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高琦
冬天不断南移,在长三角
富庶的纬度,肆虐被温情感动:
还未落尽黄金叶的枝条上,
又努出了新芽,女婴的美颜
藏在其中,对于父亲而言,
这是一片等待富养的未来江山。
哦,北人南相的倾城之貌,
桨声灯影里,
她将不施粉黛,
刚烈脾性的形成只需一场雪的照耀。
翘首以盼。
莘庄中央公园。一只足球钻出
一树腊梅花的惊讶——
内部一列过山车在滚动,
一群被牵引的小朋友忽左忽右,
放假开闸后的一股清水,
哗哗作响……的压抑之火,
一场预演,上升至厚积的云层。
“呵,飘雪了!”第一声喊出。
什么被对上了准星:
成人世界疯狂跟进……!
从上海到天台山的怀抱,
这段距离如此美好,
开启了我个人的唐诗之路,
那么,随这场大雪飘移过来的
必是北人南相的女子,
引颈般痛快,又小鸟依人,
黄昏风动不止,巷子里酒香四溢。
谁家的炉火照亮了她的初夜?
冰冻的水银柱一格一格爬上窗棂,
乾坤再大,也大不过两人的世界:
彼此取暖吧,肌肤贴近肌肤,
命贴近命。
谈不上纷扬,这又有什么呢?
想起王子猷雪夜访戴,
一念之差,却境界全出!
前些天,我还到过剡溪的支流,
站在西施石上遥望上游,
帘卷美丽的一角,
源远的传说在冬季也不曾断流。
一如既往的冲刷,真实部分
所剩无几,犹如内心澄明者,
把虚无主义留下,
把我也留下:哦,黄昏对雪。
而炉火旁虚拟的她,
不过是由哀愁打造出来的镜中花。
(它的个头比红头美洲鹫大一倍)
玄色的幽灵,在四维空间现身,
由远而近的一道咒语——
B-2的魅影掠过马丘比丘高峰,
印加文明失落的火星废墟,
从电视画面上一闪而过。
通向远古烽燧的一次巡弋——
翼翅笼罩着整个安第斯山脉。
空中巨无霸,
皇冠提升了神巫头上的肉垂,
它俯瞰着《圣经》荒芜的一页。
玄色幽灵,被自身的威权迷醉。
优雅的轨迹,追踪着导航数据,
然后倾斜下去——
徐徐降落在热点地区。
杀戮、分赃的宴席早就开始,
一群你争我夺的红头美洲鹫纷纷退避。
独享美食:不紧不慢,秩序在生成。
——它,心不在焉。
——它,目空一切。
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或驻足,
或踱步,一群滑稽的苦行僧,
对眼前的诱惑好像视若无睹。
简单啄了几口,就厌倦了,
如同它厌倦了角色的孤独。
它伸长蛇颈在腐尸上擦净尖喙,
向着神坛,腾空而起。
那群假正经几乎同时发力——
瞬间搅起一团灰霾,
出卖后的风暴眼由里到外被扩散……
这个冬天依然苍白,如母亲
又一次犯下的头晕症——
一次幽浮的目击渐行渐远,
无知才是地球上最致命的诱惑,
终极的探寻也许就在这里。
为此我写诗,诗坛更像一个名利场,
原则能否坚持?叵测的天意,
越来越窒息的空气,
大叶桂樱给自身剥了一层蛇皮,
风的残片挂上蛛网,
风的残片挂上霜迹遍布的大视角。
这个冬天很少见到暖阳。
宫叔隐逸在山的那一面,
他的消息源于尚未断水的溪涧。
一朵菊花顺流而下,
腐烂的重量搁浅在鹅卵石上,
如此,不曾讓我断了念想。
我在寻觅黄金的蜂巢,
芳香的国度里有我女儿的名字。
我一再抱守内心的那份缺失,
让她听听回音:
菩提子,绿松石,蜜蜡,南红,
以及我的首部难产的小说——
熠熠生辉的细节,不打折扣。
为什么我要坚持冷门的叙述手艺?
那个寻父的开头通向一条幽径,
脚步既然迈开,
所有的疑问都很弱智:
何必为一种幻觉而入戏太深?
