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虎
在《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以下简称“纲要”)中,香港、澳门、广州和深圳被定为湾区四个中心城市,香港、深圳分别为“国际大都会”“现代化国际化城市”,广州则是“国际大都市”。在这四个中心城市中,广州是历史最为悠久的“老城市”。做好粤港澳大湾区这篇大文章是国家战略,实现“老城市新活力”则是国家战略为广州发展出的新题目。这里涉及众多概念,辨识老城市新城市,有利于认识广州在大湾区中的比较优势,更能有助于推动广州实现“老城市新活力”。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是说一个城市来自长期的酝酿、积累和沉淀。所谓“老城市”(old city),就是这样一种文明单元的历史积淀。广州有着千年商都的文化底蕴,与粤港澳大湾区中的香港、深圳相比是“老城市”。广州早在1757 年就成为全国最大贸易港口,1978 年之后则成为我国改革开放前沿地。坚持活力为王,老城市不会老,而且会更好。看待广州“老城市”地位,需要将它置于不同层级城市体系中加以认识。
世界城市等级体系,以“全球城市”(global city)为顶端。“全球城市”与“世界城市”(world city)一样,都是按照国际经济服务(跨国公司总部容纳)、文化多样性等加以排名。第一次使用“全球城市”一词,是1886 年用来描述英国利物浦港口参与全球贸易状况的。这个概念在美国城市学家萨森(Sassen)那里,以伦敦、东京和纽约这些世界一线城市为例得到推广。这种主要以国际商品贸易服务网络进行的排名是变化着的,历史上的利物浦现在不再是全球城市,中国的北上广深已经上升为全球城市。据GaWC世界一线城市2018 年排名,伦敦、纽约(Alpha++)级别最高,次一级(Alpha+)城市包括香港(前三)、北京(第四)和上海(第六),广州处于Alpha级别,深圳成功进入Alpha-级别。
一般来说,一个城市人口规模越大就越有力量。“超大城市”(megacity)有各种说法,如“超级城市”“巨型城市”等。按照我国2014 年发出的《关于调整城市规模划分标准的通知》,城区常住人口1000 万以上的城市就是“超大城市”。纽约人口1936 年已经超过了1000 万,巴黎、伦敦和东京也都是超大城市。中国不仅是北上广深,超大城市未来将有10 个以上,它们都显现出巨大活力。据仲量联行发布“2019 版城市动量指数”报告,世界20 个最具活力城市排名中,中国9 个,除北上广深外,西安、南京、重庆、杭州、成都这些未来超大城市都赫然在列。界定“超大城市”限于人口规模单一因素,国家中心城市则是以其区域引领作用而加以确定。按照国家2018 年发布的《关于建立更加有效的区域协调发展新机制的意见》,全国有12座国家中心城市,以北京、天津为中心引领京津冀城市群发展,以上海为中心引领长三角城市群发展,以香港、澳门、广州、深圳为中心引领粤港澳大湾区建设,以重庆、成都、武汉、郑州、西安等为中心引领成渝、长江中游、中原、关中平原等城市群发展。
所谓“大都市”(metropolis)是指国家和地区社会经济活动中心的大城市,与“国家中心城市”“区域中心城市”相近。这个概念与“全球城市”“世界城市”的含义有所不同,全球城市肯定是大都市,但大都市不能保证一定是全球城市。例如,埃及首都开罗是大都市,但不是全球城市。香港“国际大都会”、广州“国际大都市”、深圳“现代化国际化城市”,这些定位冠以“国际(化)”的修辞,意在从“全球城市”角度提升各自国际影响力。“大都会”与“大都市”在国际上属于同一个概念,但在中国“会”与“市”的一字之差反映出纲要对香港、广州定位的不同,国际大都会〉国际大都市〉现代化国际化城市的不等式反映的是这种直观差异。
