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爱平
结婚照片
莎莉·曼的这部自传一经出版便迅速登上美国畅销图书排行榜,为她赢得了美国国家图书奖入围图书、安德鲁·卡内基奖非虚构类优秀图书两个重量级奖项。
传记中通过对莎莉·曼家族五代人奋斗、纷争、传承的讲述,尤其是对她父亲早期生活、思想的剖析,以及对身体和生命的认识、对艺术的敏感,使得我们可以更好理解她对拍摄主题的选择和她在创作中的心境。如《纽约时报》的评价所说,这部“关于南方、家族和艺术创作的理性与感性兼具的书……立即成为过去50年美国南方回忆录中的一部经典之作”。
同时,这本书还有个隐形福利——关于美国文化和家庭教育。书中莎莉·曼父系、母系家族几代人的传承,她自己和丈夫拉里的家庭环境和成长经历,呈现了截然不同的家庭养育方式,这也许对目前国内亲子教育中焦虑、茫然又充满希望的家长们,会有一定的启发。
美国南方弗吉尼亚的那片土地,是莎莉·曼生长的地方。父辈的奋斗足迹和独特的家庭氛围,勾勒出她出生和成长的轮廓。那里的河流,那里的山,那里的人,连同那片土地上的一切生灵,他们的存在,都是她照片中的灵魂。莎莉·曼对那片土地炽烈的爱,让人想起萧红的《呼兰河传》。
埃米特和杰西在病重的祖父床前
莎莉·曼的故事很长,她不断以影像的形式表现自己对身体和生命的思考。
莎莉·曼最初的拍摄对象,是自己熟悉的农场。之后的拍摄主题,也大多没有脱离她成长的南方,家人、南方的土地、黑人主题等都是如此。对于自己三个孩子的拍摄奠定了她在摄影艺术中的成就,但同时也因对孩子身体的表现而使她饱受争议。
家里的农场
南方的土地
关于南方的土地、家里的农场、围绕着农场的奠里河以及河边小屋,莎莉.曼写道:沿着那条河流,我开始拍摄我们的家庭照,至少有200张成片。其中大约有60张于1992年刊于《亲密家庭》的摄影集。农场和河边小屋作为这些照片的文脉,有着特殊的意义。如果不了解它们,也就无法理解这些照片本身——那片土地为我们带来了无限的永恒和静谧。
处于舆论旋涡中的莎莉·曼陷入了对摄影伦理与艺术创作意义的不断深入思索,对于拍摄尺度逐渐形成了清晰的认识。在父亲因为脑肿瘤而健康每况愈下时,莎莉·曼曾尝试用自己很欣赏的理查德·阿维顿或者吉姆·戈德堡的方式为他拍照。但是某一天,她的丈夫拉里用双臂抱起父亲,并像抱着孩子一样把他抱到浴室。那一刻,他俩的脸色都充满痛苦。莎莉·曼认为,如果当时拍了照,就会越过某一条界线。
在拍摄时,摄影师很难决定那条让人觉得浑身不适的界线在哪里。莎莉·曼认为,当拍摄可能伤害一个人的尊严,给拍摄对象带来痛苦时,就要放下相机。
新生、成长、创伤、衰老、消亡,以及发生这一切的脚下的土地——莎莉·曼的创作,大都是在她的身边完成。她面对的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风景、熟悉的人。她在用心观看、体察,把拍摄对象的社会身份抹掉而还原为其作为“人”、作为“生命”的本质。她近年来受邀拍摄的死亡农场,让人们第一次看到如此直接、真实的死亡后场景。在死亡农场里,研究人员让遗体自然消亡,记录每个时段的变化。莎莉·曼仍然用她的大画幅相机,怀着敬畏的心理,用诚实的艺术处理,呈现在观者面前。
埃尔特
但是由于一些不尽相同的原因,其中有一些信却引起了我的特别注意。比如,有一个名叫安妮·伯奈斯的人的蠢到不可宽恕的信。在信中她显示出了一些很常见的对摄影的误解。
她的信语气坚定,只有4句话。她认为让人感到不安的不是孩子們的裸体,而是孩子们的表情。“他们很卑鄙”——这位素昧平生的人用权威的语气如此评价我的孩子。“曼向我们展示的这些孩子,血管里定流淌着冰:她的孩子们让我毛骨悚然。”
