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轩读印—清代流派印(七)

2019-01-25 07:18
艺术品 2018年12期
关键词:印面边款吴昌硕

五、吴昌硕开创的“吴派”

吴昌硕(1844—1927),初名俊,字俊卿,后以字行,更字昌硕,号苦铁、缶庐、老缶等,浙江安吉人。青年时曾从著名学者杨岘、俞樾等学习训诂和辞章,与当时一些名流如吴大澂、吴云、潘祖荫等都有交往,获见古彝器,眼界大开。吴昌硕诗、书、画、印四艺皆精,然其用功最深且影响最大者为篆刻。

吴昌硕篆刻最初受浙派的影响,后来见到齐鲁封泥以及汉魏六朝砖瓦文字,风格为之一变,同时将书写《石鼓文》的经验运用于篆刻,一改浙派、歙派涩刀切刀、大书深刻的特点,代之以钝刃出锋法,开拓了篆刻的境界,以至于我们一提起吴昌硕的篆刻风格眼前便立刻浮现出浑朴苍莽的艺术效果。吴昌硕曾说:“书画篆刻,共一炉冶。”其集诗、书、画、印于一身,而于篆刻用工最深,一生治印无数,特别是中年后参《石鼓文》、秦汉玺印、封泥及砖瓦文字等,创钝刀出锋法,开创了斑驳高古、雄浑苍劲的新面目。吴昌硕的印风,妙在虚实,粗中有细,残破斑斓,苍劲中亦不乏秀丽,有一种天然放旷的风韵。

吴昌硕白文“归安施为章”

吴昌硕夫人施酒老家菱湖镇,属归安县(在今湖州市)。施酒的弟弟施为,字振甫,号石墨,善书古籀文,兼工篆刻,其性格“兀傲自喜,幽愁以屈原自况”。

吴昌硕的印章总体给人是粗服乱头雄强一路的感觉,但偶尔也有工整细致的印风,此印即是一例,厚边细文,属于仿汉将军印中的精品。全印文字皆上紧下松,五字姿态各异,“章”字一字一行,线条的粗细变化使整方印显得虚实相生。

吴昌硕朱文“泰山残石楼”

此印乃吴昌硕为挚友高邕之所刻斋号印。高邕之,仁和人,寓居上海,1909年在上海豫园创立书画善会。此印刻于1896年元宵,边款曰:“邕之得明拓《泰山》二十九字,因即以名其楼,属安吉吴俊卿刻之,时光绪丙申元宵。汉‘王广山’印 ,‘山’字袤接‘广’字收笔,取势甚古,兹拟之,博邕老一笑。”此印最大的特点,在于吸收了汉代私印“王广山”的处理方法,即“泰山”二字合占一格,“山”字嵌于“泰”字下部。此印印文之间的疏密和笔画之间的虚实处理都十分巧妙,加之田字格的粗细残破处理也很精到,有一种浮雕般的立体感。

吴昌硕朱文“一狐之白”

此印材质为昌化石,印面纵20毫米,横20毫米,印石高51毫米。边款为:“一狐之白。己卯春日,苍石道人作于苕上。”此印系吴昌硕自用印,是一方成功地运用小篆的字法而参用古玺章法的佳作。此印文字笔画特别少,处理不好章法易流于空泛,但作者使用搭边借边、加粗线条、调节文字间的重心等手段,恰到好处地创作出这件方圆结合的作品。此外,边款还采用了十分少见的篆书阳文款,益见生趣。

吴昌硕白文“二耳之听”

此印材质为青田石,印面纵24毫米,横24毫米,印石高58毫米。边款所言“一耳之听也,不若二耳之听也”极具哲理,嘱人不可偏信偏听。此印系吴昌硕自用印,乃吴氏不多见的古玺式佳作。此印印文三简一繁,揖让生情,线条轻重虚实各安其分,刀感浑朴却又时见爽利之意。

吴昌硕朱文“蜀石经斋”

此印材质为白芙蓉,印面纵26毫米,横26毫米,印石高51毫米。边款为:“丁巳小除夕,昌硕刻,时年七十有四。”此章用刀淳朴苍古、凝练遒劲,印石尤佳,为缶老精品之作。吴昌硕的印章,在用篆和用刀上个性极强,他最大的贡献在于线条的富于变化,这是他写意风格体现得最淋漓尽致的地方。

吴昌硕朱文“穉川后人”

