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对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影响

马晔风 陈煜波 吴邦刚

编者按：近年来，随着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人工智能逐渐步入全方位商业化的阶段。由此，对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带来了不同程度的影响。为此，本刊选取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数量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马晔风、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党委书记兼副院长陈煜波、四川大学商学院助理教授吴邦刚等三位专家对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究，将分三期展示其对我国经济社会、就业以及人才培养方面的影响。

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

以1956年达特茅斯会议为起点，人工智能至今已有60多年的研究和应用发展历史。在此过程中，经历三次发展浪潮。第一次兴起源于计算机可以用于解决一些原本只有人类才能完成的复杂事情，如计算代数应用题、证明几何定理、学习和使用英语等。但受制于当时算法的不完备和计算机硬件能力的不足，人工智能并未达成人们所期待的结果，并陷入了低谷。第二次人工智能的兴起则是以“专家系统”的理念进入人们的视线。但算法架构的局限性与实际生产业务的高度复杂性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严重降低了人工智能所能带来的实际价值，使得人工智能又一次进入了沉寂。

从90年代后半期至今，人工智能迎来第三次兴起。这一阶段，互联网和计算機硬件产业的飞速发展使得支撑人工智能发展的算法、数据、硬件这三方面核心要素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在算法层面，深度学习技术近年来快速发展，推动了人工智能应用的多领域落地;在数据层面，互联网发展带来的大量数据积累，为人工智能算法的实践提供了良好的数据基础;在硬件层面，GPU（图形处理器）、TPU（张量处理器）等新一代芯片以及FPGA（现场可编程门陈列）异构计算服务器等新的硬件设施，也正在被大范围用于专门的人工智能计算。

目前，以深度学习、计算机视觉、自然语言处理、增强学习等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术和算法正在加速创新和突破，各类人工智能技术已具备了阶段性的研究和应用基础，推动诸多商业和生活场景变得更加智能和高效，特别是在金融、零售、制造业、医疗、安防、交通等领域，催生出许多新的业态和商业模式，对这些行业的数字化转型正产生深刻的影响和变革。总体来说，从算法到硬件，人工智能技术都还有着更为广阔的发展前景。在当前各类技术应用加速落地的过程中，未来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将会获得来自科学研究和商业应用两方面共同的促进。

人工智能成为中国经济数字化转型的重要驱动力

进入21世纪，随着互联网信息技术的发展，中国的数字经济取得了高速发展。以近10年为例，根据中国信息化百人会课题组的测算，2008年至今，中国数字经济规模从6900亿美元增长到现在的3.8万亿美元;近5年的平均增长率保持在10%以上，对GDP的贡献不断攀升，2016年数字经济对中国GDP的贡献高达30%。

中国经济的数字化转型过程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以计算机和信息通信技术驱动的信息化发展阶段。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计算机与大规模集成电路的技术引进中国，电子和信息产业被确定为国家战略，集成电路、计算机、通信和软件成为重要的发展领域，推动了电子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第二个阶段是以互联网驱动的数字化转型阶段。2000年以后互联网在商业、政务和个人生活领域实现了普及和应用，2008年以后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兴起和发展，移动互联网再次推动众多领域进行新一轮的数字化转型和升级。第三个阶段是以大数据、人工智能驱动的数字化转型阶段。习近平总书记在2017年12月8日主持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实施国家大数据战略进行集体学习时指出“大数据是信息化发展的新阶段”。近几年，随着互联网的大面积普及应用，数据呈现爆发式增长，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等新一代信息技术取得了巨大的突破和进展，大量的人工智能应用场景被开发和挖掘，为人工智能的发展和应用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中国经济的数字化转型正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人工智能作为当前数字技术发展的最前沿，有望为数字经济的发展带来新的技术红利，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新引擎。与前面两个阶段中电子信息技术和互联网的发展情况类似，大数据人工智能驱动的数字化转型的一个显著特点是数字化进程从需求端逐渐向供给端渗透。以腾讯、阿里巴巴、百度、京东为首的中国互联网巨头公司从消费、社交、出行、通信、支付等上百个维度积累了海量用户行为数据，并开发了核心产品来推动互联网、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在消费品、生活服务等方面的应用。目前需求端的数字化转型在行业内已经具备良好的扩展复制基础，正逐步实现跨行业、跨地区的发展融合。与需求端相比，供给端的数字化转型还处于起步阶段，特别是工业、制造业、医疗等传统行业的数字化转型仍有很大空间，蕴藏着巨大的潜力与价值。

人工智能的社会影响从专业领域扩展到大众化领域

人工智能正在成为新一轮数字革命的核心，在对全球经济增长做出重要贡献的同时，对未来社会的发展也带来了深远的影响。与前两次人工智能发展浪潮相比，此次人工智能浪潮的影响力远超之前，其中最显著的特点是影响力从专业领域扩散到了大众化领域。例如，2016年3月人工智能程序AlphaGo打败世界著名围棋选手之后，“人工智能”在全球范围内引发了广泛关注。在可预见的未来，人工智能在推动经济社会各领域加速发展的同时，也将对人类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模式带来深刻的影响和变革。与许多国家相比，中国对人工智能表现出更加积极的拥抱姿态，大众对人工智能的关注和需求正在快速上升，这一情况使得人工智能在中国市场拥有良好的发展土壤，形成了中国的独特优势。