这个冬天的雨水敲打着铁皮鼓,
新闻正在联播,
窗外的水银柱徐徐降下,
速度在其中显出魔鬼的心跳,
零星的落叶与古丽特的飞蛾一样,
坠下时轨迹凌乱,翻着筋斗,
硫磺的碎屑点点,天色越发暗重。
活着并无奇迹。孩提时代的高举
与跌落:生,就是一道伤口,
就是用小刀划开
树皮的眼睛,
里面藏着切叶蜂的老巢。
活着并无奇迹。芭蕉伶仃,
而戏曲家不曾来入梦。
西厢的屋角被一只流浪猫
眷顾,或者,被螟蛉之子来继承。
风雨依次从门窗脱落。
活着并无奇迹。等待戈多,
一场傀儡戏反复上演。
佝偻的老宅院传来一声圆月的咳嗽。
枫槭联手霜打的荷叶:
后花园荒废着新聊斋传奇。
黄昏如约而至,
石臼里残存着星象和枯叶上的虫洞。
活着并无奇迹。在识字之前,
烟草、七星瓢虫与刺瓜,
阳光下气味相投的族类,
它们的发音忠于自己的名字,
新华字典外,一群野孩子在奔跑!
其中的一个生肖属于变色龙。
这一阵清风呵,如今却不知所终——
一如生活在别处,
一如被快递出去的那个原址。
几丛斑竹把10个年头留下,人未识。
庭院东首的一抹绝色,
密布的星象坐标,不避白天
与黑夜,或排斥或吸引——
当秀发婆娑,摇曳着细长的翠绿。
早先的种植记录,
载入家庭史册,一枚落叶
掉在地面,无声突现在美学之上。
对镜梳妆。阴影。阳光的另一面。
拂面而来的清凉,
一只小精灵跳跃其间,
只是换了行头,
釉彩的颈腹,贵气的丝绸羽衣——
皂花雀,一副魏晋的面孔。
她们学着夫子,
炽热,又不失高冷。
多年前的风吹来那样一群人,
他们有着云的姿态,
千里之外的流水滑过抚琴的手指:
一声断弦的涟漪,
让倾听者一病不起,
也让诗歌从浪漫跌回到现实。
几丛斑竹把10个年头留下,召唤
如旧,回家只是一个由头。
我喜欢半截句子,
隐没在比喻中:她没有探头。
庭院东首,皂花雀的小窝,
宛如幽浮,没有重量的建筑,
转动着静止的圆球——
不能承受之轻压迫着后现代的性器。
生之留恋等同失败,片瓦不留。
(兼致冉正万)
北雁荡,从大龙湫的枯水期里多出
一份耐心。石破天惊,
半山腰以上峥嵘无双!
球泡流纹岩逶迤于造化的手段——
单调,静穆,侧成峰,
而又让人百看不厌。
亿万年后的今天,
岩浆喷发的造型早已退出热情,
近观,同样适宜:
气泡一个又一个,填满冰冷,
大小与恐龙蛋相仿佛,
莫氏硬度就摆在那里,但更酷。
一株大叶桂樱,脱了一层皮,
站在局外:对我们的到来无动于衷。
细雨初歇,晨光羞涩而动人,
天赐的氛围,漫不经心的话头引出。
一个写诗的,却喜谈库切,
喜谈那只芝诺甲虫。
那个低调的倾听者,
才是名副其实的小说家。
或许,他就是中国的福克纳。
北雁荡,5A级风景区,
我们计划沿着约定俗成的线路——
对于名声的渴望,
上升为尘世间克服不了的伟大弱点。
那种强加的人为意志,
同样适用于世外桃源。
我们被引领,一条溪涧裸露
贝阿特丽切的胴体,
左、右乳峰上停着一对知音:
翠鸟与鹡鸰。它们之间的交流
就是:各说各的,谁也不需要倾听。
虽说枯水期,但涓涓之声不绝,
银河背后的神级文明从崖顶
落入潭底。在沉睡的卵石中,
哪一颗才是索拉里斯星?
