提出了“以人为本”的发展目标、新型工业化道路的发展策略。十九大报告指出,“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这是关系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千年大计”[2]15,这更是站在子孙后代、历史的高度来落实保护环境这一基本国策。具体而言,党和政府要引导社会形成绿色消费、节约消费风气,鼓励大众在创业、创新的过程中自觉将生态、环境保护作为基点;要确立保护环境的大政方针,如组织编制《全国生态功能区划》,加入《生物多样性公约》《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推动《农村小康环保行动计划》等。党和政府要从健全法制、实施法治方面来强化生态文明建设,如提升经济主体市场准入的生态门槛,对一些落后生产企业实施“关、停、闭”,加大打击破坏生态环境的违法犯罪行为的力度。通过这些举措,让人民看到生态环境的不断好转,从而增强民众对中国生活方式的吸引力。

再次,努力解决民众最关心的腐败问题。腐败问题最为刺痛民众神经,解决腐败问题才能彰显生活方式的健康。党倡导社会主义文化的核心价值体系,官员就应率先践行这种优秀文化。进而言之,文化需要践行者,各级领导干部应承担此志业。干部有骨架、骨干之义。干部是群众的骨架,广大干部坚守社会主义文化,这就能增强社会主义文化的竞争力。反之,如果领导干部成了裸官,其子女都持有西方“绿卡”,那么干部们就是在向西方生活方式“致敬”;如果领导干部只是空谈社会主义文化,利用工作职权便利收受财物、道德败坏、生活腐化堕落,就必然引起民众对生活方式的反思、不满,继而产生对西方廉政文化的欣羡。在这个意义上,对腐败重拳出击,净化社会空气,让人民看到党和政府打击腐败的决心、毅力、实效,才能提升民众对生活方式的满意度。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些党员干部中发生的贪污腐败、脱离群众、形式主义、官僚主义等问题,必须下大气力解决”[25];而反腐败“关键是要抓住领导干部这个‘关键少数’”,即“营造良好从政环境,要从各级领导干部首先是高级干部做起”[26]。防止“少数关键”权力异化,就要加强约束监督,尤其是加强权力系统之外的力量监督与审查,应着力发挥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法院、媒体以及权力行为相对人的监督作用。“关键少数”也是推进全面深化改革的主力军,因而懒政或者做一个没有违法乱纪但无所作为的领导干部也是一种腐败,要通过政府信息公开机制来促进领导干部勤政。信息公开本身也属于保障公众知情权的范畴。对于“关键少数”而言,暴露在阳光下,他们将积极行动起来,晒出自己的工作日程、日志,让民众看到他们解决问题的努力。

总之,从生活方式的角度来理解文化,文化建设不仅仅是文化部门内部的工作。生活方式林林总总,文化软实力的提升也就需要生活各方面的良好运行。民生、环保、政治等是生活中最引人注目的领域,它们可能是影响整个文化软实力水平的短板。在新时期,我们党继续推进经济、政治、社会建设,这是提升文化软实力的战略之举。随着全面深化改革,各项工作又好又快发展,我国的文化软实力定能实现柔中有刚,发挥积极作用。

猜你喜欢
生活文化
文化与人
中国德育(2022年12期)2022-08-22 06:16:18
以文化人 自然生成
年味里的“虎文化”
金桥(2022年2期)2022-03-02 05:42:50
“国潮热”下的文化自信
金桥(2022年1期)2022-02-12 01:37:04
谁远谁近?
漫生活?阅快乐
生活感悟
特别文摘(2016年19期)2016-10-24 18:38:15
无厘头生活
37°女人(2016年5期)2016-05-06 19:44:06
水煮生活乐趣十足
疯狂让你的生活更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