与“大都市”相关,还有“都市圈”(metropolitan area)“大都市带”(megalopolis)两个概念。“都市圈”在国外也称“都市区”“都会区”“大都市区”,如大温哥华地区(Metro Vancouver)就是包含温哥华市和周边几个卫星城市形成的都市圈。按照国家发改委2019 年公布的《关于培育发展现代化都市圈的指导意见》,“都市圈”是城市群内部以辐射带动功能强的超大特大城市或大城市为中心、包含1小时通勤圈(半径在50公里左右)的城镇化空间结构。这种结构表明,城市群是以超大特大城市或大城市为中心的多个都市圈联动而形成的。在珠三角城市群中,最为成熟的都市圈是广州都市圈和深圳都市圈。
与“都市圈”以一个超大特大城市为中心不同,“大都市带”是多个大城市或大都市通过“都市圈”紧密连成一体形成的空间结构形态,也称“超大都市”“巨型都市”。它最早是用来描述美国东北部大西洋沿岸的大都市连绵带(北为波士顿中为纽约南为华盛顿),被称为“波士华希”(Boswash)。在粤港澳大湾区“2+9”城市群中,香港国际大都会、广州都市圈和深圳都市圈成长较快,再加上正在培育和发展的澳门—珠海都市圈,以良好的湾区交通枢纽轴带支撑,会构成一个“大都市带”。建成国际一流湾区和世界级城市群,就是要培育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国际大都市带”。在这种国际大都市带发展中,广州要致力于打造自身的都市圈,朝着国际大都市目标奋进。
国际大都市是一种城市赋能,广州这座“老城市”要紧紧抓住这种赋能带来的成长性机遇,发展始终保持活力。为此要将自身置于粤港澳大都市带,深刻认识自身的比较优势和短板。
香港是国际重要的金融、服务业及航运中心,是继纽约、伦敦之后全球第三大金融中心,被称为“纽伦港”。这个地位现在谁也无法撼动。广州在航空、航运方面不弱于香港,未来还将有第二机场,特别是其全国四通八达的高铁、高速公路网络枢纽,大湾区内没有哪个城市可比。按照《广州综合交通枢纽总体规划(2018—2035 年)》,广州将于2035 年建成全球交通枢纽,实现12 小时全球航空交通圈。广州要充分发挥综合性交通枢纽功能地位,在完善现代金融服务体系方面与香港合作,进行金融业务错位发展、协同发展,重点发展金融新业态、创新型交易所等。
深圳的科技创新地位是有目共睹的,它拥有的华为、腾讯等高新科技企业的产品享誉全世界。但在高等教育方面,广州无疑有着明显的比较优势。“纲要”中的“科技教育文化中心”作为对广州的一个新表述,特别表现为高等教育方面。除已有的中山大学、华南理工大学等高校外,广州拟建立交通大学,香港科技大学分校已落地南沙。据称香港大学、香港理工大学、澳门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也将在广州设立分校、研究院、分院或基地。在科技创新产学研合作方面,广州与深圳都可以发挥各自优势,取长补短。
就打造人文湾区来说,广州作为岭南文化中心打造对外文化交流门户当仁不让,在促进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融合发展中有着文化传承的千年根基。就区域极点带动来说,香港—深圳、澳门—珠海强强联合都存在着“一国两制”的制度磨合问题,广州—佛山合作则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且有多年的广佛同城化基础。就轴带支撑来说,港珠澳大桥已通车,深中通道也已开建,而广州在这方面的潜力更大。广州处于珠三角之顶,不仅可以通过虎门大桥和南沙大桥谋求珠江东西两岸协同,还可以发挥广州横跨珠江东西两岸的区位优势,借助地铁线网、城际轨道、沿江景观大道等交通基础设施的对接联通,推动东岸与东莞(深圳、香港)以及西岸与佛山(中山、珠海、澳门)之间的城市融合发展,使粤港澳大湾区真正成为世界一流的“国际大都市带”。
“老城市”是历史悠久之城,不让老城市等同于古老破旧无增长之城,就必须要因活力而具有吸引力。吸引力是对城市活力(urban vitality)的测度,一个老城市,其城市内涵、活力积蓄越是丰富多样,就越是具有吸引力,吸引市民,吸引到访者,吸引商贸,吸引投资,吸引科技创新,吸引青年才俊创业。一个城市只有成为吸引一切人群的地点,才能变成“活力城市”(vibrant city)。“老城市没有活力,毋宁死”,这是城市“新陈代谢”的历史铁律。什么是“活力城市”?“活力”(vibrancy)是用来描述一个人成长的能量积蓄,活力本身就是人被激发出来的创造力。但活力城市不是一个人对一件事情,而是许多人对多件事。在城市中,无论是广场、街道、公园和海滨,还是购物中心、商用大楼、市场,到处都充满了生气。如果人们觉得没有对城市或社区做出贡献,那么活力也就无从谈起。