我沿江看过去,一座景观桥
拉伸着瑜伽的彩虹——
波光粼粼之上,
低飞的鹭鸟一路晾晒着食谱。
繞过一处太湖石的创意,
我被错觉迷惑——
古典形象拥抱达利的行为艺术。
而周边辐射开去的现实主义,
麻雀身上的补丁依旧,
老墙的爬山虎一岁一枯荣,
挽留着石库门的夕照。
我沿江看过去,陌生的行人
毫无诗意,彼此在交汇的一瞥中
往往擦出一份戒心。
只有草木,相互合影,
欣欣向荣的长势,高过天际线。
离开人群,翻书的双手会更干净。
我的话越来越少,
我喜欢倪云林,还有周作人,
时间已经证明——
他们隐入同一块琥珀内部,
——作茧自缚的自由,
莫非是一种更顽固的洁癖?
我沿江看过去,漫无目的,
走的最远,也走不出短暂的一生。
中途稍作停息,
发现柳枝上蹲着一团黑影,
非人,非水獭:怕与不怕
没有两样,我不接受人性的考验。
这样想着的时候,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陌生灌满熟人之间的空隙。
一枚被遗弃的枯叶,把“自由落体”
从银杏枝头稳稳地接到地面。
而我不需要被她提起。
换季的语言里,一尾石蛃,
保持着顽童的秉性,
执着之浅,离盲目之欢更近。
陌生灌满熟人之间的空隙。
遗忘是一种最干净的告别方式,
离开众多名字叠加起来的集体,
离开一堵摇晃的高墙,
我把其中掉落的一块石头洗白,
置于茶桌。把玩之余,
一杯水满上,胸次透明而玲珑。
陌生灌满熟人之间的空隙。
一个故事被三头猪解读,等于
三個故事。复杂是大脑的构造,
而简单则是知性的呈现——
一个人从桥上走过,
更多的人从桥上走过,
他们之间无意识的默契流水无痕。
陌生灌满熟人之间的空隙。
瑜伽女子被蛇缠身:对方
同样是孤芳者,冰裂纹的质地。
我切开一只柠檬——
一首推倒的诗,将忘掉那些
芳香的异名:杜蘅,芷姜,班昭,
卫烁,薛涛,希昭,韩星圆……
陌生灌满熟人之间的空隙。
一枚被遗弃的枯叶,把“自由落体”
从银杏枝头稳稳地接到地面。
金黄的午后,引吭者无罪,
一阵太阳风,
翻动着琵琶鹳凉意飕飕的羽毛,
一如歌声,若有若无的栅栏。
女性的防卫,经不起一激,
但又是可怕的。
一定的安全距离:非得凑上去?
午后,八哥喙上的时光嘹亮,
谁在漫步?一条岔路
在自身的节律中遁逃,
哦,遥远的,冥王星的心跳。
彼此的尊严就这么圈定,
一株木槿,繁衍来春篱笆墙的合唱。
这是我从公园看到的一幕。
广场舞之后的一群,热情不减,
有人手持宝剑——
锐利部分沦为表演的噱头。
在自欺欺人的招式中,
风车和对手逐一倒在剑锋下。
冬天蜷伏起来,一只刺猬
退到墙角。银杏的金黄落满一地,
互相取暖,又各自冷却。
这中间有着美丽的熄灭。
甘甜的枯草之上,
阳光聚焦于那只芝诺甲虫,
她的倦容发出不容侵犯的毫光。
女性的防卫,经不起一激,
但又是可怕的。
收缩的功能在于塑造一个帕斯卡圆球,
原地不动:静止状态下的旋转。
当一条蛞蝓爬过赤道轨迹,
子宫内反击的胎盘渐渐形成。
在未来的某个日子,
一个男人的孽债将无法偿还。
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象,
无非是一只刺猬碰巧被我遇上。
(兼致俞强)
冬雨下了多日,阴湿、寒冷,
我把门关上。
窗外的那条道路回到冬眠的蛇。
平行宇宙里的对话者,
异禀诱发,也方便取暖,
我交替翻开两位作家的小说。
眼看又放走了一个周末,
本打算去一趟慈溪。一只水禽,
扑棱着上林湖碎瓷的波光,
一只离弦的水禽,向我靠近。
思念归于远方的兄弟。
前晚,我切了半斤牛肉,
一壶黄酒煮开了虚无与缥缈:
灯光下,照样对影成三人。
冬雨下了多日,终有一个交待。
昨夜,风渐起,一块生铁
从冷却中慢慢苏醒:
大地炉膛的血色回暖,
我的被窝开始回暖。
醒来。第一眼被喜鹊的叫声
照亮在今晨:久违的阳光!
