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汶 潘思羽
望思想的彼岸,可见绚丽的晚霞。/渡口空寂无人,我在岸边徘徊。/我是一个渴望过河的渡客,/不知艄公在哪里,只知太阳何时落山。//当落日将晚霞收进自己的口袋,我过河又干什么呢?/如果有人摆我渡过这条其实不宽的河流(它在我们的观念中,却是又深又宽),/我追得上晚霞的脚步吗?//渡船的船头朝着彼岸,/它却被绳索栓在河的这端。/小河两岸已经飘起缕缕炊烟,/谁知赶路的我还在这里望河兴叹!//
——庞铁坚《渡口,望思想的彼岸》
诗人庞铁坚将思想当作彼岸,而自己站在渡口眺望。在思想的维度之中,诗人在这头,彼岸是其穷尽一生想要到达的地方。在思想的宇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浩瀚宇宙中的沙砾,一切虔诚的思想朝拜者都是孤独而又渺小的,而思想朝圣的路上,一切都是那么的孤寂。渴望探求思想深度到达彼岸的诗人看着寂寥的渡口,发出绝望的感叹,他在渡口徘徊,却又看到了绚丽的晚霞。思想的彼岸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令人心神向往,却看不到艄公,渴望渡河的渡客在渡口看着太阳日升日落。
从本诗的第一段中,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诗人的哀叹,面对近在咫尺的彼岸,奈何无人渡他一程。这让笔者想起“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的无奈。诗人在浮沉的世俗中望着缥缈的思想彼岸,迫切地想要追寻那抹晚霞。诗人在向世人宣告思想旅途的孤独之感,为什么渡口空无一人?不妨回看现如今的不少诗人日日嚷着要解放心灵,在自由中浮沉,在思想中徜徉,但仍旧为尘世所困,为小赢小利折腰。他们或为了功名利禄,或为了诗作传世,以至于虔诚的渡客寥寥无几,作品像极了现代产业化批量生产的作物,毫无生气,那一针一线的心血荡然无存,有的只是迎合大众的模板。
当近代一批批渡客渡过思想的恒河到达彼岸之时,现如今的渡口寂寥无人,凄神寒骨。诗人便是那到达渡口的渡客,而他的孤独来自同程的渡客都在凡尘之中歇下脚步,只有诗人苦苦地、虔诚地踏上旅程来到渡口,当前人渡客已到达对岸,诗人明白磅礴宇宙中思想的维度有多深有多远,他站在渡口彷徨、徘徊,期盼着能够渡过河水,但渡他过河的艄公不知去向何处,只能望着对岸的太阳坠落。
在笔者看来,诗人惋惜的是浮沉世间的知识分子,他们不以提升自我而是以功名利禄为先,所以致使现代的大师寥寥无几,当前人的思想火焰高高扬起的时候,诗人的伯乐还没有出现,没有渡他过河,可是人生短暂,当前人的思想无人加持的时候,诗人仿佛看到了太阳何时落山。在这首诗中,人们分明看到了诗人对现代社会的叹息,思想是缥缈虚无的,晚霞却分明耀眼,前人绽放的晚霞,他们达到的高度是今人毕生的追求。现在诗人却只能孤独寂寥地在渡口徘徊着,迷惘着。龙应台说修行的路总是孤独的,因为智慧必然来自孤独。那晚霞被落日收进口袋之后,露水挂满发梢间,结满透明的惆怅,是这一生最初的迷惘。诗人是矛盾的,他想要过岸却也害怕过岸。
诗人在旅行与行走中思考。马良在《坦白书》中说:“这世界没有一件事情是虚空产生的。这深夜里一片寂静,是因为你还没有听见声音。”诗人庞铁坚之所以会选择渡河,执意踏上思想的彼岸,是他的旅行经历给了他无穷的思想动力。在每一个足迹里聆听每一缕阳光的歌唱,细数每一朵晚霞的叹息,抚摩落日每一片温柔的翎羽。在诗歌里倾听远方的声音,捕捉远方的回响,背起诗歌和行囊,接受远方的召唤。最后,诗人的脚步停留在家乡的桂林山水里,找到了最舒适的归宿,他的心却始终一刻不停地在追寻,直到某天止步于无人摆渡的河边。此非真实,但是无人摆渡的河与桂林真实存在的河有了虚与实的对比,此刻更倾向于虚的一面,虚又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影射到实。
诗人庞铁坚迷失在桂林的河边,最舒适的归宿仍存在一种失落感。