在一项基于百度搜索数据的研究中，笔者收集了2014年1月至2017年6月互联网用户在百度搜索人工智能相关词汇的数据，从全国和区域层面分析大众对人工智能的认知现状及发展趋势，并考察大众对人工智能的需求情况。人工智能相关词汇的选取主要包含社会认知和应用需求两类关键词。社会认知类关键词主要考察大众对人工智能概念层面的认知情况，应用需求类关键词侧重于反映大众对人工智能技术应用到实际场景和不同行业的关注情况。其中，将社会认知类词汇分为基本认知类、专业认知类和技术认知类等三个子类，分别对应大众认知从人工智能的概念本身到相关技术再到技术细节和算法三个由浅入深的层次;将应用需求类关键词分为技术应用类和行业应用类两个子类，技术应用类词汇侧重于反映大众对人工智能技术应用到实际场景中的关注情况，行业应用类词汇主要包括大众对于智能驾驶、安防、金融、商务零售、医疗、制造业等行业与人工智能在行业应用的关注情况。研究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的发现：

从全国层面来看，2016年3月AlphaGo赢得围棋人机大战事件是激发大众对人工智能基本认知和专业认知发展的导火索，这两类认知水平在2016年3月进入快速上升期，而技术认知在2017年3月才进入快速上升期。大众对人工智能的应用需求方面，全国技术应用需求整体上一直呈上升趋势，行业应用需求在前期的成长期和平稳期后在2017年3月进入跃升期，开始新一轮的高速增长。

从区域层面来看，无论是人工智能社会认知方面，还是应用需求方面，南方城市在排名上都比北方城市具有优势，长三角地区尤为突出;排名靠前的城市中除了北上广深杭、天津、南京、苏州等沿海发达城市外，成都、武汉、西安、郑州、重庆这五个中西部城市非常突出。在排名最靠前的前30个城市中，南京和西安在人工智能社会认知的排名超过其在人工智能应用需求的排名，为“社会认知驱动型”城市;郑州、苏州、重庆在人工智能应用需求的排名超过其在人工智能社会认知的排名，为“应用需求驱动型”城市;其他城市在这两个方面都比较均衡。

总体来看，无论从社会认知还是应用需求角度，可以比较确定中国从2017年3月开始正式进入人工智能驱动的经济数字化转型阶段，大众对人工智能的认知也从最基本的认知程度发展到更深层次对专业和技术的认知。人工智能相关技术与行业的应用需求现状及发展趋势可以反映出人工智能技术在我国重点行业的渗透和发展情况，同时在很大程度上也反映出不同城市在人工智能发展方面的驱动要素和优势所在。

人工智能带来的机遇和挑战

人工智能正在加速全球经济数字化转型进程，持续创造巨大的经济效益，并对当前发展中存在的诸多社会难题带来了新的解决方案，世界各国都在积极探索如何借助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解决能源、环境、贫穷等问题，且正如前文所提到的，这些尝试也得到了社会大众的认可和支持。

人工智能给经济社会发展带来了机遇的同时也带来诸多新的挑战，目前在学界、业界和大众中引起普遍担忧的一个问题是人工智能对就业的影响和冲击。当计算机可以像人一样思考，完成那些原来只有人类才能完成的任务甚至做得更好时，人类应当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智能化的机器是否会在短时间内取代大量的人类工作？不只是中低技能的就业群体有这样的担忧，高技能劳动者同样感受到来自人工智能的威胁，这是人工智能技术革命与前几次技术革命的一个不同之处。

人工智能对就业的影响还体现在可能进一步加剧收入不平等和贫富差距。一方面，对于拥有人工智能或数字技术的人以及从事那些难以被机器替代的工作的人来说，需求将会增加，收入也会相应提高。而对于大部分维持传统工作技能的人和工作容易被机器替代的人来说，他们的就业情况可能会不断恶化，从而造成收入不平等的加剧。另一方面，人工智能的发展催生了大量围绕数据收集、标注和清洗的基础工作需求，这些工作的技能要求不高，待遇较低，类似于传统工厂的装配线工作，且多数是兼职工作。这样的就业生态可能促使越来越多的企业去雇佣兼职劳动者，而不是提供稳定的工作，长久以往也将会加剧就业和收入的不平等。

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人工智能带来的挑战会更加严峻。一方面，发展中国家在人工智能的发展浪潮中处于劣势地位，难以投入巨资发展人工智能，在技术创新和应用领域与发达国家的差距越来越大，难以享受人工智能所带来的经济增长红利。另一方面，如果中低技能工人的工作能够被机器所取代且机器的成本更低，一大批在发展中国家寻求低价劳动力的企业将会放弃在这些国家的劳动力投资，转而就近使用机器，这将对发展中国家的就业产生极大的冲击。

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近年来数字經济发展迅猛，虽然在基础技术创新上和发达国家还存在较大差距，但是技术应用市场非常活跃，这一现象在人工智能的发展中更加明显。因此，中国所面临的挑战表现出许多独特性，人工智能给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带来的影响在中国同时存在。从就业角度来看，中国面临着严峻的就业分化和结构性失衡问题，一方面是基础技术创新人才和数字化应用人才的严重缺乏，另一方面，就职于产业链下游的庞大中低技能劳动力群体亟待提升技能实现转型。这些问题需要引起学界、业界和政策制定者的高度重视，特别是对教育相关部门，需要抓住重点提前布局，做好人才培养的供给侧改革。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数量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四川大学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