泥土的芬芳如此生猛与辣眼,
肥沃的厚度,品性谦卑,
承载着博大的人性关怀。
再远一些,一只云雀的悬停,
徘徊着九级云梯的形状。
而眼前的一切不需要被提升,
真正的劳作,比尘埃更低:
我在椒江已经一年了,
在建的管廊工程追逐着雄狮的吼叫,
——五颗星的荣耀!
多美的一天呵,连云彩都在
含笑。匿迹之前,梦中的她
藏身于黑天鹅的神秘维度。
含而不露的雨水轻弹,
千呼万唤,转身后的光明朗照——
云彩都在含笑,多美的一天呵,
平行宇宙里的对话者,
最终,归于贝阿特丽切的引导。
清玩。被宋朝的审美火候
准确定位在福建的建窑。
不过是一种茶盏,
当东坡居士的双唇与之轻轻触碰,
什么被瞬间放大:
后人持续跟进,当引为一桩雅事。
就地取材,毛坯造型并非另类:
沿口用一轮圆月
予以固定,再向下收至小足。
空心的局面:倒上水,
四海之内皆能端平。
瓷胎的黑釉肥沃,
被她喂养的词章:含铁量同样高。
此一时:闽北棉质外衣的粗实,
否定了吴越丝绸的冰雪聪明。
一切准备就绪。窑内填满未知数,
1350摄氏度的考验——
釉料中的铁离子慢慢析出,
一旦形成“兔毫纹”,
天意所为,无中生有的杰作,
远超预设的匠心。
除此之外,还能幻化出——
曜斑、鹧鸪斑、褐斑等谜底。
收获的错误如此丰富、美丽,
那么,请允许我活在意料之外。
斟上茶水,建盏吐纳自如。
倒影下的星空,
大隐而深邃的哲学,
僅仅是半个鸡蛋大小的容量。
漫不经心的啜饮,适宜于冥想。
有缘人八方相聚,
而我至今并没有与她相遇,
云与雨只是在词组中相拥。
年复一年,我把有限的审美
献给了无限的少数人:其中就有你。
椭圆的一握,薄薄一层壳,
光滑中不乏硬度。
它毫无触犯的意思:
它只负责存在,并证明于自身中。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这问题之前,宇宙混沌未开。
我只看到雏鸡破壳而出,
地平线上升起一轮旭日。
一枚鸡蛋,放在灯光下一照,
像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宣纸,
阴影部分晃动着无意识。
如果它是受精的,
只要给予适当的孵化,
我就能从土层中唤醒翼龙的化石。
把蛋立在桌面,不破?
这需要技巧,
就像烛火扶正一丝微风。
也许更需要一种勇气,因为失败
是几千年形成的标准答案。
谁挑战,谁就是灵界的幽浮!
造型不能再简单了,却让你猜不透。
这是我热衷的门道。
眼见为虚:破除执着与妄念,
放下的东西归于仰承的地母。
太阳的双脚立在
晷针上:光阴任由它指点。
日出又日落,一切似乎可以逆转——
第一个轮回:鸡归于蛋,
有形归于万物之元,道生成。
一点也不冒犯,她没有挡道,
然而被我遇上了:一棵树。
也许是一个暗示,
而我却不得要领。
她的叶子在冬天并未憔悴,
一层蜡质的光泽保护着青春的体面。
很宿命:一颗树站在旁边,
她不妨碍谁,又不置身事外。
具备空气,或阳光的特质。
形象不需要太美,
这样的超然姿态深深打动了我。
此刻,我驻足,
脚下的唐突之路收紧了肌肉。
仔细审察,树上还结着坚果。
核心部分,催眠状态的元生命,
美美地打着哈欠,
在硬壳里构造未来的胎盘。
犀鸟的巨喙能否撬开它?
倘若猜测成真,
是否她的秘密就能大白于天下?
我想与她对话。
一阵风撩了一下她的身姿,
吉光片羽式的迟疑,
什么转瞬即逝:
闪长岩镶嵌于那双梦中的美眸。
因为不识,反而更无顾忌。
交流可以是无声的,
最彻底的莫过于从各自的深埋中
拔出身子,让对方一览无余。
缭绕,一条似毒非毒的蛇,
莫非是无聊的又一辩?
