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徐徐
母亲的一生,身上最大的标签便是节俭,她始终过着近乎吝啬的节俭生活,小气的啥钱都舍不得花,啥东西都不愿买。
儿时,每周都会有流动商贩来村里兜售卤菜、猪肉或香干。每当听到他们的吆喝声,正在学习的我心里都会涌起一阵悸动,有些坐不住,我是多么希望母亲能叫住他们,买一些,可母亲从未这样做过。
每隔一段时间,村里还会来爆米花的,米是自家出,只要给爆米花的一块钱,甚至是几毛钱的加工费便可以吃到一大袋香喷喷、甜丝丝的米花。村子里但凡家里有孩子的,都会爆些,唯独母亲不舍得花钱,我和弟妹们便吃不上了。但终究是孩子,米花开锅时的爆裂声以及飘逸出来的香味诱惑着我们,我们围着爆米花机打转,久久不肯离去。看着我们眼馋的样子,爆过米花的,会抓上一把让我们尝尝味道。
爆过米花的人家,一两天是吃不完的,他们家的孩子约我出去玩时,口袋里都会放一些米花,并时不时地丢一些进嘴里,馋得我直流口水,这让我难过得想哭,到底是没有志气。
可母亲并不承认她的行为是节俭或小气,她说:“再好吃的东西,一口不就吃完了吗?你把学习搞好,将来想吃啥就吃啥。”她是威严的,说一不二,慢慢地,我和弟妹们便不再期望了,两耳不闻屋外的吆喝声,一门心思读书。
我上高中时,母亲依然奉行无比节俭的生活方式,她甚至不让我常回家,自己也从不来城里看我,也不同意让父亲来,原因是路费贵。每当有其他人的父母来校探望,带他们的孩子出去吃大餐时,我都羡慕不已。
后来,大学毕业的我,在报社谋得了一份工作,并在省城安家落户,我把母亲接来一起住。每月我给她的生活费,她用得很少,她总是在超市里买最便宜,甚至是打折的菜,我说了她很多次,可她依然不改。
再后来,每月的生活费居然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在我的追问下,母亲才告诉我,她每天都会去小区垃圾桶里翻捡纸盒、饮料瓶等废物破烂,然后拿出去卖,“卖的钱能保证家里的开销,所以你不用给我生活费了”,这让我既震惊又羞愧。
前几天,老家一位退休的初中老师来省城看病,我去医院看他时,他握着我的手说:“你要多孝顺你的妈妈呀!你儿时的那个年代,一家三个孩子能上得起学的,极少,你们家算一个,全靠你母亲省吃俭用。要不是她从指甲缝里省出钱来,你们三个哪能个个都读到大学呀!”
一语惊醒了我,我突然理解了母亲,她给我们的,不是最好吃的、最好玩的,而是接受文化教育的机会,正是有了这种机会,才得以让我们有了改变命运,迎来光明未来的可能。而当年那些吃着卤菜和米花的小伙伴们,大都只读完了小学和初中便因为家里负担不起继续读书的费用而辍学了。此后大多在工地上营生,过着辛苦而艰难的生活。
现在母亲依然保留着节俭的习惯,她说,自己没有退休金,有些拖累我,看着我整天对着电脑写呀写,颈椎都写坏了,头發也写白了,心里很是愧疚。她说自己能帮我省点就省点,这样能让我少写一个字,少烦一些神,多健康几年……这是作为母亲的她最后能力所能及的。
哎,我的眼角有些湿润,如果妈妈很小气,那一定是因为她很爱、很爱我们,在竭尽所能地爱着我们。