一个生活在现代的、有理智的人怎么会把摄影误认为现实?任何感知都是一种选择。所有的摄影,不论摄影师的意图是多么的客观,他们都排除了那一瞬间的复杂性。摄影讲究有效地利用真实:它们都或多或少地是从延续、永恒的时间里变戏法般被绑架出来的瞬间。
事实上,照片中的人并不是我的孩子们:他们是从时间里偷出来的被显像在银色照相纸上的人物。在某个下午的一瞬间,在无数个光线表情、造型、肌肉收缩、心情、风与影的交错中,他们代表着我的孩子。
照片中的孩子们不是“我的血管里流淌着冰的孩子们”,他们根本不能称为是我的孩子:他们是存在于影像里的孩子。
莎莉·曼的父亲罗伯特·芒格
莎莉·曼的曾祖父芒格十分崇尚骑自行车这种世纪之交的时尚消遣,并热衷于鼓励家人进行这种两轮运动的探险,他给每个孩子都买了特别的骑行装备。这两张照片大约拍摄于1902年之后。
年少时家境富裕,15岁时却因父亲去世而早早挑起了家庭重任,这种改变也许影响了他对生命的态度。罗伯特.芒格在年轻时拍摄了大量的照片,包括关于死亡的壁画,包括土地和农场。莎莉.曼的母亲曾经透彻地写道:“他对于唯我的、没有干扰的空间的追求,是在歇斯底里地保守着对”灵感、艺术和人……以及非常重要的秩序“的爱。“所一直到去世,他的内心中应该都有着对于艺术的追求”这一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孩子们的生活和认识。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磨砺中,“磨”出了一张张值得凝视和思索的作品。
自传中还记录了莎莉·曼与一批艺术家朋友的交往,以及他们的一些轶事,展现了赛·托姆布雷、比尔·埃格尔斯顿等艺术家们不为人知的一面。她的父母也与众多作家、艺术家朋友交往,这在一定程度上滋养了她对于艺术的欣赏和创作品位。
忘了是在哪里看到这句对她作品的介绍:“这些作品是对一些事物的极度私人化的探索发掘,它们的对象包括美国南部的自然风景、死亡的天性(及自然的腐朽)、对丈夫的亲密描绘,以及在身边看到的奴隶制度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痕迹。”其中提到的,都是莎莉·曼在自传中详细讲给我们的。
透过这本传记,可以看到莎莉-曼读的书,看到她对身边风景的解读,看到她对黑人处境的认识和設身处地的理解,看到她不断成熟的艺术思想,看到一种文化和成长氛围是怎样影响了一个人的生命和创作……之后,我们也许也能重新审视、回望自己的成长,打破已有的桎梏,从而更加体悟、尊重我们所根植于此的文化。
1969年,莎莉·曼冲洗的第一个胶卷,她这样写道:有许多照片拍摄的是木板纹路、剥落的墙漆纹理、一些藤蔓和农场上的老机器,但是照片的构图、景深和焦距都非常棒。我充满了幸福与骄傲,简直欣喜若狂……
回归土地
最近,莎莉·曼在瑞典发现了一种尤为先进的处理遗体的思维,讲究实效的瑞典人已经发明了一个把人类遗体制成化肥的系统。遗体经处理后被当作肥料,埋在任何植物下面。一位在田纳西州大学负责开发人类学研究设备的研究生,以“遗体农场”而闻名。这个项目致力于研究人类的遗体究竟是怎样分解的,整理记录腐朽的全过程,还有影响它的环境和外围因素。在她看来,这整个理念和我们渴望转世的概念非常接近,比如,遗体中的原子恰好穿越了一株长寿橡树的叶子,从而有了一次新生的可能。
莎莉·曼受邀拍摄了这个项目,记录下了人在生命终了时走过的一段重归自然的旅程。关于新生、成长、老去和死亡,她对生命的敬意有了更完整的表达。
美国著名摄影师,曾获得众多奖项和古根海姆基金会奖金,作品被国际重要机构收藏。著有《深入南方》《亲密家庭》《骄傲的肉体》和《肉体和精神》等,其作品由高古轩画廊和纽约埃德温·胡克画廊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