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梁
父亲说:打垄以后,把地里的潮气晒干再播种
我看到这地,就像一张脸,失去水分
种与种的间距,有大概的尺度
当然肯定有把眼睛练成卡尺的人
我播下的种子都是绝户。没有一粒长成种子
玉米苗都一样,像婴儿的小脚丫
父亲没想到连日无雨。半个月,这地还没有动静
像怀了死胎。我急得想浇水抗旱。父亲说:
浇水以后土地就会板结
一场雨后,玉米往上拱,就要顶裂
土地结成的盖子。每天我都前去察看
坐水的玉米长到了膝盖,千种的玉米地
在绿色的秧苗中间,如同遗落的飞毯
我把这一棵棵玉米都看作我的孩子
它们一天一个样。很快长到我肩膀
它们结不出成熟的果实。万物都有自己的时间
父亲让我等待来年
如果土壤透明该多好
我就可以看到一粒花生的生长
我就可以了解,它什么时候需要水
什么时候需要肥,也许我能看懂它的语言
让它长出更多的角
房子更坚固
果实更成熟
每一个物种都足以让人研究一生
我也许能做到这一步:无视泥土和外壳
这双重的牢狱
這一天我沉得太深
熟悉的人喊我,我忘了他的姓名
仿佛把我从另外的世界拉回来
面对这个世界,不知道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