此印材质为寿山芙蓉石,印面纵18毫米,横18毫米,印石高46毫米。《丁丑劫余印存》著录。边款为:“缶道人刻。”此印章法虚实相生,颇具巧思,刀法刚柔并济,古拙生动。此印石质地细腻,色泽白皙,束腰起台圆雕瑞兽钮,刻琢精美,洵出名家之手。吴昌硕的印章,边框往往是印面篆刻的一部分,所以边线常随着印文线条的粗细变化而变化,有许多意外的效果常得力于边框的配合,此印即是一例。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吴昌硕有六方印集中刊刻于1926年和1927年,是目前发现时间最晚的吴昌硕的篆刻作品,且这六方印均为日本大仓喜七郎所制。吴昌硕先生曾为犬养毅、西园寺公望、富冈铁斋、秋山白岩、大仓喜七郎、前田默凤等东瀛人士刻印,为大仓喜七郎刻印时已是其最晚年(八十三四岁)。吴昌硕亲自捉刀为大仓喜七郎刻的四印为“大仓喜七郎之印”“还读书庐”“成德堂珍藏”“听松”,吴昌硕篆字令其二子吴臧龛刻成的二印为“静胜轩”“天籁阁藏”对章。这六方印章为松丸东鱼旧藏,现藏松丸道雄处,六方印的边款信息量极大。

丙寅立冬(1926)为大仓刻的“还读书庐”,边款曰:“老缶不治印已十余年矣,今为大仓先生破格作此,臂痛欲裂,方知衰暮之年未可与人争竞也。”丁卯三月(1927)为大仓刻“成德堂珍藏”,边款云:“缶翁刻竟,臂痛欲裂。”四月,再为大仓刻“听松”,款云:“丁卯四月,八十四叟老缶辟地塘栖为听松先生作。”吴昌硕篆稿令臧龛刻成的两方,皆为丙寅冬。“静胜轩”款云:“雄浑遒劲,颇得《石鼓》神髓。丙寅良月朔,吴昌硕篆石,先命臧堪(即臧龛)儿刻成再修饰之,时年八十三。”“天籁阁藏”款云:“篆法谨严,酷类琅琊石刻。老缶落墨,时丙寅小雪节,令臧龛呵冻制此。”吴昌硕的书法得力于《石鼓文》最多,其临习《石鼓文》一改常人的平稳用笔,而代之以提安顿挫分明的用笔,其深湛的篆书功力应用在篆刻上,以刀代笔,也使印章线条如同柔软的笔毫那样富有节奏。

大仓喜七郎(1882—1963),日本大仓财阀创始人大仓喜八郎的长子,曾任日本棋院的副总裁。大仓氏于1917年曾整批购入董康诵芬室藏书,成立大仓集古馆。直到今日,仍然是日本收藏中国文物的著名文化财团之一。大仓家在日本以经营高级饭店著称,位于上海市中心的上海花园饭店即由大仓集团管理,可见影响之大。

关于吴昌硕先生晚年篆刻请人代刀的问题,旅日学者邹涛先生在《札记六则》(《西泠印社》2004年第3期)中有较为详细的分析。在“静胜轩”“天籁阁藏”两方白文印的边款中,吴昌硕明确注明是自己篆稿,令二子吴藏龛镌刻后,自己再修饰而成,吴昌硕五十岁以后曾患类风湿而导致臂痛,请人代刀也是迫不得已,但能在边款中予以说明,亦可见吴昌硕为人为艺之坦诚。

吴昌硕的称雄印坛,开拓了印坛大写意的风气,这是印坛前所未有的新气象,不仅在创作上,即便在理论和观念上也是前所未有。如果说,吴昌硕的线条多变使他的空间处理带有一种动感的话,那么黄士陵的平稳均匀的线条则使空间处理上显得静谧,这是一种抒情诗式的趣味,且更具有一种雅致的意态。

大仓喜七郎之印

听松

还读书庐

静胜轩

天籁阁藏

吴昌硕的价值在于,他提醒人们注意篆刻艺术的抒情功能和写意功能,而黄牧甫的价值则在于,他大巧若拙,返璞归真,以不变应万变,在一片要求变化的呼声中自出机杼,出以极平实极恬淡的风度和气格,从而使印坛为之一震,也令人们悟到一个极有辩证意味的启示:艺术中的平淡天真,有时正是极尽变化之后的成果。(陈振濂《篆刻艺术学通论》,15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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