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一个有温度的村庄

□ 本刊记者 李雪

从浙江省海宁市一路向西，穿过许村镇，临近李家村时，路上不时有拉着布匹的三轮车经过。“李家村的家纺很厉害，很多家有织机，很多大城市卖的窗帘就产自这里。”车上有人说。

当车从大路右转进一条小路时，李家村到了：路道两边的水稻刚刚收割，此前的稻穗金黄，成了如今的稻茬碧绿；碧绿中点缀着白色的民房，不少挂着“纺织公司”的牌子。

车上的人不禁纷纷望向窗外，感叹经济发展和环境整洁。不为人知的是，村民们听说有人参访，自发地一大早打扫了卫生，维护行车秩序。这种“自发”背后，是仓廪实而知礼节的集体自觉。

想转变民风，先转变工作思路

不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李家村村委会、邻里中心两栋楼立在下午温柔阳光中，镶上了金边。就在几年前，村委会还是一个六七间房的老旧小二层，李家村书记费杰还记得，一到下雨天，进到办公室也得打伞。

大学毕业后，费杰到李家村当村官，2011年当村主任，两年后又担任书记。他接手时，村里账上七八十万，而每年支出就近80万，村民富裕，集体经济却是个倒挂户，村里工作人员的工资要向镇上借钱解决。怎么办，开源节流。这几年，在他们的努力下，李家村通过参股项目、厂房出租、土地流转等，集体经济收入将近300万。

开源的同时还要节流，从何处节流，先要分析流去了哪里，是否合理。之前打造美丽乡村，村里想修条路，要向村民支付建设土地租金、青苗损失，还没动工几十万就花出去了。“这不是自治，只能叫行政治理，靠政府力量推动。”费杰说。

他开始给村民做工作，谈理想也讲实际：“建设的东西是带不走的，建设的过程当中，你们才是主体，我只是掌舵的，关键划桨的还是你们。”“路修到家门口，你是不是出行方便，自己修不得出地花钱？现在国家有政策，能补贴不少。”

后来，村里在二组里试点建公园，土地由村民无偿提供，青苗补偿不赔，而且组里要拿出28万元作为配套建设资金。公园建好后起名实践公园，用村民的话说，“这是凝聚人心的展示、文明实践的体现”。现在，李家村搞建设形成了三条规矩：建设土地租金村委不付，青苗不赔，建设资金小组配三分之一。

村民之所以生发出主动参与的意识，实现了从“你给”到“我要”的转变，除了一次次的说服，拐着弯儿地托人做工作，更重要的是村两委“把老百姓事当事干，干好干实”的行动赢得了大家的信服。

曾有个村民向网格员反映，家门前路灯坏了。村里修了一次没修好，原来是线路有问题，又花了800多元给他换了一套新线路。这位村民很受感动，因为感受到了被重视。

写生时对于有特征的景物更需特别描写，如此才能体现出地方特点。比如对树木的描写，因其地理环境与条件的差异，花草树木也会呈现出不同的地方特征，在素描与速写时，不能忽视这一富于变化的特征。

如今，村民的集体自觉渗透到了公共生活方方面面。今年7月村里办了个晚会，村干部送完客人回到会场一看，凳子收好了，桌上、地上也是干干净净的。从前，村民看完演出就走了，这些活都是村干部的。出租凳子的人感叹：“我走了这么多村，只有你们村是老百姓自己收的。”

志愿服务队如何升级为社会组织

2013年，李家村有一项工程开工了：文化礼堂。当时村民的娱乐多是打麻将，怎么把他们组织起来，通过活动。活动就需要有地方，文化礼堂，应该成为大家的精神家园。这不但是乡村精神文明建设的一部分，更是增加向心性、凝聚力不可少的环节。

村干部开始分工，谁负责太极拳，谁负责瑜伽班，谁负责广场舞，谁负责儿童活动，谁负责老年人……从找老师、招学员、培养骨干，到几十人、上百人参与其中。现在村民参与人数之多、热情之高，不但文化礼堂，就连室外广场也须几个兴趣小组协调时间使用。

渐渐地，兴趣小组开始向志愿服务队转变，向公共服务、社会治理延伸拓展。2017年许村镇拆违，小道消息满天飞，人心惶惶。电视上有新闻发布会，能不能在村里也搞一个？之后，就有了“李家播报”，收集与村民息息相关的政策信息，用当地话讲给老百姓听，后来又做了图文结合的PPT。村民对村里的公共事务有什么疑惑、要求，也可以在这里提出来，下一期播报会就村民的问题有所反馈。现在，“李家播报”成了李家村的明星品牌。