将人生哲学糅合进生活里,在旅行中学会思考,然后踏上人生的旅途。正如诗人自己所说,人生其实就是一场旅行,最美的风景在旅程中,而不是在旅程结束后的总结里。诗人在另一首诗中写道:“街市依然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事实上那荒原/真的燃烧过一缕微火”,“微火”指的便是诗人自己一次忘情的燃烧,也可能是诗人在旅行中任何一个落下的脚步,然而除了荒原,没有人看见。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旅行却在诗人心中播下了思考的火种。
诗歌相统一,亦相矛盾。同样,诗人也是这样一个矛盾体。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又宽又不宽的河流,其实是现实与内心的抗争,更是自我的抗争,晚霞没有了,是否还要渡河?渡过了河,又能否再看见晚霞?于是“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的诗人暂时只好“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孤独还是诗人庞铁坚情感的主流。除了天边的晚霞,没有任何人陪伴,诗人用最虔诚的心来触摸一草一木,万物的脉搏都跳动在诗人的胸腔里,将诗人点燃。其中又掺杂着孩童的活泼淘气,落日将晚霞收进自己的口袋,就好像贪嘴的孩子趁大人不注意时悄悄拿走了一块糖,可是这一块糖在诗人看来是苦涩的,因为这是自己旅行路上唯一的美丽伴侣,最终只好在自己暗长而沉重的身影里,踏上追逐思想的旅行。就像现实生活中的诗人本身,在急躁空浮的环境中保持着不媚不俗的文风,秉持自己的独立见解,拒绝随风而动。在《峭壁上的绝望》里,“只有云朵喜欢在这里嬉戏”,云朵是诗人,因为无人涉足,峭壁成了白云的天堂;云朵又不是诗人,因为热闹是别人的,不是诗人的。哪怕发出了“如果”的感叹和遐想,诗人是孤独的,因为倘若追不上晚霞,与诗人相伴的依旧是漆黑的夜。于是在人生的河岸边,诗人还写下了《当我迷失》,只能在暗夜的睡眠中暂缓悲伤,寻求“庄周梦蝶”的希冀。
诗人在追逐这一切又一切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思想的旅途上,河面上的雾气腾起,航向已经清晰,渡船已经朝向着彼岸,却被绳索栓于渡口这头。万家灯火袅袅炊烟,而孤独的诗人只是无助的渡客,站在河的这头望河兴叹。他是孤独的但又是坚定的,他在思想维度的朝圣路上追赶着晚霞。当他独自踏上路程的时候他不会感觉孤独,但当停下脚步站在渡口的时候他才会发现孤独。全诗在望河兴叹里戛然而止,接下去诗人也许仍会坚定地踏上那条渡船,纵使世上只有孤独的他仍在追寻思想的彼岸,那又如何?至少在不久的未来必将会到达的。
纵观全诗,人们可以看到诗人就似那潇洒却又孤独的侠客李白一般,他洒脱自在,即便路程艰难险阻,也孤身一人义无反顾。当诗人站在寂寥无人的渡口时,他孤独、寂寞。孤独不正是彼岸的敲门砖吗?渡口的孤独是诗人自身的孤独,但它更是思想维度里的一抹颜色,诗人所经历过的孤独与痛苦、迷惘与无助,最终会化作绚烂的晚霞。
诗人庞铁坚的这首诗直白却不显得庸俗,他让人看到了一个渡客身上犹如朝圣者一般的虔诚,诗人自身涉猎广泛,内容广阔驳杂,他总是保持着自己的独特见解,不跟风,不附势,而现如今,一个虔诚不问功过的学者甚少,正因为如此诗人才会在诗中发出孤独的呐喊。身处体制内的诗人看到了体制中的污浊之象,而为之胶着彷徨,孤独地徘徊在渡口。当小河两岸炊烟升起的时候,也只能够轻轻地望河兴叹一会,继而奋勇前行。诗人将一切追逐学问的最高境界化作渡客追赶思想的彼岸,站在渡口望河兴叹。这字里行间不正是对现实的叹息,对人生的感悟?孤独是诗人自身追寻学问的真实写照,而不停的步伐是他对功名利禄的抗争。一时钻营得势的虚名近利,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前人的步伐仍旧需要追寻,如果这个世界上的渡客都停下腳步,那他也会洒脱地带上行装,以思想的彼岸为航标,让绚丽的晚霞做伴。纵使世间孤独得只剩其孑然一身,我想他也定不会为了沽名钓誉而改变航向。诗的结尾那不经意间的哀叹,便是学者的夜半钟声,是诗人对世间的些许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