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春波
(作者单位:长春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在日本“80年代开始的第三次消费革命,则旨在实现以追求个性、追求创造性为其特征的‘自我实现的需求欲望’。”[吴廷谬主编,《日本史》[M].南开大学出版社,1994.7.P1160]80年代以后的日本年轻人在其思维模式、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等都发生了变化,吉本芭娜娜正是生活在这一社会背景之下,这也是吉本芭娜娜文学世界得以创造与流行的最大社会语境。吉本芭娜娜的文学是在日本进入后工业社会的时期流行起来的,究其原因,就是吉本芭娜娜比较准确地表达了后工业时代的人生状态,其中既有外在生活的状态,更有内在心理的状态。
现代社会最突出的特征之一就是高楼迭起,钢筋铁骨的庞然大物占据了人们的生存空间,甚至是犹如异军突起冲击到了原有的工业形态。如《鸫》中描绘的“少许钢筋还裸露在外面”,“在夜幕中的小镇上非常醒目”的巨大钢筋混凝土宾馆:“‘那么大啊,是新修建的吗?’‘嗯,我们家的旅馆关张,和那个大家伙也不无关系。家嘛,住在哪里都没关系,说到底还是没了生意后的生活问题。’”[吉本芭娜娜著, 弭铁娟译.鸫[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6.P127]鸫家的旅馆山本屋位于一个海边的小镇,因为这个现代化宾馆的兴起而生意惨淡,在鸫的思虑中,未来一家人的生活都难以为继。随着现代化进程的不断加快,每个人都被裹挟其中,对故乡、对往昔生活的留恋之情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也随之产生。闯入的现代化宾馆抬高了当地的地价,排挤了民营旅馆,使得经营者产生了落寞与沮丧感,山本屋的关张,使玛利亚内心的故乡也会随着这个夏天的结束而消失,那种明确的无力感就这样留在了心中。这个世界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离别,而此次离别可以说完全是后工业社会发展的产物。此外,在《地狱公主汉堡店》、《甜美的来生》、《王国》、《尽头的回忆》、《喂喂下北泽》、《雏菊人生》等很多作品中都涉及到了拆迁,重建现代化的大楼等情节,由于后工业社会进程的加速,使得人们不得不因此改变原有的生活状态。
旧居的消失、无数的离别、个人的寂寞等在现代化进程中显得微不足道,因为即使是“寂寞”、“无力”,城市的高楼大厦、钢筋铁骨依然冷冰冰地在告诉我们:生活还在继续。就像《厄运》中因为工作而去世的姐姐小邦。小邦是领导的秘书,为了结婚而辞职,连续熬夜给公司做交接说明书,结果突发脑溢血死亡。或许是“公司害死了我姐姐”,也或许是她自己和坏运道,于是亲人们没法再迁怒别人。“谁都没有错,是社会太残酷了,它不会提醒拼命准备交接工作的人‘不早点回家休息的话,会脑溢血的’”[吉本芭娜娜著,邹波译.无情/厄运[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8.P114]。姐姐无论如何不能辜负领导与公司的恩情,是日本后工业社会里一个秘书的“义务”与“职责”。是后工业社会带来的工作压力才会让她透支了身和心的能量。这种工作上的“异化”性不那么刺目,但就其扭曲人之为人的本质、限制人的自然生长而言,蒙上了一层“自愿”的外衣。快节奏的社会并不能允许姐姐歇息一下,冷漠的时间有条不紊地向前,所有人只好被时间催促着、马不停蹄的工作、生活,甚至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橡果姐妹》中橡果姐妹两人通过网络开设了名为“橡果姐妹”的交流网站,如同在回旋于宇宙空间的意识夹缝里构建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后工业社会人们的精神似乎无处安放,没有归属感,孤零零地漂泊在信息海洋中,那虚幻而孤独的情绪无法排遣的时候,“橡果姐妹”网站无非就是最好的选择。“当某人有什么心事想一吐为快或寂寞难耐时,曾经与我们有过信件往来的人,会悄悄告知他我们的名字。”[吉本芭娜娜著,李萍译.橡果姐妹[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6.P2-3]
另外,精神高压状态下,长期潜藏在人们心底某种深层的东西偶然会被一些事情触发,会做出极端行为,滑入与原来想法完全不同的方向,那样子完全是一个已经走上了不归路的人。在《身体都知道》中收录的《田所先生》中也有此类情景:“下午最忙的时刻,在众人不是默默面对电脑、就是打电话或接待来宾的安静紧张时间中,突然响起一声尖叫。因为太意外,起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办公室中央那一区的一个女职员站起来嘶吼。‘你们怎么了!不是我的错啊!我受不了啦!’她以奇怪的声调反复嘶喊,边哭边扯头发。”[吉本芭娜娜著,陈宝莲译.身体都知道[M].台湾:时报出版社,2002.3.P56]这些在日常生活中正常的都市工薪族所做出的极端反应无外乎是精神压力过重而偶然触发,排解出来的一种释放方式。现代生活中的精神压力过大,无声无息中被逼到绝境,这种精神崩溃的例子已经屡见不鲜。生活在现代化的钢筋混凝土大楼中的都市年轻人的困惑与挣扎、孤独与迷惘清晰地跃然纸上。
现代人始终被困在城市的“钢筋铁骨”中,不仅无法亲近自然,还与其他人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疏离。“孤独”成为都市人的常态。吉本的作品中常会出现“孤独”、“寂寞”这样的字眼,如:《羽衣》中“那是我孤独时立刻陷入的症状。虽然没见到半个人,可是一天结束时,许多人的许多声音和模样塞满脑袋,虽然身体没动,却非常疲累。”[吉本芭娜娜著,陈宝莲译.羽衣[M].台湾:时报出版社,2006.10. p86-87]只有寂寞的人才要寻求沟通,但是隐忍在人们心中的那股寂寞的力量,却又限制了内心的声音大规模地传播。《甜美的来生》中,一场车祸失去了恋人的小夜逐渐适应,心神黯淡如在泥沼中挣扎,直到度过那个伤痛期后,突然有种透明、豁然开朗的感觉。《甘露》中的花娘从小就没有父母亲的关怀,生活颠沛流离,直到她到了青春期以后才发现有人需要她,虽然只是男人对她肉体的需要,但花娘也十分满足。吉本芭娜娜的文学世界中充满了孤独和寂寞,作品中人物在吉本芭娜娜设立的突然失去亲人、失去恋人等生存背景下艰难前行,内心自然会产生“空虚”、“寂寞”、“茫然”、甚至“绝望”等情绪,对此,他们为了寻求某种心灵慰藉、填补内心空白,而积极努力地生活下去,最终都拨云见日。在这一方面,吉本芭娜娜文学对后工业社会的书写是具有鲜明反思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