为了激发村民参与志愿服务的积极性，村里设立了“最美志愿者”评选，在村里春晚时登台领奖；成立了“文明银行”，文明行为可以积分兑换成日用品，积分高的家庭如果需要银行贷款，还可以在信用额度和利率方面享有优惠……目前，李家村有7个志愿服务队，他们在乡村治理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柯老师70多岁了，丈夫过世，子女在外打工，经常闭门不出。去年夕阳红服务队搞活动“唱唱红歌跳跳舞，说说我的心里话”，讲到村里未来发展时，柯老师给予了很多的期待。村里为青少年举办暑期实践大课堂，她找了两位同为退休教师的同事，主动请缨：“举办大课堂时，我们可以办个辅导班，给孩子们辅导暑期作业。”此后，每逢上课，她都风雨无阻，从服务对象转变成一名志愿者。

另一方面，李家村的志愿服务土壤中能否孕育出更加专业、持久的社会组织？2018年，从事为老服务的至善社工服务社落户李家村，带来了社工理念、工作方法。在他们的帮助带动下，村民曹国安开始投身社会工作，成为李家村为老服务的骨干。从节气活动到园艺插花、从居家服务到个案分析，她不仅致力于服务李家村的老年人，也带领他们走进养老院，成为服务者，实现了志愿服务质的提升。“城市跟农村差异很大，城市的社工、社会组织模式来到农村也会水土不服，所以必须本土化，最好是社会组织帮我们培养本土化的社工骨干，方便社区治理，最后真正达到村民自治。”费杰说。

为此，在没有一分钱补贴的情况下，李家村贷款200万元，将废弃校舍改建成3层的邻里中心，作为社会组织孵化器。“未来我们要两套班子，村委会工作人员之外，从社工角度可以单独列一条线。”在费杰的规划中，社工、社会组织是社会治理中非常重要的一环，“我们想向海宁市民政局申请，给我们村配几个专业社工，把骨干志愿者带一带，成立李家村自己的社会组织。”

抓住“互联网＋”，实现社区智治

李家村村委会的大厅里，一幅屏幕几乎占了半面墙，实时传输的数据是村民垃圾分类考核。不仅仅是垃圾分类，李家村社区治理的多项工作都与“互联网＋”密切相关。这也反映出村两委班子的特色：2013年换届后，班子成员平均年龄只有28岁，基本是大学本科毕业，这也让他们在工作思路、工作方法上更具创新精神。

8年前，费杰初来乍到，3000多位村民，怎么尽快熟悉各家情况。他开始做民情导航图，画出村子的地形图，在地形图上找到各家位置，然后标注家庭情况。8年间，民情导航图不断升级迭代，从手绘版到电脑版再到现在的智能版。工作人员在走访中，用手持端扫描每户独有的二维码，就可以看到这个家的情况：居住情况、家庭成员、经济收入、家里有没有生过大病、享受过什么政策等等，非常详尽。这是智慧李家APP的一项重要功能。

此外，村民可以从APP内的400多个便民项目中找到自己需要的服务，红色快递员上门派送材料，“最多跑一次”升级为“一次都不用跑”；还可以在这里提出意见建议，有人反映一个农户非常困难，丈夫癌症过世，孙子脑瘤，儿媳妇为此离婚，儿子出车祸撞了人，村里就让巾帼志愿者与她结对帮扶，还帮她的小孙子请了辅导老师。通过智慧李家APP，村里办理便民服务109件，解决困难问题187个。

这次尝试，让李家村尝到了运用智能化手段推动基层社会治理的甜头，这也渐渐成为他们的一种工作方式。

2015年，海宁市全面推行农村垃圾分类处理，一开始李家村做得并不好，2019年他们建起了智慧垃圾分类平台，直接从黑榜到了红榜。每天上午，垃圾收集员开车到农户家门口，车上的扫码机先扫描每户垃圾桶上的二维码，然后自动称重、拍照，收集员对垃圾分类情况进行评价，合格的垃圾收走，不合格的放回原处。数据传到平台，管理人员点开，给不合格的人家说明情况，明天分类分好了就给你倒掉。对此，村民非常配合，现在李家村的垃圾分类合格率已经达到了97%。

无论是工作思路的转变、还是工作方式的创新，什么才是社区治理的核心？费杰认为是“老百姓的面子”，他所说的“面子”不是虚荣，而是对村民的尊重，由此激发出他们对集体的荣誉感、对美好生活的信念感。

当车驶离李家村时，可见路边农户院中种在盆中的各色花草，盆子参差不齐，不少是旧物改造。这奇思妙想的改造，蕴含着对生活的向往：留住过往记忆，幻化出对美好的想象力——这是一个有温度村庄的终极奥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