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沫末
残垣,古道,劲草,秋阳。
鸳鸯泺边,菊花一朵一朵开着,亦一朵一朵瘦着,紫或黄都无关风月,无关风烟。
用残存的陶片祭你,用幽幽的铜锈祭你,任森森白骨析出西风起时,战马的嘶鸣与夜的谎言。
二人台淘尽鸳鸯泺的盐水,二人转,转出盐碱,转出别离与思念。
小妹在口里呵,五哥在口外,隔着一泊咸水洼,隔着千百里的劲风和明月。
红灯依旧是旧时的红灯,明月依旧是前朝的明月。
照不见古城的衰老呵,照不见,集体赴死的生灵,来不及呼喊的悲痛与恩怨。
亦照不见,青瓷碎瓦中,偷生的富贵与红颜。
红灯不明不灭,岁月不增不减,鸳鸯泺里,最后的一滴水。
五哥眼角的一颗泪,二人台里的,一段离别。
元中都城池里的风,卷着秋草,卷着斜阳,卷着滚滚而来的流浪。
卷着历史尘埃里的迷茫与喟叹……
在元中郁,我聽见风的呼喊声,它们自坍塌的城墙上穿过,在角楼的上空,与一株草遥相呼应。
在元中都,所有的器皿都在诉说,隐忍的淖泊,孤独的流水孤独的城垣和半个世纪的辉煌或沉寂。
帝王撒手而去,留下这空荡荡的城池,任经声回旋,长风纵横。
再久远的历史,都不及风来得霸气,在元中都,只有风,是这里永久的王。
风带着更多的风,在草叶,花木间穿过,在文人墨客的脸颊穿过,在历史的缝隙中穿过,在寂寞的残垣断壁间穿过,风是在询问,还是在嘲弄?
千万种猜疑,千万次巡复,又将成为新的故事和传说……
今夜,我必将与一座城池对峙,用中年的沉默,靠近它的古旧与碎语,角楼,螭首,以及氤氲的紫色花丛,只是古城的道具。
城墙之上,老鸦与夕阳依旧在搬运历史,劲风,枯骨,和芨芨草,成为旅人眼中新的坐标。
城墙外的田野上,太阳花,已谢掉最后一抹金色。
谁来守护这半部元史的秘密?悬在城墙上的落日,还是安固里淖即将凝固的水滴?
这众鸟高飞后,黯然的湖泊与城池,似在诉说一段新的离愁。
今夜,在元中都,谁在与西风话别?
谁,同明月一道苍凉……
我欣喜,土地上的植物,包括它们的近亲,蚂蚁、蝴蝶、蚱蜢,还一如继往地繁忙着。
我欣喜,泥石流刚刚冲刷过的田野,泛出的,弧度的波纹,恍若母亲肚腹上的妊娠瘢痕。
玉米、亚麻、土豆花健硕的脸庞,都是白远古返回的亲人。
它们从淤泥的骨缝里,一次次执拗地挺直腰身。
俯视着大地,也亲近着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