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宝石，“土嗨”的老舅

李义

董宝石凭借《野狼disco》火了，即便这并不是新作，但在2019年的夏天，却显得横空出世。在此之前，这世上没有谁听说过老舅董宝石。

嘻哈到中年

董宝石1986年出生于长春，10岁左右时，父亲就带他出入夜总会，见那些穿皮夹克、拿大哥大的生意人。父母在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做调料生意，赚了不少钱。1997年，董宝石的家搬进了商品房，屋里有老板椅和大班台。但一切很快急转直下，伴随东北大规模下岗潮的来临，驰骋生意场的父亲接连遭遇失败，各式各样的生意都赔钱。

那也正是董宝石最叛逆的阶段，母亲严厉的管教、沉闷的家庭气氛、贫穷的家庭状况……说唱成了逃离和拯救的途径，让他得以从烦闷的灰色现实中隐逸。

爱上说唱的那一年是2003年。那时，董宝石听歌也想写歌，但觉得门槛很高。直到他听到《大学生自习室》，觉得这个简单，自己也能写。于是，他拉着隔壁班的同学莲花，组建起说唱组合“禅”。

董宝石的第一次演出，是在篮球品牌AND1的活动上。演出前，两人特意为这个品牌写了一首歌。演出时，莲花觉得现场实在太蠢，没上台。董宝石自己上台唱了一首歌，主办方给了他一条发带作为报酬。

时间就这样被混过去，直到必须面对高考。董宝石觉得自己“天生就该搞艺术”，但他不会乐器，所以打算选择播音主持方向参加艺考。母亲没同意，两人僵持不下，母亲带他去了吉林艺术学院一位指导老师家。指导老师先让董宝石读了一段文章，然后他看见母亲向指导老师使了一个眼色。之后，指导老师告诉他，你不适合这行，董宝石没再争取。如今回头去看，一切都在证明董宝石是个普通人，直到遇到了《中国新说唱》这个让他意外爆红的机会。

2019年9月中旬的这场演出，只不过是董宝石诸多商演中的一站。邯郸是个小城市，条件有限，主办方给他安排了一家三星级酒店，但是个套房。他得抓紧机会赚钱，这没什么可避讳的，毕竟，在此之前的10多年里，这个喜欢嘻哈的男人从未能依靠音乐养活自己。这是他扬眉吐气的时刻。事实上，在2017年《中国有嘻哈》出现之前，国内绝大多数说唱歌手的生存状况都很惨淡。

当年，在艺考的方向被堵死后，董宝石选择了西安一所民办高校，在大学里，他没能按照母亲的期望好好读书，为找个铁饭碗做准备，而是将几乎所有时间，都用来做说唱音乐。

大学毕业那年，董宝石很迷茫。“我自己唯一确定的是对说唱感兴趣，但它没有市场。我对别的什么都不感兴趣，也一窍不通。”他在西安晃荡了一阵，回到长春。即便明明知道没有市场，他还是和几个朋友，成立了音乐公司“吾人文化”，打算出张专辑试一试。于是，他们制作了首张专辑《吾人归来》，找电台的朋友播放，发在网络音乐平台，也将一些唱片放在长春的音像店寄卖，但收入寥寥。

嘻哈成了一段青春记忆和业余爱好，董宝石开始接纳命运的惯性，娶妻生子。2014年，董宝石的儿子出生，但儿子身体不好，妻子是成都人，为了给孩子看病，他和妻子举家迁往成都。

来到成都，董宝石已经年近30，没有赖以谋生的技能，找工作并不容易。他卖过水龙头，也干过手机批发和优步司机，工作一直不稳定。业余时间他一直在做音乐。只不过，与在东北不同，身边没有了可以一起玩说唱的朋友。

《野狼disco》火了之后，有人以为董宝石也是喊麦的主播，甚至将他称为“快手说唱之父”，毕竟，那首歌的曲风和歌词实在太像喊麦。其实，董宝石并不热衷于直播和喊麦。他尝试过，却一直提不起兴趣。

成为“老舅”

在成都，经过了一段时间后，董宝石的经济情况开始稳定下来，妻子知道他一直以来的苦闷，支持他全职做音乐试一试，董宝石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专心创作这段时间，董宝石专门研究了《中国有嘻哈》。他见到其中能火的歌手，都有一个人设。一次，有一个说唱歌手在微博给他发私信，说想和他学说唱，叫他“老铁”。董宝石问对方年龄，对方答“高一”。董宝石回：“叫啥老铁啊，我都能当你老舅了。”他突然意识到，“老舅”是一个非常适合自己的人设。

老舅是家里年纪最小的舅舅，他关心你，保护你，不会伤害你。这个称呼混杂着东北特有的热络，还有一点儿嘲讽性的戏谑，介于长辈和朋友之间的亲人。多数说唱歌手选择的人设都有一种虚张声势的凶狠，再不济也是酷和时尚，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属于说唱圈的董宝石，却选择了这个北方土味浓厚的称呼，并用“老舅”这个人设奇迹般地将他的過往经历勾连在了一起，幻化成作品。

董宝石的第一首蒸汽波歌曲《你的老舅》应运而生。他将自己在20世纪90年代的东北记忆和如今的互联网元素拼贴其中，歌词中，既有当年的“BB机”“嗦了蜜”“滑旱冰”，也有如今的“共享单车”、潮牌“supreme”和土味情话“把你的名字写在烟上然后吸进肺里”。

他像一个导演，为“老舅”设计行动、编织故事，这让歌曲充满画面感。他的作品共同塑造出了一种典型的东北人格，一个苦闷的、失败的东北男人，一直用吹嘘、自嘲和玩笑消解痛苦。

2018年，蒸汽波音乐团体“霓虹未来协会”找到他做演出。蒸汽波的演出大多在酒吧，底下的观众会跟着音乐跳舞。董宝石为了适应这样的环境，开始创作一些能让观众“听了动起来”的歌曲，然后，他就写出了《野狼disco》。

第二年，他站上了《中国新说唱》的舞台，用浓重的东北口音对DJ说，“大妹子，Put my beat on my big fire bed——把俺的节奏放在俺的大火炕上”，随后唱起《野狼disco》。“你跟我左手画个龙，右手画个彩虹，在你胸口上再比画个郭富城”，台下的荧光棒舞成一片，评委邓紫棋也跟着用手比画起画龙的动作。从此，这首歌流窜进所有社交媒体和传统电台。董宝石火了，有人依旧叫他老铁，但更多的人开始叫他老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