他半闭着眼,猛吸了一口:
好像有一个纠结在几公里外,
他坐着,立起来也鞭长莫及。
或许,他是在表演,
但不需要一个观众。
他在陶醉中而不自觉。
他是搞技术的,伤脑。
写方案时,经常会出现断电现象,
这让他暂时回到三岁的模样,
他在地上抓起一把鸡屎往嘴里送。
一个电话使他恢复神智——
他笑了笑,从容不迫的点了根烟。
他吐出一个圆圈。
他又吐出一个圆圈。
他讨厌公共场合,
因为一纸猩红的禁烟令。
背对的姿态显出阴影:
火星一样死寂的荒原,
一个下午的冷却升上他的身躯,
社会的每一个细胞均在癌变?
爱人把他的咳嗽拿来说事。
“死不了……!”一面镜子说。
床前刚好吊下一匹黑蜘蛛寡妇。
他依然沉溺:习惯于小小的麻痹。
友人过来,他递烟,
这是自然不过的礼数。
对方一般都摆摆手,
但也略显拘谨。
他没变,冬日暖阳斜射进来,
不修边幅的扪虱而谈——
他怀疑这世界什么地方出了错。
从几岁开始?这问题无趣,
忘乎所以才是美好的东西。
他吸一口烟,翻着青、白眼——
“认真虽是工匠精神,但
随性更是一把处世的标尺。”
如今年过半百,鬓发染霜,
除了抽烟,也只有在抽烟时,
他的举止近乎一个完满的人。
一畦翠绿横空出世,高挑排列。
不趋迎风,一枝枝花葶
托起雪花装饰的蒴果。
而磉盘般的球茎就浅埋在地下。
我路过,微暗之火
在石蒜科词条里闪动了一下。
似乎来自域外,与时间的较量中,
名称尚未被华夏文明所同化。
而被认可的方式很简单:
掐头去尾,只剩下沉积重量的球茎。
一开始,
它就是食料,一刀切下去!
对半分开,双双摇晃着倒下,
再也不能相拥在一起。
双立人的锋利,
速战速决:藕断、绝不会丝连。
巧手的厨娘也不存在任何烦恼。
但有一股透明的刺激在逃逸,
在暖锅前,如果。
如果,你的眼睛泪水涟涟,
证明一桩事实:它没有骗你。
被切丝后,可融入多种菜谱。
基于食疗,即使配角,
门槛也高于温饱:
洋葱烩土豆,洋葱炒蛋,
秘色青瓷的碗盏叮当作响——
再盛上洋葱黑椒牛柳,洋葱哭蜗牛,
洋葱番茄沙律,鲔鱼洋葱蛋饼。
从中分辨:硒,槲皮素,……
——蚯蚓管腔内积垢的清洁指标,
足以媲美冬虫夏草。
从无知开始,
从种子发芽到抽生花薹,
被认可的方式很简单:
掐头去尾,只剩下沉积重量的球茎,
摆在眼前。
洋葱的造型,不可能是其他。
淡紫色的包裹,一層层揭开:
从外到里,由薄变厚,
越来越紧实,越来越性感。
把它放进它的形状:恰好。
不动声色的圆满。
“真的吗?”——指的是什么呢?
祂出现了:在三维空间之外
的一个“影像传递”中。
科幻与迷信的结合体,
悬浮在那里。
一次近在眼前的遥不可及。
祂首先入侵了太阳系,
但不邪恶,也不暴力——
事实证明这不是哥伦布的翻版。
如此,背后隐藏着一抹怎样的微笑?
如果让牛顿想,那就等上八辈子。
最后介于死与活之间:
目标,不过是一只薛定谔的猫,
偌大的地球思维,寄希望于不确定。
又一次露脸。
因为不按常规出牌,
现有知识无法追踪祂。
那次,我仔细打量着上海西郊的天空,
整整有10分钟。祂旋转的舞姿,
踩在《神曲》的天堂篇上。
悄无声息的美,
渐渐收紧贝阿特丽切的蜂腰,
直至10分钟后的一无所有。
我完全交出了自己。
祂不见了,一只燕子取而代之,
云朵下一个矫健的转身,
踏着归宿的泥巴,一道光速的远方
被传递给无限的乡愁。
祂,去了哪里?
