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安
上中学后,我进入了青春期,叛逆随之而来,开始和他很少说话,甚至凡事都和他对着干——虽然我明知他深爱着我。
喜欢骑着单车,悠然前行,让阳光和清风拂过脸颊,把时光拉扯得缓慢悠长;偶尔兴之所至,也会用力踩动脚踏,让单车飞驰起来,“嗖”的一下冲出很远。
这种美好的体验,开始于年幼。那时,父亲常让我坐在家中那辆老式单车的后座上,迎着风飞快穿街过巷,去买食盐或者闲逛。我紧绷着神经,感觉幼小的身体几欲被颠簸得跌落,心头的欢快却如风中翻飞如蝶的衣角。
上中学前,父亲买来一辆新单车。翌日清晨,他惊扰了我的清梦,用新买的单车载着我,一路颠簸着上了路。抵达的,是一处城郊的开阔地。
父亲停下单车,回头,灼灼目光投向我。我犹豫几分,走上前,凭借幼时骑童车的经验,歪歪扭扭地骑开了,心中充满了惊惧。绕转了一圈又一圈,在我自认为车技渐进的时候,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块却直端端挡在前路。
束手无措之际,车身已开始倾斜,跳车显然来不及了,我索性紧闭了眼,做好了摔倒受伤的准备。本以为会骨石摩擦,疼痛锥心,车子却很快稳稳地停住了。
回头看,父亲用手紧紧握着后座,眼中充满怜惜和期待。我只得背负着他的目光,继续骑行。同样惊心动魄的情节又出现了很多次,但每次都能转危为安——父亲总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护我周全不受伤害。
一周后,我终于学会了骑车。及至开学,我骑单车上路了,却发现父亲骑着那辆老式单车,默默尾随着我。见我进了校门,他才回去。等我放学,又准时等在校门口……
家和学校距离5公里,每天往返8次,肯定很累。可父亲不听我劝阻,风里雨里坚持了两个学期。此外的时间,他还要赶去附近的一家工地上班,为全家人谋生计。
后来的时光,终于可以独自骑车上学或回家。遇见步行的同学,自然也有胆量载他们一程。但我最喜欢载着的,是乔娜——她有一头瀑布般的垂肩长发,笑起来眼睛弯弯,说话轻柔温软,一举一动间,总是轻易撩动我的心弦。
我知道,那是堆积在心里的深深喜欢。所以,我青春里无比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每天等乔娜出现,又不舍地送她回家。独处时,又忍不住把那些小美好重温一遍又一遍。
后来,乔娜开始躲着不见我,给她写信、发短信,她不回;在校园里遇见,她也是远远绕开。我四方打听,有同学说老师找乔娜谈过话了,也有同学说,乔娜很快要转学了。
我无措,着急,可没有任何办法。看着空落落的单车后座,我的心里缺失了一大块。直到很久以后的后来,我听到两句歌词——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每个人是每个人的思念,才知道,那种怅然若失的心情,叫作思念。
多年后的某天,我去附近的咖啡館赶一份策划案。无意间,看到一位少年带着一位老者走进门来。等坐定了,少年又教他说带有奶泡的是卡布奇诺,有巧克力的,则是摩卡。他们背后斑驳的墙壁上,悬挂着一辆充满年代感的老式单车。
我蓦地想起父亲,想起他教我骑单车的那些悠远日子。上中学后,我进入了青春期,叛逆随之而来,开始和他很少说话,甚至凡事都和他对着干——虽然我明知他深爱着我。可时光蔓延到现在,我们再也没有掏心掏肺地说过一句话。
窗外,各种颜色鲜亮的共享单车你来我往,川流不息,想找寻当年那种样式的自行车,已是很难。眼前的单车,或错身而过,或同向并行,最终却都渐行渐远,四散在大千世界。这多像人之间的聚合离散,终有时啊,终有时!但应对聚散离合的最好办法,无非是铭记过往,珍惜当下,微笑着对那个重要的人说再见,或者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