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汤博里尼:天堂观景

2019-02-10 10:55张婷
摄影世界 2019年8期
关键词:里尼卢卡画幅

张婷

卢卡·汤博里尼(Luca Tombolini)是一位意大利摄影师,也是一位旅行者。他擅长使用大画幅相机呈现如梦似幻、充满诗意与哲思的自然风景。大画幅相机与如今人们的旅行方式显得格格不入,但他在这两者之中找到了平衡。笨重的大画幅相机装备、少量的胶片,让汤博里尼有足够的时间去沉淀自己的想法,每次远途出行,都是与地球上某一个角落无言的对话:“独自一人行走在偏远地区,它帮助我冥想,以暂停我对现实的感知;文化层面上的意义逐渐消失,留下一片明显的虚空,而我试图用拍下的形状和色彩来加以填充。”

卢卡·汤博里尼中学时学习文科,进入大学主修意大利电影视觉修辞学方向,并获得传播学学位。他对摄影的兴趣始于大学时代,在长期的独自探险后,开始拍摄沙漠景观。摄影对于他来说源于一种无意识的欲望,后来借由分析心理学巨擘卡尔·荣格的理论,他发现摄影是自己对“超越绝对”(即上帝、真理)发自内心的探究需求,而这种对真理的探求正被当下社会愈加漠视。

《天堂观景》(VistasParadossales)是卢卡·汤博里尼最新的一组作品,与以往作品有所不同,其中不仅有宏观的自然风景,也有微观的细小景观,呈现了他对时间和空间的另类感知。宏观的风景通过使用多次曝光和长时间曝光呈现被更改的时间维度,而微观风景则通过高分辨率扫描呈现出人们视觉维度之外的极小空间。这种矛盾的并置,打破了现实中的常态,向人们对时间与空间的一贯认知发起挑战。

对话卢卡·汤博里尼

请先向读者介绍一下你自己?

卢卡·汤博里尼:我是一名旅行者,也是一名摄影师,很难分清哪个身份对我更加重要。我在米兰长大,多年来一直在尝试寻找一种自己的方式来研究身边的文化。但是,只有在从根本上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并摆脱当代社会人们的习惯与期望后,我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式。其实我以前就从事摄影,但摄影师这份工作需要做很多妥协,我感觉在那些不能体现自我价值的事情上浪费了过多时间。所以我想,既然不得不浪费时间,那就应该把时间浪费在真正喜欢的事情上。两星期之后,我买了一张飞往富埃特文图拉岛的机票,开始拍摄第一组风景系列照片,就这样开始了个人创作。

为什么选择摄影来表现你的艺术视野?

卢卡·汤博里尼:我在大学毕业后就选择了摄影。这是一个完全盲目的选择,因为我对摄影所知甚少,而我那时才刚开始摆弄大画幅相机。我记得在翻看摄影集时,内心感受到巨大的能量,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是的,去做吧!我开始摄影的原因很偶然,到现在想想都觉得挺好笑。我的确在头几年里掌握了摄影这门技术,但是后来我必须得冒险做出一个决定,就是将全部精力集中在拍摄毫不妥协的作品上。从这个角度说,我是在不知不觉中选择了摄影,所以我必须反转你的问题,因为实际上,是摄影帮助我找到了自己的艺术视野。

你的教育背景比较多元,是否对你有所帮助?

卢卡·汤博里尼:是的,我认为学习经历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部分。它们仿佛一层薄薄的文化滤镜,就像人们经常忘记自己戴着眼镜一样。我试图用摄影来呈现能够体现生命体验本质的“超越绝对”(transcendentabsolute),无论它是什么。如果我在晚上看着星空,可能会开始喋喋不休地谈论荣格的原型理论,比如:我们的祖先如何向自己解释他看到的是什么?在不了解物理学知识的情况下,他只能看到自己精神的最深处——无意识,并由他自己的灵性给出一个答案。对我来说,这也是比较自然的方式,但同时我也为现代物理学的发现所震惊。我最近的这组照片《矛盾的风景》关注的是时间与空间,以及我们对其错误的认知,时间与空间如今已被描述为同一个不可分割的实体:时空。

你在《天堂观景》中描绘了超现实、梦幻般的景象。与之前的宏观风景作品不同,这组作品增加7微观景观,你想在这组照片中表達什么感受?这些微观景观是由什么构成的?

卢卡·汤博里尼:它们只是人造的二维景观,我是通过在塑料板上滴下一些颜料和溶剂做出来的,然后用高分辨率的鼓形扫描仪进行扫描。在其中,我试图发现通常能在宏观风景中看到的形与色的样式。如果我在微观中也能找到相同的抽象属性,那就意味着是我自己的视角本身使我对尺度有了更好的把握。但矛盾的是,在我看来,物体的尺寸大小完全没有区别,就像在现代物理学中一样,从原子到光年,其实都是同一个实体的一部分。

你是如何选择特定的位置进行拍摄的?

卢卡·汤博里尼:对于微观景观来说,我使用在米兰工作室的扫描仪进行扫描,位置就在我的工作室。对于宏观风景,我使用谷歌地球软件仔细搜索我们的地球,在准备旅行时需要花很多时间寻找景点。尽管这样可以得到准确的结果,但只有一种办法可以确保这个地方是正确的:到那里去。一旦到了实地,总会有或好或坏的惊喜,这是所有冒险都包含的一部分。

这组照片的拍摄制作过程是怎样的?

