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牛

张志忠

前些日子，我在观看电视节目《动物世界》时，脑海里闪过我家那头大黄牛的身影。那还是几十年前，不论早晨、傍晚，我都牵着它。田埂上、池塘边、坡地上，凡是长着鲜嫩青草的地方，都有我和黄牛的身影。

这头黄牛是头母牛。它被我父母花4担稻谷从牛贩子手里买回家时还是头小牛，经过精心放养，逐渐长成一头膘肥力强的大耕牛。它除了承担我家15亩稻田的耕作外，每年还会产下一头小牛，成了一棵摇钱树，深得父母喜爱。

一天早饭时，父亲对我说：“忠儿，你中午放学回家，先去牵牛喝水，然后换个有草的地方拴牛。下午放学回家，把牛牵到草多的地方，让牛吃饱再牵回家。”这不就是叫我放牛吗！我心里有些不乐意，还有点害怕，因为放牛的地点大多在龙华寺、蟠龙寺、张家岭等地，这些地方有很多坟墓、杂草、荆棘，很是恐怖。但一想，作为家里的一分子，我还是有必要为父母减轻点压力，于是就乖乖放牛去了。

每天早晨，一听到我开牛栏屋门，大牛就迅速站立，小牛也学样“起床”。我去解牛绳时，小牛还会顽皮地在牛栏里欢快地跳几圈，那股热乎劲就像是在欢迎好朋友。下午放学后去牵牛时，老远就能看到它们头对着我来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站着，有时还会仰起鼻孔哼声“哞”，那种望眼欲穿的感觉，确实让人动容。就这样年复一年，我逐渐喜欢上了放牛这份差事。

我有时会把牛带到宽广的草坪里，那里其他小伙伴也在放牛。牛儿回到牛群，高兴得蹦起来。有时它们互相追逐、玩耍。有时它们怒目相对，打闹得蹄下尘土飞扬，我和伙伴们在旁边呐喊助阵……“斗牛”结束，我们几个放牛娃都会夸自己家的牛多厉害。秋老虎天气，每当太阳西斜，我们几个牛倌把牛牵到摘了瓜的沙洲草地里吃草。我們下到恩江名叫“石棺材”的浅水区，两手撑着河床，两脚拍着水，学习游泳。有时牛也跟着下水凑热闹，我们就会用手浇水帮牛洗澡，玩个痛快。寒冬腊月，草地枯萎，牛在栏里吃稻草，每天还要供应温水。春耕大忙时节，人累，牛也累，晚上要喂些盐水给它。母牛生下小牛后，还要灌几个鸡蛋给它补充营养。牛是农民的宝，牛是孩子的伙伴，大家的生活少不了牛。

家里的黄牛也有闹腾的时候。稍不留神，它就溜到别人家的田里啃禾苗。这时，我除了受庄稼主人的责骂外，还要受父母的责备。为了惩罚它，我不仅用鞭子抽它，还把它拴在青草稀疏的平地上，让它受半饱半饥之苦。有时迟牵它出栏，早早带它回牛栏，叫它尝尝乱吃别人庄稼的“饥肠辘辘罪”。如此教训几次，它贪吃庄稼的馋性子改了许多，对我更加顺从和依恋。

日月轮转，时代变迁。我上初中后，功课多，来回路远，再无空闲时间去放牛，便把这差事移交给了弟妹们。后来，农业合作社兴起，广大农民把土地、耕牛、农具并入合作社。我家的黄牛和小牛也由合作社聘请的牛贩子估价做了入社股金。虽不能再说是自家的了，但好歹常能见到。后来，家乡的土地先后被征用，新岭上、老虎痕、南门洲、张家岭、张家洲等地高楼鳞次栉比，水泥路四通八达，没留一点原先的面貌。耕牛自然退出了历史舞台，一起洗澡的恩江浅水区也因峡江电站蓄水发电而涨水无法游泳了。

如今，我已是个耄耋老人。我喜欢向孙辈们讲自己孩提时当牛倌的故事，但他们常常一脸茫然。我有时不免有些惆怅，但久了也就释然。我的童年有黄牛为伴，孙辈们如今有各种玩具和《熊出没》《变形金刚》《大头儿子小头爸爸》等影视节目为伴。我们都有着自己的趣味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