一切都超出了现有的标准模型,
一条虫子穿越一只宇宙苹果:
从这一头到那一头,瞬间
实现了量子纠缠的那份甜蜜。
“这是真的吗?”如果有所指,
应该就在那次目击之后,
被颠覆的世界观——
一个人重回乡愁的诉求之中,
月夜,桂花树下
瞪视着一对轴承转动的猫眼,
仿佛活着比死去更寂寞。
什么都显出不耐烦,
“不肯接受存在所是的事物”,
唯有祈盼。祂:“一种抽象的温暖,
几乎接近天堂般的预感。”
似乎,热浪的考验没完没了,
黑非洲的草原充满变数。
一处河塘,
水的刻度一天比一天低,
直至彻底缴械,干涸了,
留下一个结痂的黑太阳伤疤。
肺鱼没有离开,而是潜向深处,
像瑜伽师一样调整了呼吸
的器官:鰾代替了鳃。
它用高于润滑油的粘液
笼罩自身的天堂——
它睡在里面:婴孩一样甜蜜。
在下一个欢快的雨季
到来之前,它都不想醒来。
好像有着微妙的轮回,
但远没有这样平稳。
一次阴差阳错的命运安排,
它在休眠中被裸身的土著
砌进了泥墙。没完没了的炙烤,
像一道紧箍咒在发威,
墙体的硬度与日俱增——
即便刀砍也只能溅出一些火星。
这样,它被砌在混凝土一样的
墙体里:理论推测的结果,
与薛定谔的猫无疑。
事实上的答案,落在随后的雨季。
被打湿的泥墙,
一步一步交出卷子,
柔软、膨松,宛如子宫的孕动:
豁然滑下了一团东西。
看不清吗?但,熟悉。
身子扭动着惺忪的自由,
顺水而下:哦,肺鱼的伟大!
目的地:不远处的那处水塘。
天知、地知,
而它浑然不知——
那里,早就站着一只索命的鲸头鹳,
1.5米高的超级怪鸟,
史前形状的巨喙,往前
那么一送:那条肺鱼被拦腰叼住。
之后的吞咽过程一气呵成,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场景过去了那么多年,
我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突发奇想,因为偏爱,
因为偏爱于无用性的观赏消费,
我对复杂事物的理解、处置与拆招,
趋向安全后的简单。
多年前的一次闲坐,
刘伶的目光替我在寻觅:
起居室的搁板上虚位以待,
如果放上一只廢弃的超大型马蜂窝,
效果会怎样?
这独出机杼的狂想,
在某个鸟语花香的梦境里开始领航。
多年后,沿着天台山友人的足迹,
拾级而上的生存海拔,
如同天梯,高不可攀:
我要问候青冈栎、枫槭或岩壁上的石斛,
在他们身上,都有可能吊挂着
马蜂窝的建筑奇迹。
焦糖的质地,香飘千里,
届时,宫叔还会将野菊花驱赶过来,
让不确定的答案变得唯一。
就像我灌下一壶酒,
抬头就能望见放马的南山。
春节,应定山老家之约,
我踏破铁鞋,东首的喜树上
暗暗生成着一只:马蜂窝如此高调,
却又处在无意间。
它现在的规模等同于幼稚园。
那么,有待进一步发育,
有待集体主义忙碌身影的浇灌,
如此错综,又秩序井然——
金质嗓音打开包装,旋风呼啸在内部。
拒绝冒犯。
添油加醋的复仇桥段已然成为经典,
冷冻的太阳吊挂在黄道线,
一个人反躬自省,
如何识别对方给出的交往距离?
我告诫自己,不要轻易惹事。
这些小精灵不仅是一级建造师,
同时也是哲人的代名词,
更是古希腊城邦忠诚的卫士,
——流水之上的文字传承至今。
一旦圆满,当危险系数降至零,
我会摘下牠们废弃的家园,
因为功利的机能不复存在,
因为偏爱于无用性的观赏消费,
我对复杂事物的理解、处置与拆招,
趋向安全后的简单。
【责任编辑 黄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