卢卡·汤博里尼:风景照片的拍摄使用的是4x5英寸底片,进行了多重曝光。我不进行后期处理,因为我更喜欢制作实体的照片,喜欢包含图像的负片。为了实现这一点,我用了一台沙慕尼4x5相机和三个镜头,焦距范围从广角到长焦。拍摄结束后,我将负片送到米兰的胶片冲洗店冲洗,底片冲好后,我在家用那台旧鼓形扫描仪扫描底片,扫描的过程非常耗时费力。扫描结束后,我会坐在屏幕前花上几天时间编辑图片,直到我再也无法忍受为止。

拍摄这个系列要多长时间?在这个过程中遇到过什么困难吗?

卢卡·汤博里尼:这组照片的拍摄经历了9个月的时间,就像生孩子一样。但是,旅行不是连续进行的,而是分成了很多小段,这样我才能更好地控制图像,方便对每个步骤进行检视。这组照片的拍摄过程不是特别有冒险性,而是一个比较理性的选择,我拍摄的特内里费岛和富埃特文图拉岛都是之前已经拍过的地方。用胶片拍摄多次曝光最大的挑战是需要有完全的控制力,并需要提前预想结果。其实我见过许多优美的景像,但是自己却无法实现所有预想的效果。

大画幅相机携带起来并不方便,它最吸引你的地方是哪里?

卢卡·汤博里尼:有很多方面,最主要是用大画幅相机拍摄需要想清楚自己想要的画面,需要在头脑中成像,而不仅只是视觉观看。在松开快门以前,我必须确保画面确实是自己想要的,因为每次徒步外出我身上只带四张底片,大多数时候每天只拍一两张。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到后面编辑照片的时候就会更轻松了。另外,用大画幅相机,准备拍摄的过程需要一整套仪式:放好三脚架、装好相机、检查构图、手动设置曝光、设置光圈、快门时间、给陕门上弦、插入片盒,再最后一次仔细查看场景。在那个时刻我的头脑会说:就是现在。然后在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快门就被触发了。虽然我已经拍摄了很多次,但是每次按下快门时,情感上还是会有触动。

进行长时间曝光和多重曝光,需要长时间待在户外。你是否享受独处,以及大自然的不确定性?

卢卡·汤博里尼:我认为这是我不断重返这些地方的主要原因。我喜欢待在户外,并尝试体验自然之孤独的奇妙感。但是我并不认为自然是一种很浪漫的环境,因为有些时候自然也可以是残暴冷酷的。我更想找到一种能增强与大自然那种原始联系的方法,人类从与自然的联系中产生,几千年来自然也在不断塑造着我们。在这种联系中,我们可以同时发现快乐和恐惧,而生与死则是同一种能量的两种表现。

你提到自己喜爱阅读荣格的著作,能否告诉我们你的拍摄灵感来自哪里吗?

卢卡·汤博里尼:在拍摄完自己的第一组风景照片后,我仍在试图用语言阐明自己的想法,我知道这些照片很有吸引力,但我无法将其准确表述出来,言语似乎潜伏在某处隐藏着。所以我返回到高中时代所学的荣格的理论,他是分析心理学之父,研究无意识理论。后来,我发现他还致力于一系列的精神性研究。因此,我有幸用他的全部概念来推进我新开启的个人研究:原型、梦的解释、无意识、自我的个性化、觉察的现实等。

有没有哪些艺术家或摄影师影响了你的创作?

卢卡·汤博里尼:杉本博司。他作品中涉及的很多概念都能引起我的共鸣。我认为通过图像来谈论哲学可能更为合适。他的作品将旁观者引入一扇门,通向对存在经验这一终极问题的内在逻辑追问。在我的实践中,我将这一理念带到我的旅行中,对那些我们无法用意识去理解的事物加以探寻,并在这一过程中细细品味。

你对读者的反应有何期待?

卢卡·汤博里尼:人们对我的照片可能有许多不同的解讀,每个人都是透过自己的心境来理解的。如果有人提到我从未想过的方面,我也不会感到惊讶。但是如果有人问我,我会建议将作品解读为我个人对“绝对性”的探索,其中涉及了自然、纯粹与时间性。

你目前的工作和生活状态是怎样的?

卢卡·汤博里尼:我现在把四驱车停在西班牙大加那利岛的海边,正坐在车中回答采访。在路上的生活很好,这种生活很随性。但是我得很快返回米兰,开始日常的摄影工作。我的下一个目标是成为一名全职旅行者,将时间分配给我的摄影项目和个人空闲时间,这样我就可以追随当下的愿望,无论是冥想、运动,还是探险。总而言之,我对现在的状态没什么可抱怨的。

你将来的拍摄计划是什么?

卢卡·汤博里尼:南美洲安第斯山脉沙漠。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寻找地点、做费用预算。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就可以在10月份将我的四驱车运到那里,然后待到明年1月,拍完第—批图片。之后我再决定如何处理汽车,看是返回欧洲,留在南美洲,还是继续向北再次前往美国拍摄。

还有什么想与读者分享吗?

卢卡·汤博里尼:有的,我在谷歌地图上查到中国有许多壮阔的风景,我迟早都要去中国拍摄。我希望能够带着我的四驱车前往你们国家。我想在中国待上6个月的时间,这样才能让自己沉浸在日常生活中,探寻到这片土地的灵性与其历史的恰当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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