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萍
我记忆最深的并不是在那儿沉睡,也不是在那儿醒来
而是撸起裤管等待跳蚤们将口器插入我细嫩的肌肤
就像我热爱蹩脚的乔伊斯式建筑和那个行将就木的男人
我听到它们吸食我血液的声音,而这多么快意!
无论睡前,还是醒后,我喜欢数那些排列整齊的椽子
它们使我心如止水,尽管我时常梦到妖怪、大蛇和峰峦
我从来没有数对过它们,就像我从来没有认清过自己
十瓦的小灯泡照亮过我漫长而乏味的童年
灰草驴产下两个死胎的夜晚,爷爷的脸色阴冷如铁
一切熟悉而又迷恋的味道——炊烟、泥土、青草、麦浪……
它们烟缕一般、梦一般、时间一般、生命一般……
飘散
某天,我在西上庄的老屋醒来,而恰巧一只“黑乌牛”蝎子
跌落于我的鼻尖,它用罪恶的毒液呼唤我——小四,小四
归来吧,爱你呀,小四,我可怜的孩子
窗外的那片绿,那片曾经海一般年轻而咆哮的绿如今,它们显得苍茫而疲倦——像正在生锈的铁块儿
我知道,那泛着金属味儿的细沫儿正在摧残我的梦想
但它们毕竟微如尘土、时间、生命、誓言……
在呈现老态之前,我必须淡定而优雅地死去
这是我保持尊严并消除恐惧的最佳方式——尽管残酷
麻雀们呀,你们凭什么呜叫得如此欢快?
而陷阱、绝望、耻辱就在那儿,在前面,抑或明天
它知道我每时每刻都在逼近,它早就朝我狡黠一笑
在无数个转弯处,我试图拧断它的脖子,聆听那些呻吟
偶尔,我迂回到一个智慧的诗人那里,但这不能改变什么
我要把墓穴建在西上庄,虽然它抛弃我、排斥我
但,只有在那儿,我才能安静,才能像松鼠那样快乐
(选自《陕西文学》2018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