城市活力是一种被激发的城市精神气质,激发这种精神气质就意味着让城市本身成为经济社会发展、企业成长、科技创新的推动力。实现“老城市新活力”,广州要充分发挥“文化门户+交通枢纽”优势,补齐“金融+科技创新”短板,提升“营商环境+核心竞争力”,推动发展动力转换。
接续广州千年商都文明,把广州打造成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超级“门户—枢纽”城市。为了满足人们的美好生活、创意生活需要,通过城市“新陈代谢”,使骑楼、西关大屋等传统建筑、博物馆、创意街区、老字号、公园等成为城市活力的“贡献者”,甚至公园空间、街道休息长凳、报刊服务点和街角烟灰筒这类小东西都能使“美丽广州”更加充满生气。活力城市不仅是老城市文明传承、市民生活创意盎然,而且也通过空间连接支持城市活力。要以陆上交通网络为基础,落实推进“海上丝路”“陆上丝路”“空中丝路”“网络丝路”计划,实现与全世界“零距离”互联互通,驱动全球人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以此为枢纽集聚扩散。超级“门户—枢纽”既是就城市本身而言的,也应成为全球“门户—枢纽城市”,能够连接国内外一切节点,实现全球通达。
坚持科技创新驱动,调整经济结构,推动产业转型升级,实现新旧动能转换。科技创新驱动不能离开金融发展,要形成“金融—科技创新”的正向循环。这是全球发展的趋势,也是世界一线城市发展的经验所在。广州要把“金融+科技创新”产业引领作为构筑“未来之城”“明日之城”的重要产业方向,把握这一方向才能成为“活力城市”。要坚持建设区域金融中心的定力,完善现代金融服务体系,建设绿色金融改革创新试验区。以金融行业信息化需求为导向,以前沿高科技应用为支撑,促进广州金融城与互联网集聚区、科学城等一切创新空间协同发展。打造“广州金融科技园区”,集聚国内外优质金融科技企业和相关功能性机构,着力培育金融科技研发、展示、成果转化和资本运作等高端产业链,逐步构建起科技、金融机构有机统一、互动发展,先进技术产业和高效金融资本流动相辅相成的“金融科技创新生态圈”。
建设国家中心城市、国际大都市离不开良好的营商环境,营商环境就如同“花园广州”一样吸引创新创业和投资消费,构成城市竞争力,要把最优营商环境作为城市核心竞争力加以打造。良好的营商环境,是金融—科技企业生长的土壤,对吸引国内外企业进驻、成长发展起到重要作用。以粤港澳大湾区发展为契机,着力现代化国际化营商环境,使广州成为全球“机遇之城”。为了突破公共部门的“孤岛效应”,要建立“城市活力场景”制度。通过举办活动、设立场景,推动城市内跨部门交流对话,实现政府、企业和市民共建共享最优营商环境。注重构建“三大城市活力场景”,使广州成为“金融+科技创新”的话语引领者、场景培育地、要素集聚地和生态创新区,成为“全球适宜金融科技创新的城市”:一是构建“招商引资场景”,定期公布包括产业项目、城市需求等在内的“城市机会清单”,广开新技术、新模式、新业态、新产品、新服务等入口,推动产业扶持、企业发展从“给优惠”转变为“给机会”,让广州成为适宜企业成长发展的城市;二是构建“投资贸易监管国际标准对接场景”,遵循国际最高标准服务实体经济发展,释放广州便利化最大潜力,特别是推动南沙自贸区资本项目收入使用便利化,促进跨区跨境投融资助力民营和科技创新企业加速发展,让广州成为适宜投资的城市;三是构建“国际人才管理场景”,大气魄推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人才制度,制定吸引留住人才的资金支持、住房、医疗和子女教育政策,让广州成为适宜创新创业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